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遁入噩梦(1/1)
他们祭拜的并不是传说中住在山中的半仙,而是一条大白蛇,传说是那半仙喂养的白蛇,在半仙弃世后一直看守着伏龙山,大家为了图个平安顺遂便在伏龙山下修葺了一个简易的神龛,世世代代都供奉着香火。
此时,伏龙山顶文竹与白墨站过的那块巨石上空悬浮着一团白光,在白光璀亮到欲要炸裂之时,突然从白光中跃出了一只白狐,除了四肢与眉头的一抹黑色,浑身通白如雪,一条极为雍容的大长尾巴束在身后,看上去极为尊贵。
刚一着地,便被夕阳的余晖,刺得眯起了眼睛,似乎对这阳光极不适应,随即抬起那条长尾挡在了眼前。
过了许久,狐狸才将眼前的尾巴放下,缓缓抬头张望着西方那轮烧红的落日,目光浅淡且深邃,看得落日都像害羞的少女,匆匆嵌入了山下。
两日后,狐狸寻到了文竹老家,白墨正悠哉地躺在回廊的摇椅上哼着小曲,狐狸确定所寻之人正是此人,只不过他没想过竟变成了一个男人,一时难以接受,甚至觉得极为荒唐。
震惊过度,一时不察被一侧的钢管砸到。
突兀的动静惊得白墨霍地从摇椅上坐起来,侧头一看,发觉一只狐狸被一根钢管压着,急忙走了过去。
可是他并没有第一时间将压在狐狸身上的钢管拿开,而是蹲在一旁打量起来。
他从未见过这么漂亮的雪白狐狸,只可惜,他从记事起就十分讨厌狐狸,而且这一只狐狸的眼神很吓人,看着他的样子很凶。
“你看什么看?”白墨也凶狠狠地说道,“我告诉你,我可没那么好心,我这辈子最讨厌的就是狐狸,你别指望我会救你,我没有立刻将你从回廊上抛出去,已经是仁慈了。”
狐狸自始至终都看着眼前这个人,要不是他识得魂魄,怎么也无法接受他就是那个人。
一个人不论如何轮回,主魂都会追随着一起轮回。
狐狸虽然已经记不清那人的模样,但是他一直记得,那人品质高洁,心性如水,除了唯一的一次出口伤人,只怕一生都端的是言芳行洁之姿。
而眼前这人的德行,与她却是云泥之别。
白墨果真没有出手相救,说罢就回到屋子开始生火做饭。
文竹老家的是柴火,他开始并不会用,文竹教了两天愣是没将他教会。
后来文竹想了个办法,在火塘中埋了火种,白墨照葫芦画瓢总算会了。
一顿不早不晚的晚饭过后,他简单地泡了个脚,便上了床,自始至终都没有再去回廊。
他之所以讨厌狐狸,是因为从他记事起,自己的父亲就总骂他是个狐狸精,是个瘟神,还动不动就要把他赶出家门,要不是他老妈,他只怕真就被抛弃了。
天空的余光终于被黑夜吞噬殆尽,广袤深山中,唯独一方泛着暖光的漏窗,硬撑着那块铺天盖地的夜色幕布,倔强而又孤寂。
那束光透过漏窗,端端打在狐狸的身上,狐狸眯合着眼睛,由于失血过多,他开始有些虚脱,这种感觉他竟然是第一次体会到。
几日之前,在他第一次感应到她出现时,内心就再也无法平静,他是怨恨她的,怨恨了千年。
这个人令他怨恨的地方有很多,而最痛恨的是,她以那种方式的不辞而别。
这个人永远欠他一个告别,他只为此而来,不为憎怨,不为旧念——只为赶来与她做一场正式的告别。
他以为所见之人定有几分旧颜,却不想面目全非,已是路人。
如此也罢,终是见了一面,执念已消。
他们从此如人妖两界之鸿沟,殊途陌路,永不相见。
对面那座山上的犬吠声急促而不安,狐狸知道那是一只命不久矣的老狗,至于对着他吠叫的什么,他再清楚不过,只不过他并不在意。
而屋内的人,第一次早早滚上床,却翻来覆去无半点睡意,反而被对面那老狗的狂叫,弄得心烦意乱。
白墨暗骂一声,一脚踢开被子,下了床,头发被他滚得与院子前那株老黑桃树上的鸟窝差不多乱,黑着脸,垂着眼,走着磨刀霍霍向猪羊的步伐,打开了回廊上的门。
屋内昏黄的灯光倾泻而出,一半洒在回廊上,一半落在屋檐下一棵冒尖的梨树枝头上,夜色的幕布上顿时又多了一方缺口。
狐狸趴伏在他的前腿上,只微微掀了下眼帘,瞧了一眼,光束中的人影正搔着头,很烦躁的样子,不过须臾,一声怒骂后,那人才迈出脚步走了出来。
狐狸自始至终都无动于衷,直到对方用一旁的铁钳来锁他的脖子时,他才愤怒地发出警告。
“你凶什么凶……信不信我将你从这里丢下去,”白墨说着,手上力度更大,呵斥道,“不想死的,就别动。”
狐狸真想将眼前这个举止粗鲁的家伙踢下楼去,可无奈他身受重伤,最终只能被这家伙用钳子夹着脖子,给夹回了屋子中。
简直是奇耻大辱,他何曾被如此对待过,要是能站得起来,他只想扑上去咬断他的脖子。
“你再凶……”白墨嘴里骂着,握着铁钳的双手却在微微发抖,一半是因为刚刚与狐狸较量了一番,有些体力不支,一半是来自内心的恐惧,他天生就惧怕有攻击性的东西,所以即便将狐狸放在了桌上,手上铁钳也没有松开对方脖子的意思,“老子是在救你,别不知好歹,要是再乱动,信不信我真把你咔嚓了……”
说着,手中的钳子虚张作势地动了下,阴险地笑了起来:“然后,剥你的皮,吃你的肉,看你还敢凶我不……”
狐狸不再挣扎,用一种吃人的眼神盯着白墨,旧怨刚了,你就要再添新仇了是吧!
好得很,若我能活着回去,此仇就此作罢,若是不能,新仇旧怨一起算。
白墨哪里知道眼前的狐狸,正盘算着要找他算账。
见狐狸规矩了,一手摁住铁钳,一手在自己腰间一扯,一条棕色的帆布裤腰带就给扯了出来。
白墨单手将腰带绕在狐狸的脖子上,尝试了好几次才穿进环扣里,单手一拉,力度没掌控好,狐狸突然喘不过气来。
暗骂一声,这是在救人,还是杀人。
“呀……”
白墨见狐狸又挣扎起来,慌乱中,嘴巴如被烫着了一般叫着,也顾不得害怕了,急忙松开铁钳,双手就去解狐狸脖子上的腰带,稍微松开了些后,他又一手摁在狐狸的脖子处,一手握着腰带举目四望,最终在墙上半露的木柱上寻到了一颗向上斜插着的钉子。
目测了下腰带的长短,刚刚好,钉子穿过腰带上最前端的孔,狐狸的头就算被拴住了,他是防止狐狸一会儿痛很了,兽性大发回头过来咬他。
“真他妈的累人,”白墨松开摁住狐狸脖子的手,随手擦了下额头的汗,自言自语道,“你等下,我喘口气先……”
他从另一张漆木桌上拿起一包黄鹤楼牌子的硬盒香烟,与一个打火机,随手抽出一根放在嘴边,点燃后深深地吸了一口,又随手将烟盒与火机丢回桌上,屁股半坐半靠在了桌边。
吞云吐雾间,那张漂亮的脸上,一对微翘的睫毛特别醒目,在头顶打下来的灯光下,投下了一大片阴影。
另一张桌上被腰带拴住的狐狸,冷眼看着白墨,不知所思,一时屋内寂静无声。
待到白墨休息够了,上前查看伤口时,才发觉狐狸的左后腿,有一截断裂的骨头露在外面。
“靠……”
白墨不由得皱起眉头来,这该如何下手,他以前也总是受伤,但从来都没将骨头弄断过,更没见过别人接骨。
白墨一时手足无措,想了半天,最终还是想着,先将那粘连在伤口上的毛给剪掉。
剪刀,纱布,酒精这些他都有,在来文竹家之前,他为以防万一,给自己备了一个居家旅行必备包,没想到自己没用到,倒是用在了这么个家伙身上。
他不是医生,更不是兽医,根本不知道那血肉模糊的地方该怎么处理,在处理好周边的毛发后,接下来就是消毒,他对狐狸提醒道:“呐!等下会有点痛,你忍住,别动。”
说罢将一小瓶酒精慢慢淋在伤口处,一直不出声的狐狸,忽地呻吟了一声,浑身不住地发着抖。
这家伙到底给自己上了什么东西,为何这般刺痛?
“好了、好了,没事了。”白墨急忙抚摸着狐狸的背脊,安抚道。
这一刻,他不知自己的目光有多温柔,更不自知,凤目含笑时,有多魅惑。
狐狸身体颤抖得更厉害,比起脚上伤口的刺痛,那轻柔地抚摸更令他不舒服。
白墨本来就如他自傲那般,是个十足的大帅哥,专注做事时,那一双特别有灵气的眼睛,就会透着几分乖巧,完全没了平日里的野性。
这点与文竹不一样,文竹也有一双漂亮的眼睛,可文竹不论是高兴还是沉默时,眼眸之中都带着一层淡淡的忧郁气息。
此刻他认真“医治”受伤的狐狸,一点都没察觉狐狸一直盯着他。
神情很复杂,似乎还带着隐隐恨意。
白墨将断骨对接好,用打火机烧过的缝衣针,穿好泡过酒精的细线,一针一针将皮肉缝合起来。
为了减少狐狸的疼痛,每一针角,都走得很大,虽然难看,但好歹给缝上了,最后找来几片干净的竹片,缠上他自己纯棉T恤剪成的布条,总算“救治”完毕。
自始至终狐狸都不曾乱动,就连缝针时也只有几声低喘,当真令白墨有些吃惊。
“这么能忍……”白墨疑惑地自言自语道,“是不是腿上的神经给砸断了?”
狐狸耷拉着耳朵,半眯合着眼,充耳不闻。
这点痛,有何不能忍。
夜已过半,折腾了大半晚上,白墨的困意也回来了,简单清洗了下,倒床就要睡,可刚一闭上眼睛,又霍地睁开来。
一转头看向桌上的狐狸,坏笑道:“嘶~你该不会是个女的吧!会不会变身?不会变成美女来对我报恩吧?可千万别来报恩,我真不喜欢狐狸。”
“……”
你可想得真多,怎么不想是来杀你的呢?
次日,白墨从全身酸麻中醒来,惺忪的眼睛尚未睁开,就一个翻身下了床,只见他那条裤腰带仍然挂在钉子上,而另一头除了一个空圈在桌上,狐狸不见了。
昨晚他并没有给那狐狸松脖子,那它是如何做到的?
一时脑袋凌乱得如他刚刚睡醒的头发,半天没有反应过来。
伤得那么重,常理来讲没有半个月下不了地。
白墨忙将整个屋子找了个遍,都没有狐狸的影子,才确定狐狸是真的走了。
走了也好,他救它,可不代表喜欢它,自己走,也省得他赶它走。
收拾掉一片狼藉的桌子,就开始生火做早不早,午不午的饭。
昨夜的狐狸就像昨天那场阵雨,来得突然走得也突然,惊心动魄的一夜过去,一切都恢复了平静。
昨天刚刚下过雨,今天即便艳阳高照,到处也还是湿漉漉的,白墨便不想出门,吃过饭,闲来无事又在回廊的摇椅上,躺着晒太阳补钙。
伸了一个懒腰,舒展了下筋骨,闭目养神起来。
甫一闭眼,腹部却似被炸胡了般被什么东西击中,惊得白墨立即弹坐了起来。
睁眼朝自己腹部瞧去,只见雪白一坨,软绵绵的家伙,用三条腿站立在自己肚子上,一对浅灰细长的眼眸幽幽地盯着自己。
是他救的那只狐狸,白墨身体如被点穴了般,瞪大双眼惊恐不已,更如蟒蛇绕身,不敢动弹。
“……快给我下去。”
而近在咫尺的那一双狐狸眼,浅如琉璃,瞧上去高贵无比,宛如一个冷傲的王子。
狐狸之所以与白墨这般近,只不过是最后的求证,盯着白墨看了片刻,终是冷冷地转身,长长的尾巴对着白墨脸上一扫,一跃而起,两只前腿跳上了扶栏,那只没受伤的后腿受力,三条腿端端站定在了扶栏上,长尾一卷,围着身子,眯阖着眼睛,晒起了太阳来。
白墨这才如获大赦,眼神扫过狐狸受伤的腿,布条绑得还算结实,腹部的血渍早已不见,干干净净,雪花溜白的,看来这只狐狸还很讲究。
狐狸从自己身上来了去,他只当狐狸是因为他救了它,而对自己亲近了。
到了晚上,白墨早已不在回廊上,狐狸却直勾勾地盯着苍穹,那月朗星稀的夜色,直至明月高挂正中,他的身子在月光下泛起了一层荧光。
狐狸清楚,他该回到自己的世界了,回头看向屋内安睡之人。
从此以后,你在世为人,我永归为妖,真的再无瓜葛了。
随着消散的荧光,月光下的狐狸变得模糊透明,转瞬消失得无踪。
次日,白墨发觉狐狸不见了后,以为它又是跑哪里去了,便没在意,可直到晚上都没有看到狐狸回来,他才确定这次狐狸是真的走了。
当晚,白墨睡得很早,却莫名其妙地进入到了一片竹林,他还纳闷呢,自己大半夜地不睡觉,出来梦游了?
竹林很大,他顺着隐隐可循的光走了许久,也没有找到出路,正想着从兜里掏出烟来,点一根压压惊。
可将身上两个裤兜掏了个遍也没有找到,他明明记得自己,将两包烟揣在两边裤兜里的。
这是他的习惯,就好像他习惯穿运动套装一样,而且每一款都会买好几件,因为他懒,为了方便,一次一款买个够,屡试不爽。
所以不了解他的人,总觉得他是那种,一身衣服都不带换洗的人。
没烟抽,只有继续找路,可还没走多远,他脸色瞬间大变,终于发觉哪里不对了。
这片竹林似乎太安静了,一点声响都没有……
这么一想,更惊得浑身一凉,身上的血液瞬间全部流入到双腿,似乎连血液都在提示他快跑。
说跑就跑,但跑出去没几步,又如魂儿落下似的给跑了回来。
神色更加的惊恐,铁青色的脸上带着一种难以言表的神情,最后所有情绪都汇聚在了嘴边惊诧的两个字中:“老妈?”
他惊悚地抬手揉了揉眼睛,前方那个熟悉的身影还在,那张本来就生的秀气脸上,没有一点岁月的痕迹,神情肃冷,可又与印象中的神情截然不同。
眼前的老妈穿着一件蓝底小碎花连衣裙,一头乌黑的长发编成了一个麻花辫,自脑后垂下放在了胸前。
他的腿虽然迈不开,可眼眶已是猩红一片,鼻头酸痛得像是多年前被老妈捏过的感觉一模一样。
多么熟悉的身影,陪我多少年风和雨,从来不需要想起,永远也不会忘记……
“老妈……”
他又唤了一声,并朝自己老妈奔了过去。
这个人是曾经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外公外婆外,唯一给过他温暖,他以为永远不可能再见到的人,此时此刻就在眼前,他岂有再要她消失的道理。
就在他极力想要去抓住这个烙印在他心上的人时,身子一个趔趄,又给生生刹住了脚步。
目光自自己母亲身上,移到一侧不知何时冒出来的一位白发苍苍的老妇人身上,这老妇人佝偻着身子,杵着拐杖站在雾气弥漫的竹林之中,诡异阴森至极。
他突然意识到不对劲,自己刚刚那般大的动静,那老妇人与他老妈居然都视若无睹,这才记起自己老妈已经死了多年。
那么……这是梦?
他再次将目光移回到自己母亲身上,眼泪已经在眼中打转,这么多年了,他的母亲就连梦都不曾给他投过一次。
当下这般突兀地见到自己老妈,不管是不是梦,那些藏在内心深处的千言万语,竟一时全部凝噎在喉,再难吐露只字片语。
他与自己老妈并不像,确切地说,他与他们一家人都没有一点相似之处,这也是他最耿耿于怀的事,也是他永远融入不到一家人的原因。
老妈长相虽然也很清秀,可比起他的容貌,那就逊色了很多,自己姐姐随了父亲的长相,更是没法与他比。
从小到大,周围无人不拿他的相貌与家里的人作比较,流言蜚语好似散射的枪弹,总有那么几发能射中靶心。
每一道重伤,无疑是将他驱离家人的杆桨,他与家人越来越疏远,越来越淡漠,到最后便是水火难容的地步……
见自己老妈一直看着那妇人,便也好奇地看了过去,他他在老妇人的后侧方,离那老妇尚有几步之远,看不到那老妇人的脸,只能看个背影,身上服饰并不是常规款式,可又看不出是什么朝代的服饰。
可就在他的目光落在那妇人身上的同时,那老妇毫无前兆地将身子霍地转了过来。
他的目光刚好与那妇人的目光对上,当即更加骇然,那老妇人眉眼尖锐得不似人面,尤其是那双眼睛。
他从来没见过什么人,会长出这样的一双眼睛来,眼角朝下,眼尾高吊,将那对眉毛生生挤到了中间竖着。
好在那老妇人只是冷冷扫了他一眼,又转身面向了他的老妈,开口道:“我送你一样东西。”
说罢便将手臂搭着的一张皮毛,朝他老妈丢了过去。
这皮毛又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刚刚明明没有……
这时,那老妇人转身朝竹林深处走去,佝偻着身子,行动十分缓慢。
可又只在一眨眼的工夫,走到了几百米开外,随即连个人影也没了。
这时,竹林深处才悠悠传来了一句:“好生养着。”
声音嘶哑,却极具威慑力。
白墨看到他老妈神色有些疑惑,目光下移到那皮毛上,只见皮毛在他老妈臂弯处一阵蠕动,瞬间就变成了一只可爱的小狐狸。
惊得目瞪口呆,还不知作何反应,这头,老妈突然脸色大变,伸手就朝着他的脸挥来……
“砰~”
“哎呀呀呀~~~”
疼得是两眼冒星,却清楚地看到那张熟悉的脸上的神情,多么熟悉,又那么讽刺,即便他已经分不清真假,可是依旧令他感到窒息。
一时间脑海中的记忆如潮水一般涌入,就在他感觉被人当头重棒之际,他将这一年不再重复的噩梦都给记起来了。
“那就是个不祥的东西,你养着干嘛……你要是养他……就别想着这个家能安宁……迟早有一天这个家都会完蛋……”
“你走吧,现在也大了,去哪里都可以……就是……就是不要再……回来了。”
“我叫你走啊……”
一声声嚎叫,一帧帧画面,就如刚刚那个眼神,都是恶魔的兽爪要扼住他的咽喉,他想逃脱,想用双手去握住耳朵,想要闭紧双眼不去看那狰狞得吓人的面孔。
可是不行,那声音太过刺耳,他被震慑得动弹不得,只得任由那一张张恐怖的面孔面对自己,朝他逼近,似乎要将他撕碎才肯罢手般。
“不……”
白墨拼尽全力大叫了一声后,猛然睁开眼睛,先前一直纠缠自己的恶魔消声觅迹,耳边再无任何声响,眼前也早已没有了那些熟悉且恐怖的人影。
这种感觉他再熟悉不过,一年多前,多少次他都是在这样大叫中醒来,在意识慢慢回笼之后,他也冷静了下来,可也只是短暂的冷静。
“啊……啊……”
寻声看去,铅灰色的天空中,有只乌鸦在自己头顶盘旋不停。
他想要动一下,但只有脖子与眼珠能动,身体的其余部位均没有知觉,下意识侧首看去,所看之处皆是鹅卵石,再无其他。
一时惊愕不已,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躺在地上,记忆中,他明明躺在文竹家回廊上的摇椅上的。
他试着抬手,想要撑起身子,可刚一动便嘶嘶了两声,全身像是被不知名的小虫爬过,又被蚂蚁啃噬过一般的痛。
“啊……啊……啊”
惨叫声响彻河谷,在河谷荡起了阵阵回音。
本来对痛感就很敏感的人,此刻这种痛,似乎将他整个身子分解了,又给拼凑起来般,痛得他只想杀人。
悬崖峭壁的石壁上端,全部是白茫茫的一片。
他暗骂了一声,不清楚这是什么情况,用了好一会儿才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点,对于他怎么会无缘无故躺在这里,也做了一个细致的分析。
文竹恶作剧?
可他对文竹的了解,那家伙一向不会做这么无聊的事情。
不是文竹,难道是自己梦游?
想想也不对,自己好像没有梦游这毛病啊!
时间大概就这样暂停了一个世纪那么久,又或许也就几个喘息之间。
完全没有头绪,按照身上的疼痛感来分析,他猜测自己身体一定出了状况,无奈,他动弹不得,不能查看自己身体究竟怎么了。
真他妈活见鬼了!
还不待破口大骂,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的时候,他的神色又来了一百八十度大转变,一时屏息凝神,细听起那轻微的动静。
只听“咔嚓咔嚓……”的声音从头顶方向由远而近,仔细分辨一番,他肯定这是有人踩在砂石上行走的声音。
“死不了了”白墨喜极,激动不已大喊起来,“救命啊?”
“…….”
“喂!这里有人,能不能搭把手将我弄起来!”他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两只耳朵上。
“咔嚓……咔嚓……”
虽然没人答应他,但听那声音是近了很多,又过了会儿,他差点把眼珠子翻了过去,那人还没出现在视线内。
但他能感觉那人就在头顶前方不远,但就是不到自己视线范围内来,真叫他恼火。
“喂!”白墨努力朝头顶看去。
可除了“咔嚓咔嚓”声外,就连远处那只乌鸦的叫声也销声匿迹了。
白墨心中细想一般有人见到地上躺了一个大活人,难道不应该有点反应的吗?
瞬间,他便得出了两种可能,这来者要么是个又聋又哑的人,要么就……不是人!
想及此,顿时心中一凛,倒汗倾注,脑子在一秒间将所有凶悍残暴,且能吃人的野兽想了个遍,两片薄唇已是惨白。
就在他神经绷到极致时,头顶终于出现了一团艳红,还来不及惊叫,紧接着就看见了一张人脸展露了出来。
一时间,先前那胀满紧张的气流,自喉头一泄到底,随即咧嘴笑道:“美女,快救救我!”
那红发女子并未回答白墨,一张冷漠的脸,倒竖在他头顶上方,一点也不避讳的目光,在白墨身上游走。
突然,她蹲在白墨身侧,一伸手抓起白墨的胳膊,将人如翻烤鱼一般轻松地翻了个面。
这一下,疼得白墨只想杀人,吃痛大叫:“哎呀呀~~疼……”
要不是还指望着这人救他,真想破口大骂。
不多时,她又将白墨给翻了回来,这一下,白墨已疼得脸色发紫。
暗骂这女人怎么这么大力气!
可突然只听那女子说了句:“品相不错,居然幻化全了。”
白墨痛得翻白眼,根本就听不懂对方在说什么,咬牙切齿道:“你要是……不救我,就别再搞我了……”
“喂,才幻化的,怎么不给自己化一身衣裳,是为了显摆你身材么?”
白墨心中咯噔了下,见那女子目光又在自己身上游走,只觉一股热流噌地一下窜上了脸颊:“我没……穿衣服?”
“你不知道?”那女子吃惊道,站起身子,朝白墨的脚的方向走去,“不过穿不穿都一样,落在我手里,算你倒霉。”
白墨还没从自己裸体的尴尬中回神,就被那红发女子拖着移动了起来。
“我、说、你能、不能别……我艹……啊啊啊啊……”
在这二十多年中,白墨总是将自己归咎于男子汉大丈夫,对待女人只能用嘴绝不能动手。
这是最起码男子汉的标准,可此刻他是痛得杀人的心都起来,哪里还管得了对方是男的还是女的。
直接就爆起粗口来,言语太过污秽,为了以正视听此处不再多说,反正他是越骂越来劲,能想到最卑劣恶毒的话,都腾出来用几百遍也嫌不够。
他就这样被一个女的拖着在鹅卵石上,像拖死猪一样拖了几个小时,不用想,后背应该也只剩下骨头了,当下更是怒从中来骂得更甚。
就在他骂得词穷,骂得有些力竭时,身体突然腾空而起,一个起落,让猝不及防的他差点吓尿了裤子。
可惜他此刻别说裤子,就算是裤衩子也没有。
这波操作完全颠倒他的三观,一时完全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也只是一个起落,人又重重砸在了一处平坦的石板上,确切地说应该是落在了一座石桥上。
吃痛间,依稀看到头顶有一处类似鸟居木坊的建筑,上面赫然写着三个红色大字。
这三个字扭扭捏捏犹如蛇爬过的一样,觉得这几个字他应该认识……
可此时他哪里有时间,去细细揣摩这几个字到底是什么,头顶探出来的那张脸,已经占据了他所有思想,从他的角度看这女子,有一双很是妩媚、很好看的眼睛,皮肤细腻有光,只不过那一头的红发有些扎眼,像个红毛狮。
他已经感觉出这女子不是人,至少不是一般的人,惊恐中,迅速自腿到头,自下而上,将那红发女子打量了一番,身材矮小了点。
而就在他对头顶红发女打量时,那红发女子徒手一挥,他便见一团艳红,自眼前一晃而过,身体顿时像是被一层什么丝滑的东西束缚住,眼珠一动,瞟见身上已经被一层红袍裹了个严实。
这操作更加让他确定,这人绝对不是人,可不是人,又是什么?
随后那红发女侧首对着门坊又一挥手,顿时从木门中闪出两道人影,凌空一翻端立在了门坊之下。
这两人长相当真是一言难尽。
白墨先扫到一个人身上,只瞧那人头上顶着光,一根头发都不长,稀疏的几根棕色眉毛挂在眼皮上,眼睛突兀如鱼,除此两个鼻孔挨着嘴巴,嘴巴又凸出来差点就顶着鼻子,耳朵也非正常,呈三角形竖立在光头两边,这样长相的他倒是第一次瞧见。
他不觉喉头咕噜一声,随即将惊愕的目光转移到另一人脸上,这人也好不到哪里去,可谓是嘴歪眼斜,反正已经称之不上人了。
一声尖叫暴起:“救命,救命啊……”
他肯定加肯定,眼前这三个东西,绝对不是人,无奈自己被绑成了粽子,逃不掉,只剩下任人宰割的份。
见那三人朝他围来时,两眼一翻,直接昏死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