第10章 笙歌满路元夕节(1/1)
李瑶光好多天不和我说话,他来魏国两年多了,第一次见他闹这么大的情绪。
我三哥和宁宁也看出不对,悄声问我:
“是不是你又逼人家穿女装给你看啦?”
说这话的时候,他就在旁边,看了我一眼也不搭话,把头一偏就要走。
我让他如此恶劣的态度气坏了,故意大声地喊给他听:
“别说是女装,他就算是...就算是裸奔!本宫也不会多看一眼!”
他不理我,我也不搭理他,在大魏还能有人给本公主脸色看不成?
我俩冷战到第三个月的时候,我三哥慌里慌张地跑来和我说,昨天下午他仨去平康坊听曲儿的时候,李瑶光忽然和他提起魏国迟迟不立储的事情,还神神秘秘地问他:“三殿下可有心于魏国大统?”
“我和宁宁当时就吓懵了,好在当时没有外人!”我三哥咽了口唾沫,心有余悸的回忆。
“我昨天一宿都没合眼,今天一早就过来了和你说了。”
我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搞不明白李瑶光好端端地发什么癔症,便问:“那你昨天怎么回的他?”
三哥登时面露得意,手里那把折扇哗的一声打开,也不管现在还是隆冬时节,摇着扇子潇洒又肆意:
“我当着宁宁的面还能怎么回,当然是回他‘皇帝三千佳丽,而我只要宁宁一个就好,所以我要当个清闲王爷和宁宁游山玩水,过闲云野鹤的日子,逍遥又自在',哎,你是没看见宁宁当时那个感动的表情。”
我点了点头,默默打了个寒颤,仿佛看见了他俩缠绵悱恻酸死人的模样。
“大哥早殇后,咱老李家能继承正统的就那么几个皇子,苏氏虽然强盛,但本家毕竟在南陈那边,所以贵妃终究是压不过你母妃的。但要是你不想争,那按照无嫡则立长的规矩,皇位便轮到李景和...”
李景和是我二哥,贵妃的孩子,平时不声不响的,和我俩接触不太多。其他还活着的皇子年龄不算大,母家也一般,要是我父皇明天就不行了,那只能是我二哥上位。
我突然有点后悔,之前把贵妃的鱼全给烤了。
三哥把扇子一收,摩挲着扇子上的穗子唔了一声算是认同我的说辞,但依旧是不耐烦前朝事务的纨绔样。
“三哥,你再去找一趟光光吧,和他嘱咐一下不要再操心咱魏国李氏的家事,要不然我怕十个公主府都保不住他!”
我懒得细想李瑶光为什么要操心以后我们魏国谁当皇帝,而且也不想和李瑶光主动说话,于是就这么和我三哥这么商量,免得李瑶光祸从口出。
到正月十五元夕节那天,我俩已经冷战三个多月了,我俩本来就是火气来得快去的也快。两人都想和对方和好,但谁都没找到个合适的机会。
李景宴和宋温宁这两个脑子不开窍的,只知道两头跑给我俩当说客,就不知道蹿个局让我俩坐一起当面和解。
元夕节这天傍晚,我们四个出去送河灯。我想与民同乐一下,就不打算摆仪仗带侍卫了。(注:中原部分地区习俗,正月十五在河中放花灯许愿祈福)
李景宴比较谨慎:“你平时得罪这么多人,不怕被当街刺杀,横死街头?”
我说:“光光能打,让他给咱仨当护卫就够了。”
李瑶光还是不接话,简直气煞我也!我都夸你武功好了,你回我一句能死吗?本公主出门放灯的好心情瞬间没有了!
我们四个本来打算一起先去的城南京合斋吃点心,京合斋的厨娘比御厨的手艺还高超,每日限量售卖精致的糕点,滋味一绝。结果宁宁和李景宴先去买花灯了,让我俩先吃。
李瑶光特别喜欢吃他家的糯圆雪豆沙,每次来都点一碟。他捏起一个咬了一口,不小心把粽红色的豆沙馅蹭到了嘴角。
我一看,和好的机会来了。
我一边拿手给他擦嘴角,一边欠嗖嗖的埋汰他:
“擦擦嘴吧,不知道的还以为狗跑恭房里偷吃了。”
他很配合的没有乱动,我俩这就算和好了。
他看着我沾着豆沙的手指,一把攥住了我的手腕。
我脸有点烫,心想'和好就和好,攥我手腕干嘛'但我也没抽回,又拿帕子打算擦干净手上的豆沙。
谁料他冲我晦暗不明的一笑,和我道了句:“别擦啊,多浪费”,然后就凑上来舔我的指尖。
我心跳的飞快,想起很久之前,在广阳宫里他也是这样‘色诱’我的,于是没头没尾地问他:
“你们外邦人都喜欢舔手指吗?”
他思索了一下回我:“也不全是,但臣比较喜欢”
我又好奇地问他:
“那舔手指在外邦是有什么特别的含义吗?”
我先前单知道,西域有吻手礼和贴面礼,舔手难道是敕勒人的礼节。
“当然是有含义的。”他蹙着眉头,很认真的点头,又左右张望了一下,像是有什么秘密要说,冲我勾勾手示意我凑过去。
我看他神神秘秘的样子,以为真的是有什么要紧的秘密,就凑了上去,结果他在我耳边压低声音说:
“代表着......求欢”
这个贱犯的我实在没忍住,抬手就给他一巴掌。
看来两个多月没和我贫嘴,可把这小子憋坏了。
当李瑶光捂着他的俊脸和我从京和斋里面出来的时候,正好碰见去而复返的李景宴和宋温宁,他俩一脸震惊地问我:光光让谁打了。
我永乐公主生平树敌无数,与贵族子弟们起摩擦是家常便饭,但我们主子很少下场动手,都是打口水战,让各自人马互殴。
可能是胡人骨子里好狠斗恶的性格,加上我表兄宋温安对他的悉心指点,李瑶光和人动手就没输过。李瑶光和我在大魏的纨绔圈子里嘎嘎乱杀!
我负责在旁边嘎嘎乐,他负责乱杀。
但李瑶光顶着这张脸,不管遇上什么样的狠角色,只要不是有杀父之仇,没人舍得碰他的脸。
但现在,我鲜红巴掌印在他的脸上。
我说,李瑶光他吃老板娘豆腐,然后人家让打了,随后瞪了他一眼。
他从善如流地点点头,没有多解释。
三哥和宁宁一脸不信的表情,李景宴直接出声呛我:“你坟头烧厕纸,糊弄鬼呢?”
毕竟老板娘都四十有余了,他俩谁吃谁豆腐可不好说,但我和光光都没再吭声,他俩纵使满腹狐疑却也没再追问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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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梅雪柳千家闹,火树银花十里开。紫凤笙繁声曼衍,黄龙舞缦影徘徊。
去洛河放灯的时候已经是明月皎皎悬天边,贯通淮南城的洛水上飘满了逐流莹闪的河灯,河畔街头的熙熙攘攘的百姓皆提灯出游,河上河下,皆是繁星点点。
我们将花灯轻轻推向水中,与河面上万千流光汇在一处。花灯入水泛起的涟漪将天上星月与人间烟火荡碎在了一起,一时间浮光时明时暗,似星星点点,宛如梦幻。
我们仨汉人开始对着顺着洛水南去的河灯祈愿,从武佑元年起,我就开始许愿淮南城下一场雪,如今这个愿望已经实现了,便换个新的。
我不动声色地瞥了一眼李瑶光,这小子正望着洛水微微出神,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我又看了看身边的三哥和宁宁姐,他俩许完愿后就冲着对方温柔地笑,十指相扣,没有言语,眼睛里却是生生世世都化不开的缱绻甜蜜。
于是我对着满河随波摇曳的静柔火光,珍重挚诚的祈愿:
愿,我今后的人生就这样,一成不变...
许完后我也压根不指望这玩意能灵,扭头对着李瑶光说:“入乡随俗,光光也许一个吧。”
他凝思了一会,笑意轻盈,语气真诚道:“我希望你父皇能万寿无疆!”
这孝子发言给我仨都听懵了,中原乱了近两百多,外邦乘虚而入也当了一百年多的搅屎棍。四十年前我们脚下这片地还是前朝胡人的国都,而现在胡人在这地界上却只能俯首称臣了,两边关系不能说是相亲相爱,也只能说是天天巴不得对方早点完蛋。
现在柔然的王子居然希望中原的皇帝万寿无疆,简直是“日出西山水倒流”——邪门。
最懵的还属我,因为这小子两个月前还咒我父皇死,现在又孝顺的活像我爹的私生子。
不远处有百姓们燃起了烟花,在人群的欢声笑语中,亮如星的花焰把夜空划开了银白色口子,模糊了日与夜的界限。在漫天如雨的花火下,李瑶光静立在人间烟火中,美的像月宫下凡的仙子。
他看见我仨一脸不解,温柔的笑了起来:“这样陛下就能一直护着公主了啊!”
远处皓月高悬,灯火辉煌,笙歌满路,近处河畔花灯映出的光,让少年俊美的眉眼柔的像雨后西湖的水。
宋温宁又做西子捧心状,嘤咛一声就扑进我三哥怀里,说:“呜呜呜,磕死我算了!”
李景宴轻拥着宋温宁,五体投地的顿首:“兄弟,在下服辣!”
我三哥和宁宁一下子明白过来,先前光光问李景宴想不想当皇帝,是在操心:以后谁能护着我这个乖张跋扈的公主。
他俩让李瑶光感动的无以复加,只有我一脸不解的问他:
“那你直接许愿,让倾国倾城的永乐公主一生揽权怙势不就得了?”
“……”
此话一出,风花雪月的氛围瞬间碎了一地,李景宴和宋温宁一脸“你是不是对浪漫过敏!”的表情,我看他们仨都让我大煞风情,于是连忙转移话题,道:
“你们敕勒,有没有像中原这样可以许愿的节日啊?”
李瑶光极其默契地帮我圆场化解尴尬,接过我的话题就给我们仨讲起敕勒和林的雪山,之前他给我讲过一次,但我只听了一半。
和林风景优美,水草丰饶,据上游而建瓴中夏,控右臂而扼西域,是敕勒当之无愧的风水宝地。
在那里坐落着有“圣山”之称的燕然山,(注:今蒙古国杭爱山,是古代蒙古举行公祭的神山之一),燕然山主峰常年积雪,所以牧民们也管燕然山叫和林雪山,那里盛产虫草、贝母、雪莲等名贵药材,甚至还有传说中能起死回生,有‘还魂草’之名的甘木(注:出自《山海经》)。
听到这里,我忍不住问他:“真嘟假嘟,还起死回生?”
他点点头:“是真的,在二十多前,我们乌尔格王庭曾有一株和林雪山的甘木,但是现在没有了。因为被右贤王,也就是我亲生父亲用掉了。他当时受了重伤,差点死了,是甘木救活了他。”
我三哥大感惋惜,便问他:“右贤王为什么会受重伤?”
李瑶光一指我:“让她母后打的。”
我听到这话,愣了一下,乐呵呵的调侃:“没想到咱俩这么有缘!没出生就是过命之交!”
毕竟当年要是我母后下手再重点,右贤王英年早逝,那就没有后来的李瑶光了。感谢母后手下留情!感谢和林雪山保佑!
李瑶光也让我逗乐了,又继续给我们讲:
“因为和林雪山在敕勒过于出名,所以很多牧民会去雪山朝拜,神话故事里也相传雪山深处有神灵出没,向祂诚心献上贡品就能实现心愿,所以我们也管和林雪山叫圣山。”
我看了看左右,确定四下无人,就开始大逆不道:
“既然这么神奇,你们为什么不直接去雪山许愿敕勒统一中原。”
此话一出,李景宴立刻拉着宋温宁就往后退了半步,借此和我拉开距离。可能怕我遭天谴的时候,血溅他俩身上。
李瑶光倒是淡定的点点头:“许的,我们每年都会杀几百头牛羊当成祭品,祈求我们的军队战无不胜。”
我刨根问底接着问他:“然后呢,有用吗?”
他面色难看的摇头:“然后就求来了金星伴月,你母后应天命而生,中原的契俟奚勃来到了草原。”
我没忍住切了一声,顿感敕勒圣山也不过如此。然后仔细思量一会,自认中肯地提议:“那你们敕勒还是心不诚,不如换人祭试试!”
如此邪恶的发言,让他们仨大惊失色,异口同声地指着我跳脚高呼:“李望舒,你是个魔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