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长平烈侯(1/1)
“你不要我了?”莫罗浑忍不住痛苦地捂住胸口,因为情绪波动太大,心脏好像随时都要停跳。
永乐公主感觉这句话有点怪怪的,他又不是自己路边捡来的狗,什么要不要的,但也只能硬着头皮回答道:“对,本宫不要你了!”
莫罗浑知道这泼皮公主的性情,她一旦认定的事情几乎很少改变,他忽然感到有种被釜底抽薪的背叛:
“为什么啊?公主,凡事讲究事出有因,臣究竟做错了什么?”
他排除万难,不过是为了名正言顺地站在公主身边,但千算万算唯独没有算到,竟然有一天公主会不要他了!
李望舒竭力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平静,她望着面无血色的莫罗浑,心底竟泛起难言的苦涩:
“你什么都没有做错,相反,你一直都做的很好。是本宫不好,本宫乏了,所以不想再这样下去了,从今往后咱俩结束了,日后我们不要再见面了。”
“我不同意!”莫罗浑拍案而起,身上猛地迸发出骇人的杀气,但对上李望舒平静双眸的刹那,又瞬间蔫了下去,声音涩然,语调几乎是算得上哀求,让在场的人心头皆是一颤:
“李望舒,算我求你,别这么折磨我。”
“我回敕勒,杀兄夺兵,做魏国内应,就是为了建功立业做长平烈侯(注:西汉卫青)。你现在不要我了,叫我该怎么办呢?”
李望舒读书少,让他说的一头雾水,她猛地扭头红着眼问崔尧臣:“长平烈侯是谁!”
此话一出,屋内原本压抑伤感的氛围瞬间变得古怪,因为除了李望舒,其他人都明白莫罗浑所说的典故。
崔尧臣汗颜道:“长平烈侯就是汉朝的卫青,从平阳公主府发家,从公主的骑奴一路做到大将,统帅三军,一生七次出击匈奴,打的匈奴人‘漠南无王庭’。”
啊,原来如此,那算起来莫罗浑也是从公主府起步的,李望舒顿了顿,又面色古怪:“但匈奴不是莫罗浑的老祖宗吗?”
莫罗浑一胡人,好端端的干嘛要学抗击匈奴的卫青?
张启嫌李望舒实在丢魏国文人的脸,快速的低声和永乐公主解释:
“您可不要替瑶光公子乱认祖宗!敕勒祖先是丁零,冒顿单于那段时间,被匈奴残害的可不轻。”
李望舒根本不明白自己怎么就碍着莫罗浑当长平烈侯,却依旧点点头一副了‘我懂了’的表情。
崔尧臣心说你懂个屁,然后小声点拨不通史籍的永乐公主:“公主,您仔细想想卫青除了抗击匈奴,还有什么特殊之处。”
“啊,好像...”李望舒想了半天,面色不虞:“他最后...好像全家,呃不止是全家,是九族都被砍了...”
崔尧臣顿时汗颜,咬着牙悄声道:“卫青一开始是平阳公主家的家仆,建功立业后又拜将封侯,最后他...他娶了昔日的主子平阳公主。”
李望舒瞬间了然,她虽然不通正史,但野史趣谈却是如数家珍,忍不住嘴快:
“但我记得,平阳公主一生有三个丈夫,第三嫁才嫁给卫青...”
那一刻,除了李望舒,在场所有人的拳头都硬了。
弄明白长平烈侯的典故后,李望舒接着硬着头皮回道:“你做的这些事,是你自己选的路,与本公主无关!”
“怎会无关?李望舒,你真的好狠的心!”莫罗浑让李望舒凉薄的语气激眼眶微微发红。
他上前抓住李望舒的双臂,高大的身躯投下的阴影将李望舒笼罩:“我只是想有权有地位后,能求得你父皇首肯,可以名正言顺的与你长相厮守。
李望舒迎上莫罗浑心碎的目光,心里却是万分不信。
当年莫罗浑弑父杀兄,屠净所有不归顺自己势力,薄情冷血到枉顾自己母亲安危。后又南下入关,吞并中原半数江山。如此令人胆寒的手段,怎么会是只为了自己?
她缓缓摇头,寻了个理由回绝:“可是,你从未问过我愿不愿意?无论是和我长相守还是让圣上赐婚,你都没有问过我的意思。”
这个需要问吗?之前在公主府,李望舒就差把‘我愿意’三个字刻脸上了,怎么女人变卦比翻书还快!
莫罗浑神情恍惚,半天才微微出声问道:“那你愿意吗?”
“自然是不愿意。”李望舒心下有些不忍,但还是斩钉截铁地把话讲了出来。
莫罗浑简直心如刀绞:“可是你之前,明明...”
“那是以前!”李望舒厉声打断,实在不想回忆起自己年少时那副女流氓作态。
妈的,那时候自己真的好猥琐啊!莫罗浑这小子到底被灌什么迷魂汤了,非得不开眼看上自己?
李望舒快刀斩乱麻,残忍地与他撇清关系:“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你听明白了,本公主现在不愿意了,以后也不会愿意的!”
莫罗浑心理防线一下子垮塌了,他没想到阻挡在自己面前最大的山,不是敕勒内部兵权纷争,也不是中原与敕勒的恩恩怨怨,而是公主的那句“我不愿意!”
他松开李望舒,一摸后腰,刷的一声拔出短刃佩刀,塞到李望舒手里后,握着李望舒的手就朝自己胸口上扎:
“你不是想杀我吗?现在快点动手吧!想要我的命你说一声就是,我随时给你,你何苦下什么药!又何苦这么折磨我啊!”
李望舒让他吓了一跳,用力和他拉扯着大喊:“松手!莫罗浑你松手!”
崔尧臣两人连忙上前拉住情绪激动的莫罗浑,张启更是仗义执言:
“公主啊,人家瑶光公子身上还有伤,您就行行好,别折磨他了!”
两人被拉开后,手上的绷带还弯弯绕绕地勾在一起,像两人心里的一团乱麻。
崔尧臣不愿意再看下去了,又觉得自己在场实属尴尬。于是把刀子收了起来,确保李望舒捅不了别人也捅不了自己后,和张启交换了眼神就要起身离开,打算给这两个怨种男女留出私人空间。
结果却被李望舒猛地拉住:“不许走!”
“公主,我俩不便听你们的私事!”张启忍无可忍,永乐公主始乱终弃就罢了,居然还要拉上自己当见证人!
李望舒闻此大怒,指着莫罗浑厉声大斥:“你俩就坐在这里!我与他之间清清白白,有什么是外人不能听的!”
西凉崔氏是出了名的善辩,崔尧臣起身一甩衣袖,就阴阳怪气道:
“真稀奇,您居然也晓得我俩是外人,瑶光公子是您内人呐!”说完也不等李望舒作何反应,拉着张启就退出帐门。
饶是这位西凉候官性格圆滑,但也实在忍不住打抱不平,这李望舒先前确实杀伐果断,现在又简直是冷心冷情,欺人太甚。
崔尧臣和张启两个外人一走,无异于火上浇油。
帐内气氛陡然变得沉重,山雨欲来风满楼,莫罗浑眼尾泛红,他看着李望舒手上绷带渗出的血迹,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杀我就杀我,你又何苦朝自己下手,最后还是折磨的人还是我!”
“莫罗浑,算我求你,求你把我忘了,然后放过我吧!”李望舒眼眶开始发酸,连带着自己的心窝也泛起怅然。
帐内只有李望舒和莫罗浑两个人,在单独面对莫罗浑的时,李望舒的情绪像风浪中的小舟,根本无法保持冷静。
她心里那股子闷气,好像是打在棉花上的拳头,简直是无处发泄!
子欲养而亲不待,仇欲报而敌不在。
找莫罗浑报仇没法报,现在和他断干净也不行,连带着自己心里也难受,真憋气!
“忘不了!”只面对李望舒一个人的时候,莫罗浑同样是情绪彻底崩溃,他再也忍不住了,一滴清泪倏然从那汪漂亮的绿眸中滚落。
莫罗浑一把扯开自己的衣襟,指着自己锁骨上的疤痕,声音嘶哑哭骂道:
“李望舒,你是不是人啊,还记不记得这是你咬的啊,明明是你说让我摸着这个疤就要记起你!你在公主府的习武场,早把我浑身上下都摸遍了,现在又反咬一口叫我放过你!
我在敕勒这两年,日日都在思你念你,你个没良心的,却来了就要杀我,杀我就杀我吧,我根本不敢怨你,可现在居然还不要我了!凭什么啊!”
李望舒别过脸去,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她死死咬着下唇竭力不发出一点声音,觉得自己因为这个狗东西哭出来实在没出息。
莫罗浑见李望舒半晌不出声,心想这女人从小就心狠,动辄打杀身边宫人,于是一擦眼泪,红着眼恶狠狠的威胁:
“你如果不要我,我便把你扣下!与你们魏国直接撕破脸!”
“你敢!”李望舒气的大叫,怎么兜了一圈,剧情又转到原来的轨迹上来了。
莫罗浑冷笑一声,发现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没有用后,冰冷的疯狂开始占据上风。
兔子急了还会咬人呢,何况他是李望舒嘴里的‘敕勒疯狗’。
他一转攻势,身上散发出的极具攻击性和侵略性的气场,几乎让李望舒瞬间想起了上一世的左贤王。
但也只是气场相似,因为这位不知道被灌了什么迷魂汤的敕勒王子,竟然学起李望舒讲话,反客为主:
“哈!我就是敢!敕勒的莫罗浑王子有什么不敢的!”
“......”
原来当年自己竟是这么可恶吗?!!
永乐公主开开合合,愣是半天发不出一点声音。
一时间不知道该气莫罗浑毫无创意的摽窃自己的台词,还是该气莫罗浑和自己当年的无赖口吻如出一辙。
半晌,李望舒一脚踹翻面前的矮凳:
“好!原来回敕勒才两年,你野心就已经这么大了!我现在就走,我今日还偏要看你到底敢不敢扣押本公主!”
她说完转身就走,猛地掀开帐门就看见张启和崔尧臣俩人一左一右,抱臂斜依在门口处。
李望舒朝先前一直帮莫罗浑说好话的张启喊:“张启你看,我就说胡人狼子野心,不可能归顺中原!”
“这不完完全全是让您逼的吗?”张启语气算不上好,他在外面听得七七八八,完全不向着李望舒,他只深深的同情被李望舒下了降头的瑶光公子。
李望舒牙齿咬的咯咯响,扭头对崔尧臣说:“崔尧臣,我要去西凉,你带我过去!”
“不许去!”跟着李望舒出来的莫罗浑和张启几乎是同时出声,两人对视一眼后,又异口同声:“你去西凉干嘛?”
“你管我去干嘛?”李望舒恶声恶气的对莫罗浑出声:“我就算是去西凉找驸马,也轮不到你管!”
这下子崔尧臣站不稳了:“我们西凉怎么得罪您啦?”
他盘算了一下西凉适龄皇子里未纳正妃之人,他清岚弟当属第一号。
好弟弟,你平时对哥哥我仗义,这次的雷,哥哥帮你平了!
崔尧臣冷静出声周旋:“可是我们西凉,目前是没有适龄又配得上公主身份的皇子。”
李望舒一下子看明白了崔尧臣那点子小心思,但她去西凉自然不是去招什么驸马,故意说的气话罢了。
“我去西凉可不是去找什么皇子,我要找你们陛下。”
本来打算除掉莫罗浑就去西凉的,去找西凉王要出母后留给自己的胡骑。
还有母后先前提到的那个寇道,现在人应该也在西凉,自己定要找他问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莫罗浑眼神瞬间凌冽了起来,西凉王来者不拒,四处猎艳的名号实在是太响亮,中原外邦人尽皆知。
自己居然比不过那酒色掏空身体的老色棍吗?
简直奇耻大辱,不可理喻!
他猛地看向西凉候官——也就是上一世西凉求亲的总使臣崔尧臣。崔尧臣被看的一激灵,顶着莫罗浑能杀人的目光义正言辞道:
“可是,我们陛下和您母亲是八拜之交的异性兄弟,只能把您当子侄看待啊!”
李望舒无语扶额,想不到自己在别人眼中荒诞到如此地步,当即气声辩解:
“废话!!!这本公主当然知道,我去西凉自然是有要事求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