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潘家园（1/1）

苏爸和苏妈的来访，让我整个人的神经都直绷了起来，打发掉前去接待的手下，亲自迎了上去。

“呀，是黎簇吧，好几年没怎么见过了，这是长高了，哟，就是瘦了点，平时没怎么好好吃饭吧，要是不嫌弃，平日里可以跟着万万像以前一样，来家里吃啊，阿姨的手艺还是能吃的。”

苏妈盯着我转悠了一圈，热情地说。

“阿姨，阿姨客气了，阿姨做的饭那真是叫人回味无穷，就是这几年比较忙，以后，以后有空肯定是会，是会去叨扰，叨扰的，阿姨，叔叔，先进屋坐会儿。”

客套话，我是会说的，但我看着苏妈那张娴静温柔的脸，在那张脸上，我看到了自己曾经青葱的岁月，鼻头忍不住一酸，声音也跟着颤抖了起来。

苏万看着，在旁边打起了圆场说，“妈，爸，最近鸭梨可忙着呢，要吃饭也得等人有空再说啊，你们先进来休息一会儿，等时间差不多了，带你们去逛逛古董店，晚些时候，咱到鸿宾楼大吃一顿。”

苏万带着二老与我擦肩而过之时，手指勾了勾我的无名指，那是无声的安慰。

随即，我整理了下情绪，跟了上去，有些唾弃自己现在这副太容易被动容的样子。

苏妈率先走进院子，左右看了看，开始称赞起这园子里的园林艺术，苏万领着苏妈往客厅走，不知道苏万在苏妈耳边说了什么，逗得苏妈一个劲儿地笑，而苏爸却从踏进四合院开始一句话都没说，偶尔盯着苏万沉默，偶尔又看了一眼走在他身旁的我沉默。

我被看得发毛，没成想豺狼虎豹都见过的黎小爷我，竟然有一天会被人看得心里发毛。

大概是心虚作怪吧。

我这样安慰自己，四人先后便进了客厅。

客厅里是按照古代厅堂的摆放来布局的，进门正对面乃是一张黄花梨嵌百宝八扇围屏，每扇皆有镂雕螭龙纹作装饰，上绘有瓷、铜、玉、石等器物的画，也称为「博古图」，这个是苏万来之后给换上的，他不喜欢以前那个屏风的颜色，觉得不敞亮。

屏风正当前是一张紫檀高束腰雕卷草纹四足条桌，条桌两旁搭有两个裹脚罗锅枨带屉板花架，花架上摆放着一对青花瓷瓶，条桌前摆有一张红木透雕灵芝纹八仙方桌，方桌的两侧乃是两把红木绳纹太师椅，以中轴线两边对称排有两列黄花梨方桌与一对紫檀鱼玫瑰椅的搭配，共四组。

苏爸苏妈在苏万的引导下，一前一后地坐在了左侧离太师椅最近的两列玫瑰椅上，苏万顺势坐在了同列的第三把椅子上，而我去把手下沏好的茶，半道截胡端了上来，礼貌地搁在各自方桌的上面，随后落座在苏万旁的第四把椅子上，要换作平日，我和苏万老早就一前一后地坐在了正中的两把太师椅上了，但在长辈面前，不免要放低一下姿态，然后把自己藏起来。

“万万，前段时间，听说你骨折了，把妈的心，可吓得不轻，昨晚上光顾着给你弄好吃的了，竟然忘了问，你是怎么就骨折了啊，现在好了没呢？”

苏妈拿起盖碗茶杯，喝了一口茶，看着苏万担忧地问着。

“妈，我没事，真没事，能跑能跳的。”

“那就好，妈就你一个儿子，可不能出点啥事，还指望着你早点结婚，我好早点抱上孙子呢。”

苏妈说着当妈那一套老掉牙的话，苏万听着，表情瞬间凝固，连带着我的表情都僵在了当场。

苏妈却是没看到什么端倪，把茶杯优雅地放在桌子上，看到了花架上的那一对青花瓷器问道，“黎簇啊，那个是古董吧。上面的花纹是凤凰吗？”

“是，阿姨，那是一对元代的青花凤穿花纹玉壶春瓶。”

“啊，这样啊。”

我看着苏妈淡雅的表情，嘴比脑子快地说道，“阿姨，要是喜欢的话，这对春瓶就……”

我“送”字还没有说出口，苏万就猛掐了一下我的胳膊，疼得我差点叫了出来。

我不解地看着他，他没搭话，反而对着苏妈说，“妈，你要是喜欢可以卖给你，这是鸭梨干活的铺子里的东西，太贵重了，所以就放在家里，安全一点，有什么人要买，再打包带给买家。”

“哦，也对，这一对看着就不便宜，黎簇这小脑瓜子还是可以，既可以在家摆着，添点贵气，又可以很好地看护，一举两得啊。那这些实木的家具是？”

苏妈又问道。

“妈，你是来调查户口的，还是来看古董的啊，这么多问题。我看，现在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就先出发去逛逛古董店吧。”

苏万站起来，走到苏妈身后，揽着她的肩膀撒娇地说道。

“好好好，我们这就去。对了，万万你现在是住在黎簇家里的，可别给人家添什么麻烦哈。”

“那怎么可能呢，妈。”

苏万娇嗔地说道，三言两语的，就把苏妈盘问一般地问话打断，不然接下来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接了。

我也更明白苏万打断我的原因，小小年纪就能在北京有一套四合院，这已经很扯淡了，家里还能摆得上一整套实木家具，那是十分地扯淡，屋子里还有价值不菲的真古董，这简直就是不可以想象的事情。

苏妈站起来信步地走到客厅门口，身后跟着苏爸，在后面就是我和苏万。

刚走出客厅，好多人就跟看热闹一样地三三两两地站在客厅附近，装若无事地瞎晃悠，我看着就觉得头疼，早知道就该让他们全部躲得远远的。

近前有一人走了过来，似乎是要跟我说什么，我用眼神示意他退下，然后笑着说，“各位同事，给你们介绍一下，苏阿姨，苏叔叔，是苏万的双亲，今天准备来咱们店里看东西，大家都勤快点哦，我们的业绩在此一举，哈哈哈哈。”

我看似轻松地开着玩笑说道，实则是在警告所有人，不要给我乱来。

“鸭梨，哪有把我父母当业绩的啊，你不地道啊，再怎么说也要多打个折啊。”

苏万跟着我打哈哈。

苏妈这时开口了，“万万，怎么说话呢，黎簇上班也不容易，况且他又不是老板，打什么折，打折。簇簇啊，阿姨和叔叔要是真看中了，全款拿下，这点钱我们还是有的。”

苏妈说着，拿手拍了拍苏爸的buff，“是不是啊，孩子他爸。”

苏爸点了点头。

我不禁暗叹，这就是有钱人的腔调啊，完全忘记了，自己现在也算是有钱人。

这么一段小插曲之后，四人已经开始前往北京古董一条街潘家园，那条街上，有一家王胖子的古董店，那是我和苏万再三商量，确定好的路线，并且还告知了王胖子，他自然很开心，我们给他送钱，他能不开心？还说要给苏爸苏妈打个八折。

“这里就是簇簇你上班的地方？”

“是是是，潘家园是北京最有名的古董街，地段好，自然生意也会好，这家店的老板姓王，是个胖子，但是人还不错。”

苏妈点了点头，走进了店里，我一看就愣了，王胖子竟然在店里，我有些好奇，他不是在雨村吗？

“你好，你好，你们两位就是苏万的爸妈吧，真是神采奕奕，容光焕发，精神抖擞……”

王胖子一见到苏爸苏妈就十分热情地迎上来，一个劲儿地夸他们。

“你就是王老板吧，这看着就是有福气的人，黎簇在你这工作那真是选对了。”

苏妈这话一出，不止我懵了，王胖子估计也懵得够呛。

“啊，对，对，黎簇这小子，工作那个劲儿，我很看好，就是太拼命了，不太好，没想到苏妈你对苏万的同学都这么上心啊。”

“王老板，你不知道，黎簇这孩子打小就和苏万是好朋友，经常到我家来玩，也算是我看着长大的，高中的时候也不知道为什么人就辍学了，他爸爸也……诶，这孩子还是可怜啊。所以，我也就想多关心关心，能帮助就帮助。”

苏妈边转悠边说，王胖子听着还看了一眼我，那眼神不言而喻，是在欣慰。

“也没辍学，后面又补考了，那小子考得还不错，如今浙大考古专业毕业。”

王胖子楞神不多时，又说。

“这样吗？万万也没跟我们说，这样就好，这样就好。”

苏妈先是震惊，后又是幸好如此的神色，一瞬间安心不少。

一时间所有人都无话，苏妈看了一圈店里的大瓶子小瓶子，珠宝玉石玛瑙翡翠之类的，相中了一只青花竹石芭蕉图玉壶春瓶，指着那只春瓶问，“这个……”

“苏妈好眼力，这是一只清朝雍正时期的青花竹石芭蕉图玉壶春瓶，高34.5cm，因诗句“玉壶先春”而得名，源自宋代酒器，元代始有青花品种出现，至明初永宣时期有绘青花竹石芭蕉图者，成为后世官窑青花同类器之范本。”

王胖子说着，歇了一口气，使眼神给我，示意由我接着说下去，我心领神会，开口说道，“此春瓶口沿外撇，细颈，圈足，器形秀美玲珑，胎骨致密细腻。颈肩部饰回纹和蕉叶纹，腹下部饰一周莲瓣纹，外足墙饰卷草纹。腹部主题傍石芭蕉叶，相依青竹交瘦枝。瓶身曲线曼妙，绘制层次清晰，青花浓靛翠郁，釉面肥厚滋润。绘画精细，笔意娴熟，构图疏密得当，当为雍正一超名品，颇为珍贵。”

苏妈专心致志地听着我说，时不时还看我两眼，我话音刚落，她就握着我的手说道，“万万，你学着点，你看人家黎簇现在多有魅力啊。”

苏妈这么说，我这脸上就感觉一烫，大概是红透了，

随后她又话锋一转问苏爸，“孩子他爸，你觉得怎么样呢？”

苏爸没说话，只是把苏妈的包递给她，说，“你要是喜欢就买。”

苏妈眼睛里闪着精光，伸手接住自己的手提包，从包里掏出一张银行卡，递给王胖子，财大气粗地说，“王老板就拿这一只春瓶了。”

王胖子笑嘻嘻地接下那张银行卡，心里估计乐开了花。

王胖子正准备去刷卡，苏妈又说，“对了，黎簇家里有一对元代的青花凤穿花纹玉壶春瓶，也给包下，就当是我们两送给黎簇的礼物，感谢他照顾我们家万万这么久。”

王胖子表情瞬间一愣，正准备问什么，苏万说道，“胖老板，你忘了吗？就是那对鸭梨摆在客厅花架上面的那对画有凤凰花纹的细脖子瓷瓶，我妈正高兴，就准备买下来送给鸭梨了，你直接刷卡就成。”

苏万挤眉弄眼地看着王胖子，好在王胖子机灵，立马点头哈腰地说道，“啊，那对吗？这就刷卡，那一对就摆在黎簇家里不动了，这只马上给你们包起来。”

最后的最后，我抱着包装好的那只春瓶和苏万几乎快要筋疲力尽地跟着苏爸苏妈有惊无险地走出了潘家园，在王胖子的目送之下。

接着，在去鸿宾楼的路上，我和苏万对视一眼，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