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歧途03（1/1）

杨泉感觉这群人过分虚情假意，忍不住在心里鄙夷他们。头脑中想着如何离开，他不动声色地默默吃饭，根本不理周围的人。

徐曼丽估计不会再来，他已经看清了她的真实面目。

吃过早餐，主任继续上课。所有人再次聚集起来，分成两行，以两人为一组，面对面分享彼此过往的人生中最骄傲的三件事。

顷刻间，话浪四起，大家淹没在闹哄哄的声潮中。除了杨泉，其他人都激情澎湃，滔滔不绝地给对方讲故事。

和杨泉搭档的是个中年大叔，目测约有四十五岁。大叔皮肤粗糙，脸色黑黄，眼白有些浑浊，一看就知道是经过岁月打磨而形成的特有印记。他憨厚地笑笑，用带有口音的普通话问：“小伙支，你最骄傲的事是啥？”

杨泉懒地理他，眼睛望向旁边。

忽然，有个面相清秀的姑娘引起了他的注意；此前因为一心想着离开，竟没有发现她。听她自己讲得知名字叫刘思，大学毕业后一直找不到合适的工作，经朋友介绍来到这里，已有两年之久。每次站起来讲话，她都一脸骄傲地宣称自己找到了职业生涯的归宿和人生目标。

偷偷观察，杨泉发觉刘思还真是个美人，皮肤嫩嫩的，嘴唇红润丰腴；好像电视剧里的某位女演员。

就在这时，最前排一名光头男子突然站起身来，大声说要给大家分享自己的故事。他身体健壮，眼睛大的出奇，形容成牛眼也不为过。他讲，自己现在的职务是某某公司经理；小时候家里穷，吃过很多苦，受过许多罪，还常常被人欺负。父母为了让他出人头地，一直砸锅卖铁供他上学，母亲三年不吃肉，父亲去砖厂当工人；每天工作十分辛苦，后来父亲被飞砖砸伤了头，没钱医治，导致他父亲成了残疾人。他觉得自己愧对父亲，讲到动情时竟然当众嚎啕大哭。

热闹的气氛顿时变凝重，有些人也跟着哭。这时，主任走过来，对他说了几句安慰的话，同时和他拥抱；前排三位似乎受到悲伤情绪的感染，不顾一切冲上去和他们抱在一起。

他们抱成一团，哭个没完。

杨泉一身鸡皮疙瘩，心里更加恶心。

他心想：“这一幕跟国内某些选秀节目安排演员讲悲惨身世简直如出一辙嘛！”

上面还没哭完，主任号召大家以拥抱的方式来感谢自己的搭档。

杨泉排斥与男人拥抱，更别提对方是个陌生的老头子。他站起来伸出手，杨泉拒绝了。

主任像导演，继续从旁煽情：“在这里，每个人都是我们的家人，所以，我们必须要爱护我们的家人，对不对？”

大家齐声答道：“对。”

“如果家人感到难过、不开心，那么，我们应不应该安慰他呢。”

“应该。”

“操，谁他妈跟你是一家人！”

杨泉心里暗骂一句。

主任微微一笑，说道：“大家做的非常好。现在，请回到自己的位置；大家按我说的做。”

刚刚酝酿的悲伤情绪很快一扫而过，众人又快活起来。一个个像小学生，认真坐好，抬头挺胸望着主任。

主任像乐队指挥，温和地说：“请大家闭上眼睛，深深的吸气，再缓缓吐出，感受空气在肺里的循环！”

所有人立刻闭上眼，跟着做深呼吸。

“背挺直，屁股坐在凳子三分之一处！”

众人又挪挪屁股，调整调整坐姿。

“放松你的头，放松你的肩，放松你的手臂，放松你的身体，放空大脑！”

又一阵窸窸窣窣的调整声。

“好，非常好！”

主任的声音轻柔如催眠曲，客厅一片安静。

杨泉眯着眼，偷偷观察这群人。一个个跟邪教徒似的对主任言听计从。他越来越后悔，自己轻信别人才以致于此。按目前的情况看，想逃走根本不可能，强行反抗只会遭受更多毒打。早餐前已领教过一次，手臂到现在还阵阵闷疼。虽然不清楚他们强留自己想做什么，但那个目的迟早会来，等等便知。

就在众人昏昏欲睡时，主任忽然提高嗓门，大声问：“我是什么？”

杨泉吓了一跳。几个活跃份子频频举手。

“你说！”

主任点起一人。

杨泉瞥目，是刘思，她大声答道：“我是因，世界是果！”

主任满意地点头：“回答得非常很好。我们知道，世间一切外在都是果，只有我们自己才是因！对不对？”

“对。”

“世界对你的呼应不是基于你的想法，而是基于你的感觉！感觉是宇宙给予我们的回馈！感觉好了，离目标就更近了。”

停顿一下，“现在，请各位同学告诉我，是什么指引着你们来到这里，找到我，换句话说你们来这里的目标是什么？”

“爱！”“真相”“关怀”“赚钱！”“五百万！”“买奔驰！”“房子”“实现梦想！”人群鼎沸，大家争先恐后地回答，深怕落后。

有生以来第一次见到如此癫狂的场面，杨泉又好奇又恐惧。

主任用手在空中压了压声音，接着说：“大家臣服于梦想和情怀，选择在我们这行业里来实现自我价值，我认为你们是最棒的，我爱你们！”

众人齐呼：“薛主任，我们也爱你。”

“言归正传，我们新欧医药集团永清团队虽然刚刚成立，条件简陋，但行业非常有潜力、有前景；我想告诉大家的是，只要肯努力，好好干，我保证在座各位半年后人人变百万老总！”

“好，好，我们相信您！”又响起一片称赞声。

至此，杨泉终于认清了这个团伙的真实面目；什么皮总，什么美女，什么酒店，什么富二代，全是幌子，把人骗到这里，进行洗脑。以前，他曾在电视上看过有关此类团伙的新闻报道，还有一个专业称呼好像叫传销。

不管情愿与否，杨泉跟着他们上了半个月的课。

这段时间，表面上看，他彻底发生了改变，积极参与活动，对主任所讲述的课程表现出浓厚的兴趣。还不断向其讨教赚钱技巧和途径；俨然成了他们中的一份子。

杨泉之所以苦心伪装，为的是麻痹敌人、好早日逃离此地。

薛主任对他的变化感到非常高兴，以为改造课程很成功；一高兴便指定由刘思带他到离此不远的另一个四合院进行下一步的业务培训。

他们是第二天去的，由两位女士接待。刘思与她们一一打过招呼，然后又为杨泉介绍，她们分别是崔主任和韩主任，职位与薛主任平级；在整个销售队伍里属于中层干部。两位主任化了妆，脸上涂着白粉，一副商场导购员的打扮。崔主任眼睛较大，是个圆脸，身材丰腴；而韩主任长着一张锥子脸，眼睛比较小，皮肤略暗，身材偏瘦。

两位主任相当亲切，像热心的大姐姐。把二位让进办公室后，又端来热气腾腾的麦茶。刘思跟她们说明来意，崔主任点点头，立刻从靠墙的展柜中拿出一个精美的包装盒，拆开包装袋，只见里面装着一些灰色粉末；崔主任告诉杨泉这些叫灵芝孢子粉，是一种非常昂贵的保健品。

不等杨泉开口。

崔主任便开始讲述灵芝孢子粉的功效，比如降三高，增强免疫力，女人吃了能美容养颜，男人吃了益体壮阳、延年益寿。最后，她还告诉杨泉，只要交3800元的保证金，便可以免费获得一份产品和一张销售授权书。

一提到交钱，杨泉的脑袋像炮弹一样炸开了，他立马推辞说：“对不起，我没有钱，我原本只想找份厨师的工作……”

“唉！做厨师有什么好，又辛苦又没钱赚。”韩主任看了杨泉一眼，不屑地说。

“我也觉得，看你这么年轻，最应该干些轰轰烈烈的事业才对，何必拘泥在厨师行当！”崔主任补充道。

“可是，我对销售不感兴趣。”

杨泉不耐烦地说道。

“兴趣可以慢慢培养，关键的问题是看你有没有赚钱的决心。”

“没错！俗话说，靠墙墙倒，靠人人跑。想要成功、想变成上等人不付出点努力怎么行！”

“对呀，人得自己拯救自己。”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唱双簧，仿佛如果杨泉不按她们说的做，就会失败一辈子。

虽然心中有抵触情绪，不过仔细想一想她们说的好像也有道理。学厨师、当厨师最终目的是为了赚钱，换种方式来实现这个目的未尝不可。

不过，3800元的保证金自己无论如何也交不出来。

刘思见他不说话，也没有反对两位主任的提议，觉得只要自己从旁加把火，一定可以拿下他。她站起来说道：“杨泉不要再犹豫了，机会不是天天有，错过了再后悔也没用。我问你，一般酒店的厨师月薪是多少？”

杨泉摇摇头：“不知道。”

“据我所知撑死五千，对不对。如果在高级酒店干，可能有万儿把块，总体来说，平均月薪在五到六千左右，是不是这样？”

“对。”

“那么你想想，就凭这点工资，你认为你的人生理想要多久才能实现？十年？二十年？”

“……”

杨泉一边听一边思考她提出的问题，而刘思则继续分析：“不用说，我相信你也明白，如今这个社会有钱才是硬道理，没有钱你什么都不是，甚至活的还不如条狗，看看有钱人家养的狗，过什么生活。所以，你必须努力、奋斗、赚钱，让自己成功，变成富人；到那时，谁敢不给你杨总面子，是不是！小杨，你觉得姐姐我说的话有没有道理？”

“有，有道理”

杨泉连连点头；尽管知道自己拿不出那么多钱，但是杨泉还是心动了。他想，现在借点债没关系，等赚了钱再还回来完全行的通。

“所以，只要你加入本行业，实现人生理想不再是梦！怎么样，干吧！”

“可是，我拿不出保证金！”

杨泉露出为难的表情。

刘思微微一笑，说道：“这个简单，找你家里人或者朋友借嘛，怕什么，只要卖出去产品，我保证不出一个月你就能全部还上。”

“会不会有风险？”

杨泉仍不放心，担心地问。

刘思等人听了哈哈大笑。

“小杨，你多虑了，我们卖产品哪有什么风险。”崔主任笑道。

杨泉尴尬地笑一下。

“这样吧，我来给你讲解一下我们的销售模式。”刘思看着杨泉说道：“我们的销售模式是层级制。如果你卖出去一份产品，发展一个下线，就有一份提成；如果卖出去四份，发展四个下线，就有四份提成；当你有了四个下线，他们继续发展下线，卖出去的产品你依然有提成。一变四，四四十六，十六乘四六十四，以此类推。你自己算算，提成会涨多少！等你做到塔尖，即使不卖产品，躺下睡觉，一个月有多少钱进账，你可以算算。人一辈子碰到的机遇不多，就看你抓不抓的住，一旦错过就不会再有，你好好想想。”

杨泉被鼓噪的热血沸腾，仿佛已看见了自己成功后的模样。鲜花和掌声纷纷朝他扑来，那种被人崇拜的感觉非常荣耀。

不知不觉，杨泉的心智被三人给动摇了。

韩主任拿出一张字条，交给杨泉让他给家里人打电话；于是，他打给了表哥，就在一个月前。

匀山问他后来是如何被警察救出来的？

杨泉狠狠地吸了口烟，半响，才慢慢说道。

就在他开始业务培训的一个星期后，又有新人被骗进来。是个二十出头的四川男孩，身强体壮，乍一看十分勇猛；私下一聊，得知对方竟然是个退伍军人。

刘思以恋爱的名义引诱他进来，所用的手段与徐曼丽如出一辙。先约对方到酒吧喝酒，再介绍朋友谈生意，最后被带到窝点。与杨泉的懦弱不同，男孩看清形势便立马翻脸，与两个保安打了起来。

可毕竟他势单力薄，双拳难敌四手；被两个壮汉一顿毒打，关在一间黑屋里。

男孩赴约之前，他姐姐极力反对，担心受骗；不过男孩自持当过兵，天不怕地不怕，已被刘思外貌吸引的他根本不听劝，一心想着见面。

不过，他姐姐和他立下一个秘密约定，而这个约定刘思并不知道。假如三天之内他没有打电话回来，就表明被骗了。

果不其然，自他出发之日起，三天已过，弟弟还没打电话回来，她知道出事了。于是，她和丈夫带上十几个朋友，根据男孩留下的线索，千里迢迢奔赴河北，报案后配合永清警察，于二十号晚上冲入四合院，控制了薛主任、刘思、崔主任、韩主任、两个保安等一干成员。

只有徐曼丽和皮总逃脱了法网，目前行踪不明。

杨泉因此得以脱离传销，并由永清警察把他送到丰台区大红门派出所，然后联系表哥杨庆文。

“假如现在又有美女请你去喝酒，还去吗？”

匀山调侃杨泉。

他连忙摆手，苦笑道：“不敢、不敢，这种蠢事，做一次就够了，那敢再犯第二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