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怎么是你!(1/1)
在梦里的一切,无章可循,景象一变,白墨的身影被拉成了长影,随即掉进了一处山谷之中。
他伫立在山谷口,俯视着下方那绿意盎然的山谷,一眼能将这个山谷看尽,在整个山谷的中心有一个小树林,林叶像粉白的流苏。
满地野花,花朵很小像纽扣那般小,像指头那般参差不齐,已不再是那“好看花”。
他闻到了花香,也听到了鸟鸣,抬头仰望,上方雾气缭绕,而山谷之中却清澈得像才被清洗得不留一尘般的翠绿。
或许唯有谷中那片小树林破绿携玉,尤为醒目,白墨便奔着它而去。
可刚走到那粉白的树林时,才发觉这根本就不是树林,而是一棵巨大无比的树——独木成林的树。
树干如一栋楼粗细,甚至比一栋楼还要大上许多。
长长垂下的粉白色的絮是它的花,也是它的叶,比长柳还要长,比羽毛还要轻柔,枝干都隐藏在花絮之中,而花絮犹如串成了线的云雾,洋洋洒洒落在树下,已铺了厚厚一层雪白,恍惚间粉了整个世界,像一颗巨大的粉蘑菇、梦幻至极。
风起,下起了花雨,满天皆是,自那厚密的粉云中飘来,白墨伸手接来一捧,才见了它的真模样,都是五瓣的空心小花朵,白色的花瓣边缘浅浅地画了一笔淡粉,画得恰好像一个羞涩的姑娘。
就在白墨望着这棵,不知道什么树的参天大树惊叹不已时,一阵悠扬的笛声随风而来,荡开了那厚重密实的垂絮,轻柔地落进了白墨耳朵里,这笛声他再熟悉不过。
可不过须臾,笛声戛然而止,紧接着传来一句:“相思终成林……”
那声音如翠玉冰湖般低沉,似有道不尽的悲悯,言不尽的感怀。
白墨好奇,侧头看去,一头银发的白衣男子,孑然而立在树干的另一面,满身拂絮,神色漠然,翘首仰望着头顶大树,眉目深深……
像在此处站立了千年,与那棵树一样遒劲,也与那树一般孤寂,能伴随的也只有谷中清风寥寥,衣摆翻飞扯歪了整棵垂垂絮摆的流苏。
习习谷风搅扰得腰间一对银铃叮叮作响,清脆幽怨,更觉凄凉无边,秋月不及。
“序临?”
白墨一脸惊讶的自大树后探出头来,他不知道序临怎么这副神情,完全与平日不一样。
梦境之中的是序临,也是银楚宸,确切地说是银楚宸。
只不过银楚宸已忘记另一个身份,也记不得今夕何夕,只是一直望着眼前这棵相思树。
相思传情,不论天涯海角,只要你在念我,那我便去寻你!
银楚宸没有察觉到白墨,仰望着亭亭如盖的相思树,怅然道:“相思早已亭亭如盖,故人却从未归来…...”
他一个身中绝情咒的人,竟然做了千年的相思梦……有多荒谬,他自然知晓。
因为银狐一族的绝情咒,在千年前就让他已断情绝爱,不会再对任何人产生多余情感。
可荒唐的是,他竟然在梦里等一个人!
他不知道等他做什么,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等,甚至连等得谁都不知……
可终是千般手段用尽,也阻绝不了沉梦之时,又遇相思树。
也不知道自己缘何有此一梦,但好在梦醒之后,并未困扰到他,便也任其一梦千年……
白墨见对方不搭理自己,索性探出身子,几个快步走到了对方跟前,刚巧一朵凋敝的花絮,端端落在了银楚宸眉梢上,白墨伸手随意弹去,嘲笑道:“你看你,都快站成一束花了。”
银楚宸被白墨的举动惊到,侧首看去,却是瞳孔骤然瑟缩,任他凉薄千年,此刻也难以掩饰他的震惊,相思树下独他无虞,又何来他人!
他看着对方那张清丽绝尘的脸,正微笑着望向他,心中莫名一颤,才发觉,原来自己在等的人——竟是她!
“你……”银楚宸不敢置信地低吟了声,语气极轻,仿佛稍微重一点,面前站立的这人……便会破碎。
果然是梦,才那般可笑!
——始终违背着,他的真心。
白墨不知自己在梦中化为了女子身,更忘记他用了一日的时间,一直想着的人是红叶。
可进入梦中,却是连红叶半个影子都没见着,反倒是他想都没想的序临,出现在了梦中。
见序临一直用一种古怪的眼神看着自己,忍不住问道:“你还要在此处待多久?”
白絮纷飞,如漫天飞雪,刹那间,又落了两人满头,白墨下意识甩了几下头,想要甩去那些花絮,却不察一缕不慎进了眼中,急忙抬手去揉:“爷的……”
此话一出,银楚宸的目光恢复了往日的清冷。
“你就叫序临……临风寄情,时移无序。”
相思树下又起风,像是刻意扰人清梦而来,随着漫天垂落的白絮,悄悄震醒了梦中人。
银楚宸胸前那细碎的银发靡乱无序,撩过那张俊美的脸,像是多年前,有人也这般用细柔指尖轻轻抚过一般。
白墨终于能睁开眼了,看眼前人始终跟个木头人一般,顿时有点气急败坏,厉声道:“你是不是没睡醒?”
欲要还说,双眸顿时精亮闪烁了几下,惊呼道:“哎呀!我记起来了……”
可他还不及兴奋,抬眸见眼前的人,眉头一收,心道,自己不是来找红叶的吗?为何梦里出现的是序临这家伙?
转而朝着四下一望,这家伙梦的这究竟是什么,怎么一个人都没有,而且他怎么也这么奇怪……
按照他对序临的了解,以为序临的梦中都是纸醉金迷之色,黄白俗物堆积如山,而他一人便抱着这些俗物过日子,却不想这家伙的梦里竟是这样的。
可既然他记起来自己是来干什么的,当下也不在耽搁时间,立即对银楚宸喊道:“序临,别做梦了…….快醒醒……我还要去找红叶。”
故人之姿,新人之色……
像是原本盛开满池芙蕖之地,河池依旧,那满池的芙蕖却突然开成了牡丹,惊得那为芙蕖所筑起的莲池惶然无措,面目全非。
“你如何找他?”银楚宸沉声问道。
白墨自信满满道:“他和你一样中了妖灵山的梦魇,大家都在自己的梦中醒不来,我得找到他,将他唤醒。”
银楚宸似乎有些诧异,沉默良久,又才开口问道:“那你为何在此?”
“我……估计是歪打正着。”白墨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又怎么能解释清楚,朝四周看了眼,四下空寂一片,“我们先从这里出去,看看能不能找到出路。”
银楚宸并没反驳,因为他认为这并不是中术那般简单,因为在白墨刚刚叫醒他时,这个梦术并没有破除,故而,他们别无选择,只能待在梦中。
两人一点一点远离那棵相思树,在银铃细碎的声响中……离开这仿佛静止的深谷,而无情的终究是这满谷之色,春去秋来清风疾,却不添半分新色。
一转眼,甚至都记不起这之间发生过什么,两人早已出了深谷,在一个相对热闹的集市中站定。
四下人头攒动,神色却很是悠闲,老老小小,男男女女,似乎都是善男信女,有着最淳朴的生活。
闹市上叫卖吆喝不断,白墨一高兴,拐了下一旁面无表情的银楚宸,说道:“这地方不错,咱们找个地儿好好吃一顿,我好久都没吃好的了。”
银楚宸并未驻足,只回了句:“……你我尚在梦中。”
原来这一转换白墨又迷失了自己,将自己此次前来的目的又忘记了,还是银楚宸定力强大。
白墨愣了好一会儿,才清醒过来,一拍自己脑门道:“瞧我这脑子,只不过这里是……谁的梦?你的?反正不是我的,我可没来过此处……”
银楚宸并未作答,双目盯着远处,见到前面闹哄哄跑来一行人,穿梭在闹市中,随之狰狞刺耳的叫啸破空而来,只见十几人追打着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
这乞丐蓬头垢面,一身上下也只有一件单薄破衣蔽体,看上去极为消瘦,但在无意间露出的那双眼睛,却让白墨与银楚宸皆是一震。
白墨:“这人……眼睛……”
那是一双黑白分明,又携了琉璃中的流光,春色之中的春意,千山万水中的沉寂。
总之那双眼叫人说不出的好看,但又觉得……怎么都叫人浑身不对劲。
越来越多的人,加入到殴打乞丐的行列中,左一脚右一拳,皆是不留余地,还有些人打不到,就啐口水。
过街老鼠也不过如此!
白墨看得于心不忍,欲要上前阻拦,却被银楚宸拦住。
银楚宸眼尾微阖,眉头不由低了些许,冷声道:“静观其变…”
白墨甩开银楚宸的手,说道:“那乞丐无论做错了什么事,也不该被这么多人打,咱们将他救下又有什么不妥?”
银楚宸却觉得这家伙智商堪忧,耐着性子提醒道:“你别忘记了这是在梦术之中,此处一切早已发生,即便你我加以干扰,事实已成定局。”
……………..
躲闪无路的乞丐,只得抱头蜷缩成团,任由周遭人唾骂毒打。
他们犹如看见世上最厌恶的东西一般,拼尽全力踩踏,恨不得将那一滩东西揉碎,踩成烂泥才肯罢手。
而那乞丐手中始终紧紧握着什么东西,任凭打成什么样,却也不肯松手,一道道鲜红血口暴露在手臂、手背、甚至脸颊上。
白墨看得胸臆闷堵,暗骂道:“也是够了,他到底将他们怎么了?这么多人都恨不得打死他,瞧了半天也不见那乞丐还手,他们这样以多欺少,不分青红皂白打一个手无缚鸡……”想想似乎不准确便改口道,“手无寸铁…的人,未免太蛮横无理了。”
银楚宸待要阻止已经来不及,白墨已经出了手。
突然劲风起,原本拼了命捶打地上的人群,被吹倒一片,叫苦不迭,还有几个半大的孩子,摔得当即哇哇大哭起来。
那乞丐依旧蜷缩在地上,双手抱住头,没有松开,而周遭被白墨扇倒在地的众人,满眼皆是恨意,震惊些许。
其中便有人愤然道:“哪里来的好事者,不知原委就莫要逞英雄,这东西乃我们珷玞镇第一大祸害,瘟神,谁要对他好上半分,皆会招来灾祸,若是这般拳打脚踢,便可消灾祛邪…..”
白墨心中郁结,这是什么狗屁道理,明明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却在这些人眼里,连个畜生都不如,更不像话的,还要当成消灾驱邪的门径,简直荒唐至极
听过房门之上放开光明镜挡邪祟的,听过在寺庙供门槛受万人踩踏替自己洗清罪孽,却第一次听说打人可以消灾驱邪的…..
当下气不打一处来,觉得眼前这一群人当真是愚蠢得可以。
“你们……这样对待一个可怜的乞丐,还想消灾?有一句送给大家,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你们将他人性命视为草芥,还想着善报,太可笑了…..”
当下七嘴八舌皆是愤懑,怒对这不知来路的女子。
“你懂什么,这人天生霉祸加身,自从咱们珷玞镇有了他,咱们可谓是祸事连连。”
“那东西可是吃人的,我们这里很多人估计都被这畜生偷偷吃了,连骨头渣滓都不剩下…..”
白墨不由看了一眼躺在地上不住发抖的乞丐,怎么看也不像会吃人,单看那身形也是终日食不果腹导致瘦到病态。
质疑道:“你们亲眼看见他吃人了?”
“哪能亲眼所见?要是早知道,咱们早将这东西抽筋扒皮了去,可前日有人可看到他满嘴鲜血,瞧的是真真的,手上还攥着被他吃掉的肖大足的衣衫……”
说话之人语气激昂,双眸怒瞪,仿佛所说之事皆亲眼目睹。
众人纷纷附和,义愤填膺间,突然有人怒气汹汹上前,对卷缩在地的乞丐,背脊就是狠狠一脚,只听脆裂声响。
白墨被那一脚都震得身子一阵发麻,那骨裂之痛,仿佛在自己背脊后隐隐作痛,可偏偏地上那乞丐,似乎对这种痛浑然不觉,又或者那气势汹汹的家伙,踢的不是一个活物,踢断的是一根干枝枯木,毫无反应。
上前之人并未退下,满眼猩红的盯着地上那乞丐,凶光之中尽是杀意,牙臼槽槽道:“可怜我兄弟,平日那般待你,你却将他生吃活剥了……你…简直畜生不如……”
说话之人恨极痛极,厌恶地朝乞丐身上吐了一口浓痰,这才悲愤离去。
银楚宸冷漠的站在一旁,这一切令他想起了一个人来。
心中隐隐觉得此事似乎与那人有些什么关系,但是……很快又将这个想法否定掉,因为那个人在千年前已被斩杀。
或许只是巧合,银楚宸想,而梦术者让他们进入到此人梦中,定然不是巧合。
画面一转,他们出现在一间破屋之中,与其说破屋,还不如说是一个废弃的关牲口的棚子,除了一堆枯草还有满鼻子的骚臭味,再无其他。
白墨又是一脸的迷糊,回头瞧见银楚宸在身侧,惊讶的神色刚刚升起,就听银楚宸无语说道:“……仍在梦里。”
等白墨清醒过来,却是一脸的烦躁:“又是谁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