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 两人的周末.（1/1）
约30分钟后，凯伊和艾德菈来到了一家餐厅。侍者把两人引到窗边的座位。
餐厅位于河边，视野开阔，望下去有绿色的植物，缓缓流动的活水，别有一种生趣。餐厅内部用石头和木材装饰，不是那种华丽奢侈，而是有一种精巧高雅的感觉。在一旁，钢琴师在演奏着跟用餐气氛相符合的柔和曲子。连侍者都是身穿燕尾服的老绅士，不像那些雇佣白俊的年轻侍者的图个外表的肤浅餐厅，这是家真真正正有品位的高级餐厅。
开胃餐（Appetizer）一上，艾德菈嚼着手切火腿，开始观察凯伊。
凯伊感受到了艾德菈的眼光，问道。
“你看什么？”
“你，虽说是个乡巴佬，倒也挺清楚餐桌礼仪的。”
“这也是两位老师教的。”
“教的不只是魔法？”
“嗯……克里斯托夫老师主要教我元素魔法，林卡老师在刚开始教了些有关召唤魔法的知识后，就一直教我一些礼仪举止等其他知识。”
“怪不得。”
艾德菈点了点头。
“不过吃这种大餐都是在两位老师的魔法研究所里举办魔法师协会的活动的时候。平常两位老师都不怎么讲究吃的，还让我和姐姐准备得简单朴素些。”
“都吃的是什么？”
“几乎都是面包和牛奶，蔬菜沙拉什么的。”
“怪不得你这么瘦。”
——讲着一些日常的话题，气氛也没变坏，就这么继续用餐。
上来了香料味重的汤。对凯伊来说有点太强烈了，不过艾德菈好像挺合胃口。“还不错”的话里透着一丝高兴。
等着肉料理上来的时候，突然和艾德菈撞上了视线。艾德菈像是有话要说，看着凯伊。
“怎么了？”
“没，没什么。”
“不用介意。请讲，西兰特小姐。”
——凯伊半开玩笑的用了敬语。虽然不是说这样就有心情说话了，艾德菈却开了口。
“那天为什么救了我？”
“为什么……救人还需理由吗？杀人或许需要理由，但救人是不需要理由的。”
凯伊的回答显然是让艾德菈感到了惊讶。
“不是有求于我或者我父亲？”
艾德菈转过头。鼻梁染成粉红色，意外的很可爱。
凯伊稍稍惊奇，不过平稳地回答。
“有求？说实话我没兴趣。而且那时候根本不知道你是西兰特大公爵的女儿。”
“是，是吗？真搞不懂你。单凭救了我这一点，你能受到重赏呢。”
跟不满意的语气相反，艾德菈轻轻地微笑着。看着那可爱的面孔，凯伊也跟着带上了笑容。
——说真的，凯伊在当佣兵的时候可从来没带上笑容。每天都是打打杀杀，连吃饭睡觉的时候都要考虑会不会有人袭击过来。
所以，凯伊很是珍惜现在和艾德菈一起这么有说有笑的时光。以及，在王立蕾普伦学院感到到的平淡却来之不易的学院生活——所以，凯伊还真是有那么一点感激大魔法师布丽吉特把自己送进了王立蕾普伦学院。
“那换个话题吧。你没想过要当大魔法师吗？”
“想过是想过。不过……”
“不过什么？”
这回轮到凯伊把视线转向别的地方了。说实话，自己也说不出具体的理由。
“我感觉你这人不向往着地位什么的。但你总得有个梦想吧？”
“嗯……怎么说呢。我也想过要出人头地……离开我那个小小的村庄……外面的世界什么的。想要出去开开眼界。理由吗……觉得我那小村庄太窝囊了……？”
“就那点理由？”
“嗯……不知为何，自从我父亲去世后村子里的人就开始和我保持距离了。那时候我就想，要是我做出了一番事业的话村子里的人会不会对我刮目相看呢。然后刚才说的外面的世界什么的，觉得出去闯荡一下会不会活的更有意思一些……”
——当然，这都不是重要的。
凯伊之所以不追求更加强大的力量和地位，是因为怕自己的心知会被黑暗属性魔力所吞噬，从而迷失自我，变得疯狂。
这不是凯伊看到很多有关黑暗系魔法的记录后杞人忧天，而是在1年前亲身经历了一次事件后留下的心里阴影——那时候凯伊差点再次失去最重要的一个人。
“真搞不懂你。拥有连大魔法师克里斯托夫都迷上的魔法才能，却这么没野心。我好像明白了大魔法师克里斯托夫为什么把你赶走了。”
“哈哈，是吗？”
凯伊只能苦笑——不是克里斯托夫赶走了自己，而是自己主动选择了离开。
“然后你希望能跟村子里的人拉近关系。但你想做的事情反而会拉远关系——”
这时，侍者拿来了肉料理。一看就知道是鲜嫩的牛肉。褐色的肉和香气刺激着食欲。侍者放下料理后离开，艾德菈继续说道。
“——乡下就是那种地方。人们很淳朴，但反过来不希望有谁来打扰他们安静的日常。会敌对，会排斥外部的人——就像我。”
“你？”
好像跳过了很多内容。凯伊反问道。
“你说的那把匕首——”
“——刻有你们家族徽章的那个？”
“嗯。其实，我好像给过谁。”
“好像？”
凯伊暗自惊讶，同时对艾德菈这模糊的说辞感到了疑惑。
“嗯，因为我自己也记不清了——”
艾德菈一只手拿着叉子，却没有移动到美食。她皱着眉头，像是在拼命想起某件事情。
“——怎么说呢……像是记忆被扯断了一样，零零碎碎的。我只记得地点是我们西兰特公爵领内的一个森林。然后那时候有一名跟我差不多大的男孩子，应该是他从某个危险的生物手中救了我。虽然很模糊，但那绝不是普通的生物……就只有这些。想要回想更多也想不起来。像是——”
“——记忆被一团黑暗封印了起来，是不是？”
凯伊说道。
“对！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我也跟你一样。”
凯伊平静地说道。
艾德菈就那么呆呆地望了凯伊将近5分钟，好不容易重新开口。
“——你说过从你记忆里的女孩子那里收到过一把匕首吧？”
“对。”
“我没有送过匕首的记忆。但我确实从记忆里的男孩子那里收到过一个手帕。”
“手帕？难道是那天我一脚踩在水洼上的那个？”
艾德菈的嘴角稍微往上提了一下，表示她对那天的事情的不满。但没有生气，只是点了点头。
“我记不得那时候我为什么要去那里，更不知道是怎么回到家的。可能是救了我的男孩子把我送到家了。但那时候确实，我随身带着的西兰特家族的匕首消失不见了。后来父亲又为我重新铸造了一把。”
“有没有掉在哪里的可能性？要是被别人捡到了的话那也是个问题吧？”
“我也想着那种可能性把整个西兰特公爵领都搜了个遍。每当我带着部下去小村庄的时候人们都不怎么很欢迎我。倒是能理解那些村民——他们过着平静生活的时候，突然冒出来一个所谓领主的女儿把村子翻个底朝天，换谁也都会感到不高兴吧。”
“手帕啊……”
——在凯伊的记忆里没有给谁送过手帕。但凯伊那天捡到了那个手帕后确实有种熟悉的感觉。
——但之后的真的想不起来。像是在一张白纸上用墨涂黑了一样，一片漆黑。
两人没有再说话，用餐继续着。
——端上了喷着香气的汤，之后是肉料理，最后是饭后甜点。
慢慢享用着甜点的时候，突然跟艾德菈撞上了视线。艾德菈像是有话要说，看着这边。
“怎么？你还有想问的事情的就尽管问吧。”
说真的，被艾德菈这样的美少女盯着看，凯伊心里觉得一丝洋洋得意。不过不自在和尴尬的比重更多。
“你，知道我的身份以后还是用平常的口吻跟我讲话，还直呼我名字。为什么？”
艾德菈问道。就像她说的那样，其他人都是恭恭敬敬地称呼艾德菈为“西兰特小姐”。
“为什么？不是你让我直呼名字的吗？”
“我周围的人就算我不想摆架子，都恭恭敬敬的对待我。但是你为什么？”
“不知道。那时候我以为你的年纪比我小。再说了，你要我不用客气，我就按你的要求做了罢了。”
“真是没想法的人啊。”
“轮不到你来说吧？再说了，因为我是佣兵。对于佣兵来说，只有2种人——跟委托有关联的人，以及跟委托毫无相关的人。除此之外什么高管权贵，一律不在乎。你要是来委托任务的人，只要报酬到位，管你是平民还是贵族，让我们佣兵做什么都可以。反过来，你既不是委托任务的人，也不是委托对象的话。那么在我们佣兵眼里就是毫无相关的人。因为你是无法让我们佣兵赚到钱的人。”
“在佣兵的眼里人命也是用钱来衡量的吗？”
听到凯伊的解释，艾德菈反问道。
“差不多吧。毕竟佣兵都是拿自己的性命来赚钱的人，所以自然而然的以金钱来衡量他人的性命的价值。”
凯伊耸了耸肩。毕竟这都是事实。
“我不明白——红灯区的那些黑帮也好，无法地带的那些佣兵也好。父亲为什么放着他们不管。不可能不知道这些人的存在吧？为什么不派出军队一扫而光？”
“这你就不懂了。这些就是所谓的必要恶。”
“必要恶？”
“没错。除非你能把红灯区那些黑帮，从头领到小弟一个不漏的全部杀死。要不然进行扫荡之后只会让那些黑帮变得更加零散。而像现在这样分成几个大帮派的话，还能开个店有个固定的收入。这样黑帮也不会去欺负百姓，反而容易管理。要是进行扫荡后黑帮变得零散，他们也没资金和组织力像现在这样进行处于合法与非法边界的事业。那么那些零散的黑帮为了活下去只能勒索商人和百姓。你的父亲，西兰特大公爵不是不管那些黑帮，而是把那些黑帮全部赶到红灯区进行适当的管制。这样黑帮们不会走出红灯区，不会给莱茵戈尔德的其他人添乱。估计西兰特大公爵给那些黑帮定好的线就是不走出红灯区，以及不进行大规模打斗。只要那些黑帮们不越过西兰特大公爵定好的线，西兰特大公爵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过来，只要越过了那条线，那西兰特大公爵就不会客气了。我记得大概1年前，就有一个黑帮开始骚扰红灯区和商业区边界处的商人，结果直接出动了莱茵戈尔德的警备兵，把那些黑帮全都抓走了，甚至还有不少人是直接当场被击杀的。佣兵也一样，毕竟法律和规范无法照顾到每一个角落，偶尔需要佣兵使用暴力手段来解决。就算出了人命事故，也可以怪罪到佣兵头上——这就是所谓的必要恶。为了防止大恶，允许一些小恶。”
凯伊一口气说明道。
“我还是不太懂。”
艾德菈摇了摇头——毕竟对于艾德菈这种温室中的花草一般的大小姐，这种世间的道理确实太难懂了。凯伊也是当了2年的佣兵才渐渐能够接受这些事实。
“那我问你，艾德菈——你觉得这个世界是正义又美好的吗？”
“不应该是要那样的吗？”
“——这个世界要真是那么美好的话，那像我这样的佣兵靠什么混口饭吃？正是因为不美好，才会有好人，也有坏人。有好事，也有坏事。因此变得有趣且丰富多彩。可能像你这样的大小姐缺少这种乐趣也说不定。”
“说得好像是经历完人生起伏的老头子一样。”
“从大魔法师的弟子沦落为佣兵，我也算是大起大落了。”
“那你倒是让我体验一下那些乐趣啊？哦，刚刚是体验过了。”
听到凯伊的回答，艾德菈笑了起来。
——呼呼呼，呼呼呼。
不知哪里那么搞笑了，高兴地笑着。看到那么笑着的样子，既不像暴躁的魔法师，也不像高傲的大小姐——只是个平凡的女孩子。
连着吃完2个布丁后，艾德菈站起了身。
“走吧。跟我去个地方。”
“——我们这是要去哪？”
从餐厅出来后，跟着艾德菈的步伐，凯伊问道。
“跟我来就是了。”
艾德菈头也没回，自个儿在前面走。凯伊只好跟着。
——两人来到了河边的公园。
夜晚的公园里看不到其他人。只有镶了魔石的路灯孤单地发出明亮而舒适的光芒。
艾德菈向四周望了一圈，确认没有其他人后对凯伊说道——
“——我想再次看一下黑暗系魔法。”
“现在？”
“不行吗？”
“可以是可以啦……不过为什么？”
“只是好奇。那天你和艾娜的战斗我只是在观众席远远地看着。我想再次在近距离目睹黑暗系魔法。”
——简单，又确切的理由。
“好吧。”
凯伊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快点。要是有人来了就真的不好了。”
艾德菈催促了起来。
“稍微往后点。”
艾德菈往后退了几步，眼睛却一直盯着凯伊的手。
凯伊集中精神。突然，周围的空气骤变。
“……”
艾德菈感受到了强大的魔力波动。明明现在是夜晚，但那魔力波动让人感到比起黑夜还要深沉。
——魔力聚集到了凯伊手中。下一刻，凯伊的手中出现了一道黑色的箭矢。
“这……这就是黑暗系魔法？”
“对。这是黑暗之箭（DarkArrow）。”
虽然之前也看到过。但在如此近的距离甚至都能感受得到强烈的震撼，同时觉得连精神都要被吸进去一般。
——光是这点就能知道黑暗系魔法有多么危险。也明白了为什么那些曾经使用过黑暗系魔法的人们都走向了自灭之路。
当然，艾德菈让凯伊在她面前使用黑暗系魔法，不可能仅仅是为了满足她的好奇心。
她想要确认一件事情——上次看到凯伊使用出了黑暗系魔法，艾德菈非但没有对此产生惧怕，反倒有种熟悉的感觉。
为什么熟悉，艾德菈自己也说不清楚。
但艾德菈确信——这份熟悉跟她那残缺的记忆有关联。
再加上凯伊竟然也拥有跟自己一样的残缺记忆，而且两人的记忆残缺的部分又刚好吻合。
所以艾德菈让凯伊使用出了黑暗系魔法。为的就是想要再次确认。
而结果是——没有错。就是这个熟悉的感觉。虽然依旧记不起到底在哪里看到过，自己为什么会感到熟悉。但这份熟悉的感觉千真万确。不是人们惊呼的邪恶与毁灭的化身，像是睡觉的时候盖上被子一样，默默地笼罩着自己，还能感到一丝温暖。
“好了，你可以收回魔法了。”
艾德菈这才发现，凯伊已经满头大汗。
“控制起来很吃力吗？”
“嗯。初级魔法的话还是没问题的。但到了中级魔法以上我也没信心能控制好。不知怎的，每当我想要使用强力的黑暗系魔法的时候，感觉总有一种东西在限制着我。导致无法控制好，或者直接失败。”
“我不懂黑暗系魔法，你那么说我也不明白。”
艾德菈摇了摇头。
“你是什么时候觉醒了黑暗属性魔力的？”
凯伊找了个长椅坐下，艾德菈也坐在了旁边。甜蜜的香气弄得凯伊的鼻子痒痒的。
“14岁的时候。”
“那你一开始隐藏了有关黑暗属性魔力的事情吗？”
“没有。那时候我根本不知道那是黑暗属性魔力。到后来，因为林卡老师是擅长使用光系魔法的缘故，就认出来那是黑暗属性魔力了。”
“然后怎么样了？”
“克里斯托夫老师主张要把我教导好，以免被力量的贪欲所吞没。林卡老师则是相反，主张要把我杀掉。”
“把，把你杀掉？”
——凯伊只好再次把两位大魔法师为了如何处置自己而产生了意见分歧，甚至动起了武。最终自己选择主动离开的事情给艾德菈讲了一遍。
不过凯伊自己也觉得挺不可思议的，这些话对希尔薇娅和莉迪娅都没怎么说过，却连着两天跟史黛拉和艾德菈说起，还这么详细。
“——就是说不是两位大魔法师赶你走的，是你自己离开的？”
听完后，艾德菈问道。
“对。”
“然后你就来到了莱茵戈尔德，一直当着佣兵直到几天前转入学院为止？”
“没错。”
“我不理解。以你那身魔法才能。大可以找别的工作，为什么非要当佣兵？”
“可能是一种歉疚感吧。”
“歉疚感？对谁？”
“——对两位老师。是他们把我从乡下带到外面的世界，并且教了我好多知识。没有他们，估计我现在还在那个小村庄里每天都过着捕鱼的日子。我却报答不了那份恩情，反过来还差点让几十年老朋友的两位老师因我绝交。所以我一直避免和魔法师协会扯上关系。只要跟魔法师协会扯上关系，肯定会牵扯到两位老师。而我保证了不会以大魔法师克里斯托夫和大魔法师林卡的学生自居。那剩下的就只有佣兵了。”
“那你还转入这所学院？”
“都怪那个大魔法师布丽吉特。要是我一开始就知道转入这个学院的话早就拒绝了。都是被那个大魔法师布丽吉特给陷害的。”
凯伊很是无奈地说道。
“对了，那个大魔法师布丽吉特，为什么要把你送到这里来？既然她也是大魔法师的话应该知道你曾经是大魔法师克里斯托夫和大魔法师林卡的学生吧？”
“这我就不明白了。又不能找她问。”
两人的对话在这里停了下来。
沉默了一会儿后，艾德菈先站起身。
“我渴了，去喝点什么吧。”
这回是艾德菈拉起了凯伊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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