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大寒01(1/1)
放假前,匀山邀请暮云和他一起回家过年,她拒绝了。虽然两人已经确立了恋爱关系,并且她与匀山父母也不陌生;可是,春节期间出现在一个自己不熟悉的家庭,会使她感到压力山大,很不自在。何况,她早已答应苏芩陪她一块过年,怎好意思现在反悔。
匀山告诉母亲二月十六号回家。这天早晨,他和庆文在七点出门后便各奔了东西。庆文另有打算,并不着急回家。
等匀山到达西站时,暮云已在购票大厅等候。从昨天开始,春运进入了高峰期。车站大楼前的广场上车水马龙,人潮涌动;两个入站口被人群围得水泄不通,安检速度十分缓慢。
九点四十五分,T163列车到站,提醒候车乘客检票的广播响起。
“时间到了,我要走了。”
匀山从长椅上起身,手扶着箱杆。从现在起截至上班前,有八九天时间他们见不了面。
“去吧,安安心心得陪你爸妈!他们可盼了一年,正等着你呢。”暮云温柔地嘱咐道,同时整了整他的衣领。
匀山满眼不舍,想再劝暮云一次跟他回家。然而,对方直接把他推向了验票闸。
“新年快乐,明年见。”说着朝他挥挥手。
匀山只得挥手回应,纵然心里万般依恋,却也无可奈何,毕竟这是暮云的决定。他向前走了几步突然又回过头来,望向暮云,大声说:“如果你改主意了,就第一时间打电话给我,知道吗?”
暮云微微一愣,继而回道,“好。”
从除夕到正月初六,匀山一共给暮云打过四次电话。一方面倾诉思念之情;另一方面关心她这几天的生活。期间,暮云也打回过两次,分享了自己最近碰上的趣事。春假在期盼与思念中转瞬即逝。
初十开工,那天除了工程队有几个人因为特殊情况还留在老家外,销售、财务、设计全部到齐。办公室里随处可听到互相寒暄的声音,从下午起,正式开展工作。
匀山是初八回的京,庆文初九晚上到。他问庆文年过的怎么样,庆文就嘿嘿地笑。笑完,他告诉匀山自己过年期间相了个亲。匀山很惊讶,问他:“你不是有女朋友嘛,还相亲?”庆文解释说家里人并不知道彭文慧的存在,而他又感觉好玩,就去见了;没料到对方并非一般女人,不仅有七任前男友,而且都同居过。
庆文这些话引起了匀山对女人追求幸福的思考。
尽管已是早春三月,但天气还很寒冷;阳光并不暖和,还常常被云层遮住,仿佛黑夜就要临近。街头,北风吹落最后一批枯叶,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枝在空中萧萧呜鸣。
一天下午,暮云敲开了总裁办公室的门,递上辞呈。面对这种突发状况,张总有些意外。他合上电脑,把暮云让到沙发那边坐下。“做得好好的,为什么要急着辞职呢?”
暮云表示已经想清楚了人生道路,她要为自己活一次。张总听罢,沉默了一会,但没有当即同意,他劝暮云再考虑考虑;同时,也给他一点时间做准备。
所谓风水轮流转,一个人的工作状态不会永远处于低谷。今年对匀山而言,可谓直挂云帆。经过两年的训练,他在业务开发方面越来越得心应手。石总益发器重他,甚至把两个刚成交的新客户仁爱医院和嘉炎科技都交给他负责。
拿到两家公司的资料后,匀山回到办公桌前开始研究起来。兵法云: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是商场上制胜的法宝。从官网显示的注册时间来看,仁爱医院和嘉炎科技分别成立于近两三年,属于新起之秀。意欲在公司多如牛毛、行业竞争激烈的北京立足,光靠苦熬根本撑不下去。俗话说:好酒也怕巷子深。因此,借助广告来迅速扩大公司的知名度,成为最好、最快、最有效的途径。抱着破釜沉舟、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态度以及长期合作的深切愿望,它们找上了华伟传媒。
经过七次会谈、磋商,两家公司分别在五号和九号与华伟传媒签署了战略合作协议。甲方委托华伟传媒进行策划、制作和广告投放,甲方拥有指导、监督及验收成果的权力。
三月十一号,嘉炎科技计划首批投放在京港澳高速路旁的十根立柱广告牌正式立项。这一次由老板操刀,从沟通、创意、提案开始,到设计、制作,维修全程亲力亲为。最终,该项目共耗时半个多月,直到三月二十二号才落地。第二天,匀山被委派带领工程队去现场安装。
出发前,设计师小陈把工程图交到了匀山手上。等安装工具和材料一运到工地,匀山便和工程师们忙碌起来,依照图纸所示,进行打孔、安装。
单立柱户外广告牌,在行业内俗称“T”牌。由立柱和牌面两部分构成,牌面又分两种,即两面和三面,今天安装的是两面牌。
第一步,基础施工;要做清洁、放线、挖坑、运土、降水等工作;杨师傅以前是瓦匠,就由他负责定位放线,根据定位确定轴线位置再用石灰划出基坑(槽)开挖的边线。
第二步,开挖;立柱的坑深约2.6米,完成以后还必须做加固处理。
第三步,吊装;最后则是牌面焊接与钢梁焊接,干完这些;安装工作就等于完成了一半。之后,大家把整张广告布吊上钢梁,交由技术员负责打铆钉,张贴。
杨师傅和廖师傅是工程总监,负责指导安装以及最后的审核。等工人们把立柱牌安装好后,两人就爬上云梯,去查看哪些铆钉、喷绘布的牢固程度,确保钢梁、牌面不会因为天气变化、时间等因素,出现脱落、破损或掉落等安全问题。
匀山和一众工人都围在立柱四周,抬头望着上面的二人,叮嘱他们注意安全,因为钢梁离一根电线很近。
廖师傅和杨师傅从业将近十年,安装过的广告牌不下两百个。他们查看得十分认真、仔细,从立柱的焊接、除锈、上漆、防腐到钢架的稳固、平衡以及照明灯位置调整等等事无巨细。
检查工作耗费了安装两倍的时间,从下午三点一直干到晚上七点。两位总监专业、认真、负责的态度令匀山感到由衷地佩服。天已经黑了,山风冷的让人打颤。
检查工作终于画上了句号。细算下来,从早上九点到现在,大家已连续工作了近十个小时。
廖师傅拍拍手上的粉尘,在半空中朝匀山喊道,“白经理,立柱全部检查过了,一切OK。”
“好的,两位辛苦了,快下来吧。”
廖师傅对对面的杨师傅喊,“老杨,收工了。”
“好,好。”杨师傅点点头。
廖师傅十分得意,哼着小曲开始向下爬。一高兴,竟忘了身后有电线,后背仅擦了一下,顿时火花四溅,电线发出“噼噼啪啪”的爆炸声。
“啊!”廖师傅大叫一声,像块枕头自半空坠落下来。
杨师傅受到惊吓,站立不稳也从云梯上摔下来。
工人们发出一阵恐怖的惊叫。匀山彻底吓呆了,石化一般立在原地,没有任何反应。工人们也目瞪口呆,一时间竟忘了救人。
摔在地上的二人不能动弹,廖师傅半歪着身子,脸朝下趴着;杨师傅的腿似乎断了,他痛苦地大声嚎叫。
有两个工人终于反应过来后,急忙冲过去,查看廖师傅,廖师傅的上衣被烧出了两条缝,裤子上面沾满了泥土。他已经昏死过去,不省人事了。醒悟过来的其他人立马围在杨师傅四周,查看他的伤情,工地上乱作一团。
第一次遇到这种突发状况,匀山早没了主意,心里慌乱,两腿发软,身体哆哆嗦嗦,大脑一片空白。
“喂,你别傻站着,快打电话救人啊!”
一工人急忙推了推匀山的胳膊,提醒道。
“哦!好,好,打120。”
匀山掏出手机,却忘记怎么拨号,按了两次都按错了。
旁边一人着急,嘿了一声,抢过手机打了急救电话;同时,他还打电话给老板,汇报了现场的状况。
石远桥当即下达救人的命令,并开车朝工地赶来。
廖师傅的嘴角、鼻孔有血渗出来,下巴破了一块皮。工人们把他翻个个,让他平躺着;有人拿手指试了试呼吸和脉搏,并在人中穴以及心窝处连续猛按几下;然而廖师傅就像睡着了,身体软绵绵的毫无反应。
过了十几分钟,救护车赶到。一名男医生跳下车,身后紧跟着两个护士,三人跑到廖师傅旁边,一番查看,医生摇摇头对大家说,“准备后事吧,已经没了呼吸。”经检查,杨师傅右腿骨折,没有生命危险,被护士们抬上车送往医院去了。
事故发生后,警察立即封锁了现场,并带走老板石远桥和该项目负责人白匀山。据说廖师傅的儿子廖世锋在事故发生后第二个星期向法院提起诉讼,启动了索赔程序。匀山和老板被羁押到四月二十日,法院公布了审理结果。
石远桥身为企业负责人,在员工施工过程中,未按国家相关规定提供安全保护措施,致使作业人员意外死亡,负主要责任;判处有期徒刑六个月缓刑一年;赔偿死者廖师傅家属丧葬补助金、供养亲属抚恤金和一次性工亡补助金五十五万元,赔偿杨师傅医疗费、误工费、护理费、住宿费、伙食补助费、营养费共计二十五万。作业人员廖永忠由于安全意识淡薄,疏忽大意,自身承担次要责任。
白匀山作为项目负责人,安全意识不足、考虑不周且指导无方,负百分之二十的连带责任;赔偿被死者亲属经济损失八万元,监禁七个月,由死者亲属出具谅解书。
判决结果公布后,廖师傅的两个女儿从老家赶来北京,向法院提起上诉,要求把赔偿金提高到八十五万。法院重审之后,驳回了她们的请求,维持原判。
四月三十日,当天中午白匀山被带到郊区十三号监狱。他将在这里度过七个月的牢狱生活。
“咣当!”
一声巨响,当大铁门锁上那一刻,匀山才从恍惚中清醒。虽然对失去自由早有心理准备,可当真要面对那未知的陌生环境时,依然感到紧张、害怕。
当初,刚被警察带走暮云就来派出所看他;因为要做笔录,直到第二天才见面。匀山心里有千言万语,可当着她的面却什么也说不出。三十分钟的探视匆匆结束,临分别,暮云鼓励匀山在里面要坚强,千万别气馁,她等他出来相聚。
威严的管教带着匀山七转八转穿过几条长廊,最后在一间贴着号码为六零一的监室门前停住脚。他解下手铐,把门开到只能一人通过的程度。
“进去。”
管教命令道。匀山依言钻了进去,管教立即锁上门。面前是一间不大的房间,虽然开着灯,但光线十分昏暗。一眼望去满屋子人,一个个光着头,坐在水泥床上看电视。目测这房间有二十平米,呈长方形;墙壁暗黄、又脏又旧;灰黑色水泥地潮湿霉烂,由于常年不见阳光,散发出一股难闻的臭味。这房间共有两扇门和一个窗,窗子就镶在对面墙上,离地一米多高。水泥床占据了房间三分之二,上面没有任何格挡。
见有人进来,大家齐刷刷望向门口。第一次直面这多目光,匀山顿时惊恐不安,全身汗毛倒竖;他愣在原地动也不是,站也不是;一股股寒意从后背袭上来,传遍四肢和大脑。
“蹲下。”
就在他进退为难感到不知所措时,忽听人群中传来一声喊。他立马双手抱头蹲下,只见一个年轻人头上戴着红帽子,穿着红马甲,朝他走来。与此同时,坐在床中间的一位高个男子起身,瞄了匀山一眼,朝窗户走去,摁响了墙上的电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