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翟露（1/1）

巷子的另一侧。

翟露在与徐觅对视的瞬间就极快地闪身进了小巷里。

她倚在墙壁上微微喘息，戴着口罩，只露出一双沉静的眼睛。一身黑t长裤几乎与灰暗的墙面融为一体，只有右耳上的银色耳钉闪闪发亮。

行人从巷口前方有声有笑地经过，却不曾注意到她的身影。

徐觅怎么会出现在这里？翟露眉头皱紧，她记得徐觅家在静园路，是和这里完全相反的方向。

徐觅刚才认出她了吗？

她小心翼翼地贴近巷口观察，女生的身影早就消失不见，她顿时松了口气，将口罩向上调了调，转身向巷子里走去。

巷子的深处，一块霓虹灯牌明亮得几乎与周遭格格不入，上面七彩的字母“LOVE AND BLUE”格外显目，给灰暗的巷子都罩上了一层七色的光。

店门口挡着一块黑色的公告牌，上面写着“营业时间：18：00-3：00”。

玻璃门紧紧合拢，暗红色的门帘遮挡住了里面的一切。

翟露却很自然地绕开公告牌，推开玻璃门，走了进去。

“翟露，来了啊。”

正在擦拭酒杯的老板看了推开玻璃门走进来的少女一眼，顿时露出了笑容，脸上的褶子如同花瓣一样绽开。

翟露“嗯”了一声，将身上的书包随意地扔到了吧台里面的红色软沙发上，撸起袖子，露出细瘦但肌肉线条清晰的小臂，走了过来：“张哥，我来帮忙。”

“LOVE AND BLUE”是本市的一家夜场酒吧。张哥是这家酒吧的老板，今年已经四十多岁，还没结婚。据说他当年也是十一高的学生，年轻的时候和别人搞乐队很出名，后来回到榕城继承了这家酒吧。

翟露未成年，之前只能做点小商小贩的生意，或者在餐馆打工，薪水很少又不稳定。因缘际会下，她与这里的老板张哥相识，张哥知道她的家庭情况后便让她在后台打杂，后来张哥见她对贝斯感兴趣，就培养她成为了贝斯手。

对别人来说，酒吧鱼龙混杂，工作时间又晚，但对翟露来说，这里的工作时间刚好能与上学时间错开，薪水又足够她养活自己。有一阵，房东把她赶出门，还是张哥收拾了个杂物间给她住。她对这里的一切都很满意，这里几乎成了她第二个家。

正在擦拭酒杯的人笑意渐深，他摆了摆手，“不用，这点东西我自己干就行了，最近学习怎么样？在学校生活还适应吗？”

翟露动作麻利地找到抹布擦拭吧台，应声道：“就那样吧。”

“在学校也没交几个朋友吗？翟露啊，不是哥说你，书还是要好好读的……你脑袋灵活，到时候拿个好文凭，就能过上好日子了……”

张哥在那语重心长地叮嘱她。

她点头，脑子里却因为那句“朋友”而闪过徐觅的身影。

她从开学第一天起就注意到了她同桌的女生。及肩的短发，皮肤很白，身形细瘦，五官明明很漂亮，但却戴着一副大大的框架眼镜。和人说话总是微笑着，很温柔，但就是莫名缺少了点鲜活感，整个人就如同晕开了的水墨，给人一种并不起眼的感觉。

后来点名的时候又知道了她的名字：徐觅。

很好听。

脾气也很好，没见过她发火，倒是总能听见她安慰别人。

徐觅今天……身边好像站着一个个子很高的男生，两个人站得很近。当时她全部心神都在徐觅身上，都没注意后面那个男生长什么样。

是她男朋友吗？她想着这件事出神，抹布来回在一个地方擦来擦去。

“翟露，你这丫头又把张哥的话当耳旁风。”

张哥的声音传来，翟露回过神来，声音很轻，“没有。我就是觉得，像我这样的人，不适合做别人的朋友。”

“怎么就不适合当别人的朋友了？”张哥停下动作，清了清嗓子说道：“家庭条件什么的又不是你能决定的。再说，像我这样的都有几个狐朋狗友，何况你这么独立能干，翟露，不要妄自菲薄。”

翟露的家庭条件他心知肚明。父亲嗜酒如命死于酒精肝，母亲死于难产，家里只剩一位身体不大的老人，翟露小小年纪就是家里唯一的劳动力。在来他这里之前，翟露什么脏活累活都干过。

他第一次见翟露，是在一家小饭馆里。翟露当时未成年，在那家店算是打黑工，店长不是个东西，竟然以此为理由克扣翟露工资。

张哥进门的时候刚好看到一个瘦得像竹竿似的女孩系着围裙，左手拿着扫帚，右手颤巍巍拿着厨房的菜刀，脸上是一种近乎崩溃的冷静。那时翟露正准备找店长拼命。

他之前也算是在道上混过的，后来年纪大了，阅历也多了，就和几个兄弟金盆洗手回榕城合伙开了个酒吧。

周围的客人跑的跑，尖叫的尖叫，就是没一个人敢上前。张哥大喊一声“不要报警”，然后一个箭步把翟露手里的刀夺了下来。

他很清楚要是让警察看到这一幕，那这姑娘一辈子多半是毁了。所以他虽然心里没底，但还是硬着头皮冲了上去。

那孩子看见他上来就停住了，因此他轻而易举就把刀抢了下来。他刚想斥责，却发现女孩脸上已然是一片咸湿，那种不符合年纪的疲惫、无奈的复杂表情出现在她的脸上，让他心头一颤。

再后来，他帮着处理了这件事，把翟露的工资要了回来，并表示如果翟露愿意的话，可以来他的酒吧做后勤。他会尽力给这个女孩更高的工资，就当是好事做到底了。

翟露显然更加争气，一边打工一边学习，考上了重点高中不说，甚至学会了贝斯，成为他酒吧里乐队的扛把子。

酒吧鱼龙混杂，翟露的脾气也在这里磨砺得更加冷硬，随着时间的变化，张哥对翟露的情感也从最初那种对陌生人的怜悯，变成一种长辈对子女的关怀。他总是希望翟露能交到更多同龄的朋友，像正常高中女生那样享受快乐的生活。

因为命运已经给了这个女孩太多的苦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