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祸世（1/1）

雨后，暮色黯然，都水镇灯火微明，房屋鳞次栉比的绵延在街道旁，路上偶有行人。

此前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一下便是整天，沈老汉一家不得不将酒桌都搬回屋里。

“也不晓得这雨几时停，娃儿搁外头还没回来喽。”

沈老汉憋在屋里转来转去，时不时地望两眼门口，更远的地方就看不到了，雨幕遮挡着视线。

“你可消停点，走来走去的，俺头都给你绕晕了。咱娃儿就去隔壁镇子看朋友，又不远，等雨停了，自然就回来了嘛。”坐在床上的妇人不满道。

她佝偻着背，眯着眼，眼角布满了皱纹，针线却灵活地在她手中穿梭，红色的布料于她手中渐渐的被缝制成了漂亮的衣裳。

“你个妇道人家懂啥子嘛，咱娃儿今天就成年了，过几天就要跟着仙人修仙去了，以后就是书上说的仙凡有别，俺们这辈子可都看不着娃儿了。”

沈老汉坐到门槛上，掏出旱烟袋，点燃烟枪猛吸了一口，他望着远处，缓缓呛出一口烟。

妇人默然不语，一针一线的在衣襟上绣了朵精致的穗花，她没见过富贵的牡丹，便将她只见过的禾穗纹上。

“俺家祖祖辈辈都守在都水镇，如今俺娃儿出息了，能修仙了，以后就是说书先生故事里的人物了，上天入地，移山填海......”

沈老汉吐着一个个烟圈，骄傲的说着，眼底不自然的闪过一丝落寞，雨水敲在地上，震碎，将他的鞋面打湿，而他恍若不知。

“要给俺娃儿办个最大的成人礼，让别人家都知道，俺沈家的娃儿是如何的有出息。”

妇人笑着摇头，也不搭理他，继续弄着手上的针线活。

蛟龙来到镇子的时候，沈老汉正好在屋门口摆好了一张张酒桌，他的亲戚们则帮着张灯结彩，檐角的灯笼高高挂着，似绛红色的晚霞，亦成了指路的萤火。

蛟龙寻着那显眼的光亮飞到了沈家院子的上空，灰色的云暮遮盖了它的身躯，冷风阴寒，它目光久久凝视着那院子中欢腾嬉笑的人群。

地上的蝼蚁似乎总是喜欢在短暂的生命中做着这些毫无意义的事，这是蛟龙无法理解的地方。

作为龙属，它从出生时便有着自己的使命，渡过天劫化为真龙，即使这真龙也只是所有龙族中最低劣的，那也是需要它穷尽一切才堪堪能够望见的梦。

蛟龙的母亲便是死在天劫中，而它这次凭着强健的体魄竟是硬生生的在天劫中活了下来。

它觉得这是神灵的眷顾，只要它养好伤势，下次必定能渡过这狗屁的天劫，真正化龙。

蛟龙眯起血淋淋的黑瞳，厌恶的看着地上的繁华烟火，这一刻它不打算将这些蝼蚁一口吞入腹中，它要将这座小镇变成人间炼狱，以此来取乐。

蛟龙自云层俯冲而下，尖锐的利爪划开空气，它于空中一吼，猛烈的风刃将地面割裂，也掀翻了砖瓦垒实的屋顶。

沈家院中的众人从来没有过这种狰狞恐怖妖兽，它似蛇非蛇，全身披着于夜色中泛着寒光的鳞甲，利爪森然，似能撕裂宝剑。

蛟龙很满意这些蝼蚁眼中的震撼，它张开血盆大口，一截猩红的舌头卷了出来，将几个吓呆了的人裹住，扯进了口中。

很快，天空溅起了血雨，骨头被嚼碎的声音里，他们的惨叫声戛然而止。

“快跑！”

惊魂未定的人群中，不知是谁扯了这么一嗓子，众人才回过神来，作鸟兽状四散而逃。

沈老汉推开乱撞的人群，冲进了没有屋顶的里屋，从里面抱起了惊醒之后哇哇大哭的女童。

“婆娘，你带着沫儿快跑，俺去引开那妖兽。”

沈老汉知道，外面的人拖延不了多久，而他们三个人目标太大，很难逃走。

“不，要走俺们一起走，难道你要让娃儿以后没爹么？”妇人哭着摇头。

“赶紧走，没时间了！等会我去吸引妖兽的注意力，你就往后门跑。”

沈老汉顾不得解释和安抚，他用力推着妇人的背，让其先找个地方躲起来。

而他则从偏房里找了把磨得锋利的大柴刀，冲入院中。

“娘，爹去干嘛呀？”

沈沫见娘亲不停的流着泪，反而不哭了，她伸手替夫人抹去脸上的泪痕。

“沫儿乖昂，你爹贪玩，要跟俺们玩个游戏，等会俺们就跑，跑远了，你爹就会来找俺们。”妇人强忍着泪，找了一个绳把沈沫绑在自己的背上。

“嘻嘻，爹真贪玩，沫儿都不玩这么幼稚的游戏了。”沈沫咯咯笑着。

“是啊，你爹真幼稚。”

“娘，那我们就陪爹爹玩吧，然后让他带我买糖果。”沈沫趴在妇人的背上，眼珠滴溜溜的转，似在想着吃哪种口味的糖果。

“好，好，都听沫儿的。”

院外惨叫声越来越小，妇人抓紧时间背着沈沫跳出窗户。

踉跄落地后，她正要奔向后门，一颗血淋淋的黑色眼珠堵住了去路......

......

当沈牛咽着喉间鲜血赶回家时，看到的已经是一片废墟的沈宅，大片的房屋倒塌淹没在地下，刻着沈家的匾额断裂成半截，孤零零的躺在一角。

沈牛摇摇欲坠的道心崩塌了，本以为即将平步青云的他，竟然连自己的家人都保不住。

他心如死灰，猛的咳出一滩鲜血，膝盖似碎了般，再无力支撑，他直挺挺的跪倒在废墟前。

“爹，娘，沫儿......”

沈牛不甘心地在废墟上用双手挖着，他推开砖石，终于在泥沙掩埋中找到了一件沾了污血的红衣裳和一把卷刃的柴刀。

那衣裳本该在成人礼这天披在他身上的，而那把柴刀他认出来，正是他爹经常用来砍柴的那把。

“啊！！！”

沈牛痛的无法呼吸，胸口似被人活生生割开，从里面将心脏剖出来。

砰，砰，砰。

天地间的灵气不断汇聚，涌入这个痛哭的少年的身体里。

这一刻，沈牛竟然连破六境，一口气到达了练气九重。

他的听力似乎得到了极大的增强，耳鸣中竟然听到了极其残忍的呻吟声。

那蛟龙没有离开，依旧在镇上作恶。

沈牛红着眼，拎起地上的柴刀，朝着声音的方向疾驰而去，他要那恶蛟偿命。

他知道即便是练气九重，依旧不会是那恶蛟的对手，甚至不是一合之敌。

可他依然义无反顾地冲了过去，如飞蛾扑火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