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话 妙峰山（1/1）
十八岁的青春即将落下帷幕，总有些热烈会在山峦之下的玫瑰谷张扬着爱意，挣脱去了稚嫩。
一步一步地走向成熟，却不见得那样圆满。
妙峰山骑行之旅是他们荷尔蒙分泌过于茂盛时而随意定下的，不可思议的……灾难。
“鸭梨，不是说要夜骑吗？你都带了什么东西？”
“我嘛，秘密。”
黎簇挑眉奸笑，伸手拍了拍他后背的那个巨大的旅行包。
苏万白他一眼，掏手机一顿操作，“嘟嘟嘟……”
“喂，好哥，你人在哪呢？我们还等着你带路呢？”
“快了快了，一会儿等哥带你们抄近道。”
杨好甩开膀子，风风火火地蹬着自行车，那加速的呼哧呼哧的风，大抵能通过扩音器传到苏万的耳朵里，“我说好哥，你别太激动了，骑那么快干啥，又不着急投胎。”
杨好猛按了几下车铃，叮叮叮地，几乎是怼着听筒的样子，苏万只觉得耳朵轰得一声，过于尖锐的声音迫使苏万将手机举得老远。
那边却已经骂开了，“你丫会不会说话，不会说话就别瞎哔哔，咒谁呢，别等我过来哈，过来我第一个揍你……”
杨好还没结束他无休止的叽里呱啦，黎簇手一伸，给摁了个挂断。
“听他叽叽喳喳的，怕是天都黑了 也见不到人，还不如让他憋着气赶过来。”
黎簇把手机顺道夺过来，手一滑落进了自己的口袋。
“诶，鸭梨，你干嘛，挂了好哥的电话，可有我罪受了，把手机还我，至少让我给他发两条短信，解释解释啊。”
“解释啥啊解释，苏万，你丫也太软蛋了，什么时候迟到的成大爷了？我还不爽等他半个钟头呢。”
苏万瞅着黎簇的脸色，皱成一团的黑，反而乐开了花，“鸭梨，你，你生气了？”
“没有。”
苏万眼珠咕噜一转，笃定地说，“哈！吃醋了啊。”
“是不是吃醋了？”
黎簇被苏万那轻蔑的态度，气得五脏六腑都移了位，却又得硬逼着自己把火气咽下去，只得偏过头去，不去看他，自我消化。
“真吃醋了啊。鸭梨，你真小气。”
苏万不知死活地调侃道，还试图拿手去掰黎簇扭过去的脸。
“苏万，你丫别逼我大嘴巴子扇你。”
黎簇拍掉苏万的手，劲儿用得不小，苏万怕疼，迅速地抽回了手。
“诶，跟你说笑，你咋还急眼了？疼死了，用那么大劲儿干嘛，都拍红了，红了。”
“红了活该，谁让你没点眼力见儿的，活该，该。”
黎簇嘴硬心软，眼光还时不时往苏万捂着的手背去看。
“哥几个，你好哥我，我，我……可算到了，可累死我了。”
天空一声巨响，好哥闪亮登场。
黎簇牙尖嘴利，头一个发难，“哟，杨子，你这可虚了吧，这才几步路啊，喘成这样。”
“黎簇，你丫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虚？你试试环城骑个圈儿试试，今天可忒倒霉了，碰上大堵车，可把我急坏了。”
杨好脚步漂浮，推着自行车慢悠悠朝他们走来。
“那还真是出师未捷身先死，既如此，鸭梨，好哥，我们就先找地方吃饭得了。”
说着，苏万迈腿跨上自行车，黎簇紧跟其后，杨好骂骂咧咧半天，也还是跟了上来。
“你们想吃啥？”
“都行。”
黎簇下意识地回答道，苏万回头看了他一眼，好像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黎簇却还是浑身打了个哆嗦，总觉着有股阴风在他的衣领里窜来窜去。
“好哥，你想吃什么呢？”
苏万和善地说着，杨好累得气喘吁吁，“吃，肯定吃能垫肚子的包子，我感觉我现在能炫七八个。”
“好哥，说得有道理，听你的。”
黎簇边听边马力全开地向着苏万靠拢，眼神时不时地往苏万那边甩，苏万余光全瞧见了，可就是不理会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生哪门子的气。
黎簇越努力越辛酸，眼珠子一转溜，猛蹬了几下踏板，车子风一般地往前冲，他一个神龙摆尾，车子在不远处转了向。
苏万皱眉，不太明白他要做什么。
黎簇这时又开始了新花样，双手伸展开来，双脚也立了起来，好似耍宝一样。
“看，万子，你看，哥是不是超厉害？”
黎簇傻子一样的耍宝，翻车却也在一瞬间，苏万远远地看见黎簇身子一抖动，重心不稳，差点给摔个五体投地。
“你是不是有病……”
苏万骂道，加紧脚步赶了上去。
“对，我是有病，你就是我的药。”
苏万与他面对面，黎簇扒在自行车手把上，一脸贱兮兮地瞅着苏万直笑。
“恶心。”
苏万被他气笑了，剜着眼去骂他，却憋不住笑，咯咯咯地笑了起来，笑得眼泪花都掉了几颗。
杨好看着两人呲着大牙傻乐，挠着头，一顿迷糊。
“你们俩傻乐啥玩意呢？黎簇，你没事干耍什么宝，搞得跟动物园的猴子一样，给我俩吓够呛。”
苏万抬手擦眼泪花，黎簇瞥了他一眼，笑容收了收，“没啥，就刚讲了个冷笑话。”
“你要听不？”
黎簇一本正经。
杨好狐疑，挑眉示意继续。
“那我就说了哈，咳咳，一个烈日炎炎的夏天，有两根香蕉走在马路上。一根香蕉因为天气太热把衣服脱了。于是……”
黎簇瞄了苏万一眼，又定睛去看杨好。
杨好冷着脸，“于是，于是什么？”
“于是，另一根香蕉摔倒了。”
杨好听着脑门青筋突突的跳，还没开口说什么，苏万爆开一阵咯咯咯咯的笑声，笑得东倒西歪，笑得直往黎簇怀里倒。
杨好看在眼里，歪了歪嘴角，愣是憋都憋不出来一个假笑。
“呵呵，这笑话是挺冷的。”
说着，跨上车，头也不回的往前哐当哐当的骑。
黎簇和苏万见状，对视一眼，咧嘴一笑，步调几乎一致地跟了上去。
“老板，三笼小笼包，三碗鲜肉粥，一碟小菜。”
杨好精疲力尽，运气却挺好，见着个空位置就歪了下去。
“一碗不要葱花，两碗照常。”
黎簇平淡地说，扭头看了看身后的苏万，早餐店这阵人来往很多，苏万挤在中间，艰难前进，黎簇伸手去扯他的衣角，两人再次对视。
苏万已经把自己的手塞进黎簇的掌心，扣了个全满。
吃过早饭，妙峰山骑行之旅才算正式开始。
杨好兴致勃勃地要给我们指路，带着我们穿过好几个胡同巷，绕了好些小路，给人都绕迷糊了。
“好哥，你确定是走这吗？”
好容易走上了盘山公路，一条无曲折的大路，杨好偏要往旁边弯弯绕绕的小路走，美其名曰：抄近道。
苏万看着一路郁郁葱葱的灌木丛，高耸入云的大树，以及坑坑洼洼的石子路，他是真怕了。
“好哥，咱出去吧，马上到天黑了，要是在树林里迷路，会很危险的。”
苏万有些胆怯，杨好却是越挫越勇。
“杨子，前面看着有条大道，咱们就不往山里转了，在那条大道上，看看有没有什么人家，问问路吧。”
黎簇两头不得罪地提出一个可行方案道，他处在殿后的位置，看着苏万的背影，他着实有些担忧。
正盯着他消瘦的背影出神，苏万车子抖动起来，上面的人重心开始偏移，随着一声短促地叫喊，苏万连人带车滚下了一个偏坡，吓得黎簇把车一甩，冲了下去。
“没事吧，你，你没事吧。”
偏坡不是很深，黎簇溜了几下也就到了底，已经是黄昏的时候，树林里的光线不是很好，但模糊的能看清苏万已经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明黄色的冲锋衣还是很好识别的。
“我，我还算没事，就是车子可能要报废了，让我爸妈知道肯定又是好一顿骂。”
黎簇凑上去拉苏万的胳膊，东看看西看看，除了沾了一身的黄泥，好像确实没有什么大问题，这才放下心来。
“一会儿跟我一辆车算了。”
黎簇拍了拍苏万身上的泥土，不温不热地说。
杨好站在最上面看车，也是急得直跺脚，“没事吧，万子？黎簇，你们倒是答应一声啊。”
黎簇看了杨好一眼，瘪嘴表示不满，并且在心里头把他骂了个狗血淋头。
苏万攀上黎簇的胳膊，大概是在安抚他，“好哥，我没事，我们马上就爬上来。”
“天有点黑，没看清前面有小石头，大意了。”
苏万乐呵呵地自嘲道。
“对不起啊，苏万，是我没搞清楚状况，害你掉下去了。”
杨好拿手搓着鼻子，愧疚地说。
“没事，真没事。”
苏万拿袖子擦自己乌漆麻黑的脸，眼色在两人之间逡巡，打破僵局地说，“还不走吗？再不走天就全黑了。”
黎簇不买账，“我们还要往前走吗？”
苏万呛他，“不往前，难不成要半途而废？我从来不喜欢半途而废。”
苏万去扶黎簇摔倒的自行车，不容商量地说，“你骑还是我骑。”
黎簇黑着脸扶着车把去踩脚踏板，刚一坐稳，苏万按着黎簇的肩膀上了后排座位，把脸靠在他后背，手也移动到腰部，微微环抱。
杨好表示没眼看，一马当先。
苏万看着杨好的车前行，微微收紧了手，软化了语气，“都说好要去妙峰山嘛，也不能就遇到个坎坷就不去了吧。”
“你说去就去呗，我的意见不重要。”
黎簇明摆着在闹别扭。
苏万保持沉默，在自己劫后余生的背包里摸出一把手电筒。
一打开，苏万都傻了眼。
黎簇冷哼一声，“这就是你带的手电筒？能看着啥？”
那是一把照明直径小于方圆十米的小口径家用手电筒，对于这种夜间骑行，基本上毫无作用。
“这，我也不知道这手电筒……真是吃了大亏了。”
苏万懊悔，突然又想到了什么，“不是，鸭梨，这是我在你家拿的啊。”
四周的空气一下陷入沉默，只听得车轱辘呼噜呼噜地转悠着响。
杨好一马当先，逮到个路人问路，扭头又招呼我们往哪里骑。
路人当中也有不怎么靠谱的，三人没少走弯路，眼看着天全黑了，路灯像星星一样亮起来，有车和人无声地过去。树在晚风中摆着，把一些影一阵阵地投来，梦牵魂萦的样子。
“好哥，这片还好，有路灯，再往前走，不是人烟稀少不稀少，怕是路灯都没得这么密了。”
山里的晚风有些生冷，苏万尽可能地贴紧黎簇的背脊，吮吸一些热量。
“知道了，他们说这条盘山公路是上山的唯一一条大道，这次肯定没得问题。”
杨好信誓旦旦，苏万还想再说什么，也只好熄了火。
黎簇明显感受到腰上紧绷的力度，想来苏万少爷体格，白天又摔了一跤，山里温度低，难免会疲惫。
“杨子，累死人了，我真骑不动了，咱路边歇会儿？”
“刚还说我虚，看来是自个儿虚不敢承认啊。”
杨好见缝插针，主打一个有仇必报。
“行行行，我虚，是我虚行了吧。”
黎簇并不想跟他理论，只把车停路边上，去掏自己放在车篮子里的背包，掏出一袋切片面包递给苏万。
“吃点补充点能量。”
说着，又拿出一瓶功能性饮料递给他。
苏万自然没话说，拆开面包袋，拿出几片递给杨好，与此同时，黎簇的水也递了过去。
“行啊，黎簇准备地挺充分啊。”
杨好叼着面包片，赞扬道。
“这不是我的背包，是苏万的。”
黎簇伸手去拿苏万手里的面包，放在嘴里嚼吧嚼吧，是南瓜切片面包，香味很浓郁，但不会特腻。
“那你这算是借花献佛？”
三人把车停在路边，坐在公路旁的石头上闲聊。
“不算。只能说我预判了苏万的预判。”
黎簇十分地骄傲。
“那你那一大包又是带了些啥。”
杨好说着就要上去拉背包的拉链，黎簇赶忙拦住。
“这不干你事，知不知道不征得主人的同意，就去开人家的包，是一件特别不道德的事？”
黎簇话说得磕磕绊绊的。
杨好表示不屑，“哟，是吗？你道德，你拿人家苏万背包里的东西就很道德了？”
“我不道德？那你还吃？”
杨好熄火。
黎簇看了苏万一眼，苏万没什么表示，只是靠在树干上闭眼假寐。
黎簇有牢骚没处发，只是转身回到自己刚刚落座的位置上，小心翼翼地把苏万的脑袋移到自己肩膀上。
这时，苏万小声地对他说，“别不高兴，鸭梨，我的就是你的，没什么同意不同意的。”
黎簇心头一下子舒坦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