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禁魂(1/1)
“只怕你是不想帮我……” 白墨毫无底气地低声反驳道,心想自己不就好好的,可还是没敢说出口。
银楚宸冷哼一声,再不与白墨浪费时间:“起来。”
白墨犹如兵临城下,再无退路,双腿一软,瘫坐在自己小腿上,睁着一双大眼望着站起来的人。
这人怎地这般高,还这般笔直,像一座雪山,耸立在他眼前,又冷,又不可攀。
银楚宸看着地上望着他在愣神的家伙并未动,却想起在人间,他遇见那个人第一眼看见他真身时的目光,竟然与此刻这家伙望着他的目光如出一辙。
恍惚间,他将目光收了回去。
白墨双腿又像在之前的杀阵中一样,被麻痹术禁锢一般发软发麻,挣扎了好几下都站不起来。
这时,银楚宸的手已伸到白墨眼前,很白,极好看,白墨还从未见过那个男人的手,能这般好看,不敢耽搁,忙将自己手伸了过去,在触摸到那一刻,他感觉到那只手掌的温度,是那般温热,并非给人的印象那般冷。
而更要命的是,他竟然从那温热中,得到了一丝说不出道不明的安慰,像是一瞬间自他指腹,顺着手臂就蹿进了心脏,让他莫名地心头一热。
就在他顺着那只,似乎富有魔力的手顺势而起时,人却险些撞进对方怀里,好在银楚宸反应敏捷,一个侧步错了开去,与此同时,他只觉脖颈一紧,身体顺势腾空而起。
“怎么又是这一招,你提我提上瘾了?”白墨对这一招早已烂若披掌,用力挣扎道,“快放我下来……听到没……你……”
可当银楚宸松手时,白墨人已被丢在床边,像是丢一件无用之物一般。
白墨恨不能剁了那只总爱抓他后颈的手。
更无语得是,这个人总是能在他刚对他有那么一点改观时,又让他立马生起想要杀了他的冲动。
银楚宸并未理会白墨的不满,兀自在床边坐下,紧接着侧转身子,盘膝在床上命令道:“面对我坐下。”
白墨心里不爽,但身体还是很顺从地爬到床上,学着银楚宸盘坐起的同时,还不忘瞪了眼对面的人。
恨意的目光落在面具陷下去的眼窝里,睫毛很长,没有那一对浅淡眸子,散发驱人千里的寒意,整个人突然就像是变了一人。
白墨眼中的光在转变,不是恨,有些出神,慢慢地,目光悄然落在了那张紧闭的嘴唇上,那里的温度他知道,目光又滑到放置在膝盖处,那只修长瓷白的手上,那里的温度他也知道……
只不过他并不知道,这个人对他杀心已起,就在此刻。
他又想起在去往离叶居的路上,银楚宸躺在那条白绒绒的尾巴中的模样,目光不由地爬到了对方的喉结处,只听“咕噜”一声。
白墨被自己喉头滑动的声音惊醒,迅即撤回了那肆无忌惮的目光。
“闭上眼睛。”
银楚宸并未睁开眼,但他却似乎洞察一切,冷声说罢,双手便离开双膝,欲要催动魂元。
“等等!”
就在白墨对自己刚刚的举动,觉得莫名其妙时,却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之前他只顾着自己,关键时候才想起,自始至终他都没有关心过身体中的勾离,幸好还来得及,在银楚宸动作之时,担心道:“勾离从我的身体中出来,会怎么样?”
银楚宸睁开眼看着白墨,有些无语,沉声说:“若我说她会灰飞烟灭,你当如何?”
我当如何?
白墨一时脑子里混乱至极,他亲眼看到勾离的身体消散,红叶悲痛不已的样子,也亲眼所见,红叶带着住在他身体里勾离,逛遍整个和城时的模样。
现在,要灰飞烟灭吗?
那红叶能承受得住吗?
“是不是……”白墨已不知道自己想要表达什么,“是不是,只要从我身体中出来,就会……就会……”
“不错。”银楚宸见白墨神情,来了点兴趣,冷然道,“若不然,就会与你魂魄相融。”
白墨想到银楚宸刚刚说的话就怕得要命,可让勾离出来,勾离又会死。
他抬眼对上银楚宸的眼神,能看出眼中的轻蔑,银楚宸就是想看他怎么选择。
白墨突然阴沉下脸来,生硬地说道:“我有几句话,要与勾离说,你能不能给我几分钟的时间。”
银楚宸看着对面白墨,像是审视,片刻后,僵硬道:“说。”
“你出去先,”白墨看着对方,神情比任何时候都要严肃,“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
“……”
此人从来就没有让人省心的。
不过,银楚宸认为以后也不会再让他烦心。
当银楚宸离开房间后,白墨才褪下只有面对银楚宸才有的斗鸡模式,低垂着头,像是在看身体中的勾离,神情极为严肃,郑重道:“勾离,我不想事情变得复杂,我也知道你善解人意,有些事发生了就难以挽回,可我想……”
白墨顿了顿,少有的诚恳:“我该对你坦诚点……你猜的没错,我与你一样,在这里都是异类,我不敢告诉你真相,是因为我害怕,我怕你知道后,会嫌弃我,红叶知道后,会赶我走……而我无时无刻都想回自己的家,可我……回不去,你算是为了救我才变成这样,照理说,我不该自私到只想到我,可我太渺小,太弱……我只想活着……”
白墨一口气说了这么多,他知道勾离在听,便等着她回应他。
半响后,勾离才回道:“你……你无须内疚,我知道的……不过我最记挂,最担心的只有红叶……最后,我想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
又是一个微长的停顿后,勾离才开口说道:“我想在你身体中留一样东西……可否?”
当银楚宸再次回到房中,两人已无二话,银楚宸直接将灵力注进,悬浮在他们之间的引魂盏中,引魂盏顿时赤光乍现,将白墨那张清丽绝伦的脸全部笼罩进了光中。
这时,银楚宸睁开眼看向对方,目光极冷,这个曾对他极为重要的人,杀她时——他竟然真的能做到,内心无半点波澜。
是因为绝情咒吗?
双指一伸,干脆利落,毫不犹豫,已将对方身体里的魂魄引渡而出。
是与不是,这个人在千年前已与他决裂,自那时起,他们再无任何瓜葛。
又或许是因为时间太久,久到足以慰风尘,他忘记了与她之间的所有快乐与不快。
独独对她的死,难以释怀,可现在——他却要亲手取她性命!
看来,不论是她,还是他,都摆脱不了!
当引魂盏褪去了所有灵光,颓然落在床上,白墨始终闭目端坐,似乎已经魂魄离体。
银楚宸收回的手刚放回膝盖,突然一手按在自己胸前,身子就朝床边霍地倾去,另一只手撑在床沿,一口血吐在了床下,并溅了几滴在他雪白的宽袖上,顿时晕染了几大块。
他却顾不上胸间的撕裂痛感,而是拿起床上的引魂盏查看,引魂盏里已有魂魄,只不过是碎片。
“怎么会这样?”银楚宸拿着引魂盏的手在细微的颤抖,惊于眼前这一幕。
引魂盏怎会引出碎掉的魂魄?
虽然关于他师姐的许多事,他都已忘记,可这一刻,他却奇迹般地,记起了他与师姐的一段对话。
“你可知引魂盏为何偏偏要取蛊鸟血?”
“蛊鸟阴使,来自阴地,魂魄属阴,两者自是相承。”
“那你可知他为何不能引渡残魂?”
“因为残魂无识!”
“只知其一不知其二。”
“那师弟我戒儿便向师姐讨这其二。”
“魂魄失其一魂半魂者为残魂,在引渡的过程中因为魂识不全,蛊鸟血中的阴使召唤不出,故而引魂盏便不可引渡,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也不尽然,据我所知……两个魂魄中,若有一魂出现禁魂的情况下……残魂便可以被引渡出。”
“禁魂?,人的魂魄又怎会被禁?”
“不是没有可能的……只希望……这种可能……永远都不会出现。”
他记不起当时师姐与他说这段话时的表情,也记不起在何处说与他听的,不过他却将这段话记得只字不差。
勾离的魂魄在进入白墨身体内前,的确被撕裂过,即便魂魄都全,可也不能被引魂盏引渡,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银楚宸想,唯一的意外,便是他师姐曾给他说的那个“也不尽然”
——禁魂!
白墨的魂魄被禁锢着?
银楚宸一时间陷入到了难以名状的震惊中。
时间仿佛被定格住了,屋内静得只剩下银楚宸粗重的喘息声。
待到体内的魂元不再剧烈激荡时,他才迟缓地看向端坐在床的白墨,那张脸,总是有他看不透的东西,不再熟悉,却愈发清晰,这一瞬间,他才意识到自己犯了致命的错。
他之前只想着尽快将白墨这个麻烦解决掉,以绝后患。
却忽略了一件事,那就是在御峰峡谷设下猎阵又将蛊鸟驱赶到猎阵中的那个神秘人的目的。
而他此刻却如洞若观火。
此人的目的正是白墨!
这一点他在峡谷就已经分析到,可他认为只要引出白墨魂魄,就可以扭转被动局势。
此人若目的在白墨,必定会防止他用引魂盏将白墨魂魄引出,而不会相助于他,可此人却相反,只能证明此人……笃定他不能将白墨的魂魄引出。
此时想到这一层,银楚宸只觉细思极恐,这一切都在那人的掌控中,而他已一步一步走入对方的陷阱中。
他不敢深想,怕这一切皆是他师姐所谋,若真如此,那他这位师姐就太恐怖了。
银楚宸打开房门时,红叶就端然立在门外,神情悲痛难掩,目光中有水气,却显得十分呆滞,见银楚宸打开门,也不询问,似乎是在等待对方开口。
银楚宸已掩了之前的狼狈,似乎一切都并未发生,看着门外的人眼中的泪光,只默默地将左手中的引魂盏递了过去,语气平淡道:“她的魂魄引渡进了这里,不过却碎裂得不成样子,即便引魂盏能修补,恐怕也需很长的时间。”
红叶开始以为自己错听,可后面他知道,自己没听错,一把抓过引魂盏,宛如抓着勾离性命一般小心,这一刻,内心已然决堤,终是哽咽痛哭,那是失而复得的感激,哪怕这次要他再等五百年,甚至更久,他也愿意。
“离叶居上,有人暗中使用控灵术。”之前银楚宸为了引魂盏没有时间将离叶居发生的事与红叶说,当时他将手持摄魂鞭的人击退时,就察觉暗中有一股强悍的魂力波动,迅疾遁去,就在存放勾离冰棺的石洞中,居然隐藏着一位修为难测的人,虽然不防银楚宸的突然出现,端受一击,却因为银楚宸体内煞气缘故,侥幸逃脱,“此人……被我奈何所伤,要找起来,不难。”
“……有些事我要自己来。”红叶看上去失了魂,也落了魄,可语气却很刚毅,“不过……”
不过他需要喘口气,需要先禁锢住内心那颗,欲要炸裂开的心脏,他需要找个角落,好好整理一下思绪。
“我不逼你。”银楚宸自然懂他。
勾离的身影在白墨面前翩翩起舞的样子美艳动人,周围的风都被她的轻纱卷了去,满头秀发迎合着,他想上前想去抓住她,可每次都抓不住。
惊慌中睁开眼睛看见眼前有一个人影在移动,样子很模糊,白墨急忙叫道:“勾离。”
“姑娘,你醒了?”
苍老沙哑的声音如一盆凉水将白墨瞬间击醒,才知道并非勾离,那是一张似乎带有许多褶皱的人皮,铺在头颅上的脸,双目微凸,笑起来嘴里仅剩一颗焦黄门牙。
白墨被眼前这位老者吓得面容失色,稍微退缩了下,那老者见他恐慌的神色,急忙说道:“别怕,我不会害你。”
“这是哪里?你又是谁?”白墨警惕道。
那老人却慈眉善目道:“这是老妇的家,你叫我郎婆就行。”
这位郎婆正是昔日,银楚宸在河边遇见的,那位打鱼的将死妇人。
白墨见妇人慈眉善目,悬着的心松了些,随即问道:“银楚宸他在哪里?”
“他应该在附近,我看见他刚刚出去。”
老妇人手指稍微向门外指了下,白墨顺着郎婆手指的方向迈过一道石门槛,就是一间空旷的石屋,一侧是一副桌凳,都是用石头开凿成的,空间大概有二三十平米,两边墙壁都有人为凿痕,正对着内屋的一面却是有槛无门,就那般突兀地大敞着。
他走出去才发觉此处位于崖壁上的一个洞穴处,三面都是陡峭的崖壁,洞穴外延伸出一块平整之地,类似一块宽敞的院坝,他见四周发现无路可走,也不知道如何来去。
坝子外围边有一棵古松,斜亘在石缝之中,枝干蔓延至后边的石壁之上,一半挂在崖外。
白墨寻视的目光落在了那棵树上,见上面有一人,以为是银楚宸,就疾步走了过去。
这古松一半枝干均延伸在崖外,而上面的人,是头朝内身子朝外横卧在悬于崖外的树干上,看不见他的脸,只瞧着一身黑衣,衣摆垂于松下随风而摆。
这家伙之前不是一直都是一身白衣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