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云破天光前路照（1/1）
夜深人静，杨戬坐在沉香房间里翻阅着他近日整理的人间灾情的伤亡情况。舅甥俩有一句没一句的交流着作战计划，后来沉香身体不适，昏昏沉沉的也就睡过去了。
杨戬熄灭油灯离开房间时，已近丑时。
或许是白天太过炎热，后半夜竟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仿佛瑶池的珠帘扯断了线一般，这雨来的突然又急促。杨戬在刘家村走走停停，寂静的村庄平白给他添了丝残荷听雨声的孤独感。
神仙之体不惹尘埃，即便是行走在大雨里，衣衫依旧飘逸。杨戬不知不觉走到初次来见沉香的沉水湖畔，彼时风光清浅如画。正是落花时节，两岸远山叠翠，扁舟过处水色氤氲。他第一次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还笑着跟哮天犬说，“我杨家有后了”。
嗯，毕竟是杨家的后人。贪玩闹腾的本事一点也不比杨二郎小时候差，聪明机灵也不逊色。唯一的毛病，大概就是心猿意马，胸无大志。
好在几经沉浮，他倒真的做成了一件大事。即便他离自己的期望，还差了许多许多。望子成龙，他这做舅舅的，这样的期望却不比三圣母刘彦昌少半分。沉香能变成这样，是他意料之中的，也是意料之外的。
思绪不知辗转了几何，再抬头时，头顶却被遮出一片无雨的天空。
“珺落？”机警如杨戬，却没察觉她何时站在身后。“怎么没休息？”珺落笑了笑，答非所问，“你不也在这儿淋雨，咯，”珺落把他的胳膊拨了拨，“二郎真君也能走神走的，让这落雨沾湿了衣袖。”杨戬看着湿了半拉的袖子，颇有些难为情。片刻也玩笑似的说“想是道心入凡，难免沾了尘埃。”
珺落听罢撇撇嘴，两人并肩站着，一时无话。
“对了”杨戬突然回头看着她，“沉香近日被宝莲灯反噬的厉害，你亦在玄武湖祭了女娲血石，可有抱恙？”
珺落摇摇头，“沉香与宝莲灯元神相连，而我不过是血石的宿主。他近日劳累过度难免疏忽了反噬之力，而我这等闲人，自然不会有所懈怠。”
杨戬望着水面，波澜微动，渐渐平静，雨已是停了。珺落收起油纸伞，横拿在身后。“那你今日怎么不早些休息？”杨戬道。
“小仙闲来无事卜了一卦，心里不安。”杨戬看她目光瞧的长远，却有些缥缈。“你是算出近日会有什么麻烦事？”珺落不置可否，只是看着杨戬，微微一笑。“有真君和贤外甥在，不管如何麻烦的事都能迎刃而解。”这话杨戬听了倒也受用。却听她又道，“真君还是早做防备，你封印了七成法力，对抗那妖孽难免困难些。沉香一个人，也顾不上金陵齐鲁两地。若解了法力禁锢，卦象上的麻烦，想是也就不存在了。”
杨戬摸了摸脖颈上的天眼吊坠，轻轻叹息了一声。当日他于堕仙泉洗去一身仙气，封印了七成法力，才瞒天过海让自己的身份不被人察觉。如今若将法力释放出来，自己的身份便也瞒不了几日了。
“真君早些休息，小仙告退了。”杨戬抬起头，才发现已走到了门口。遂目送珺落离去，回了自己的房间。
太平的日子终归不会太长久。嗯……但是日子总还是会太平的。
两个魔头估摸着是商量好了要郎情妾意携手并肩一起为祸四海八荒，总之战事比当年杨戬知道自己有外甥了还来得猝不及防……
这一日本来也没什么事，狗蛋的小儿子满月，虽说神仙们现在还处在备战状态，但不能耽搁凡间小孩子一辈子也没几次的喜事。
哦，一辈子就这一次。
但事情的发展很让狗蛋一家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话说这一天刘沉香正跟杨戬珺落在厨房帮着瞎忙活，几个人说说笑笑，看着狗蛋娘一脸的喜气，忙前忙后招呼着父老乡亲。沉香帮着摆盘上菜，时不时还跟狗蛋提起小时候的糗事，拌两句嘴。仗着跟狗蛋从小玩到大，厨房里那些美味佳肴都得单独盛出来一两勺让他先尝尝味道。
一个已为人父，一个人到中年，闹在一起偏还长不大似的。一切被杨戬尽收眼底，不禁莞尔。
“先生，您在做什么？”沉香凑过来站在杨戬跟前，眼睛却扫视着他面前摆的几道菜。杨戬回头瞥他一眼，手里不停，“这是盐煎肉和酱排骨，你……”杨戬顿了顿，复又道“我妹妹出阁前最喜欢，还有这盘银针饵丝和金针菜。添在你们那一桌，就当下酒菜吧。”沉香吞了吞生理性的口水，看着四周也无人，“这酱排骨我娘也喜欢，先生，给我尝一个。”杨戬一把打落那不怀好意的手，皱了皱眉 “别人还没动呢！”沉香咬着嘴唇，没脸没皮的扯了扯杨戬的袖子，“就一口，一小口！”
珺落在一旁无奈的摇了摇头，回身取了双筷子递给杨戬。“那说好了，就一口！”杨戬夹起一块形状规整的喂给他，沉香一口咬住，剔了骨头。入口方觉肉质酥烂，骨香浓郁。沉香不由得舔了舔嘴，“嗯，好吃。您做的比我娘做的还好吃呢！”杨戬听他提起三妹，轻笑着，看着越活越回去的外甥也颇觉无奈。
沉香端着盘子走到门口，回味刚才的对话，突然觉得哪里不太对劲。愣了愣，转回身来透过半掩的厨房门看着杨戬的侧脸。沉香皱了皱眉头，“先生做的这几道菜，怎么都是川菜呢？他不是秦安人吗？”
旧事仿佛撕裂了一个口，想下去就能一探究竟。
“沉香”狗蛋从后面拍了他一巴掌，忽就打断了他的思绪。“别愣着了，快上菜啊，前面那桌都没菜了。快点儿！”
“好了好了，就来。”沉香看着杨戬浅笑着跟珺落说话，又忆起他和珺落对于自己来历相同的说辞，只能将满腹疑惑抛之脑后。
喜气洋洋的氛围里，酒足饭饱。沉香逗弄着狗蛋的小儿子，软绵绵的小家伙睁着眼看着他，眼睛干净清澈，不染纤尘。沉香瞧着，心都化成一汪水了。
“沉香，狗蛋可比你小好几岁呢，你怎么还不赶紧娶个媳妇儿。”狗蛋娘依旧大大咧咧的，没察觉到沉香眼里闪过的一丝伤情。
“哎呀，娘，人家沉香是神仙。就是千八百岁娶媳妇儿也来得及。”狗蛋笑道。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跟神仙不神仙的有什么关系。”
沉香听了也不答话，只是报之一笑，缓缓起身出了房门。抬起头望着远处，天空湛蓝。沉香叹息一声，缓缓从怀里掏出一块绢帕。“沉香，来世小玉会再找你报仇，今生今世，就请你好好对待丁香。”
沉香忽觉心口一痛，伊人的音容笑貌和那些泛着微微苦楚的桃花色过往，就那样一幕幕浮上心头。想起小玉曾化作灯芯融进自己体内，沉香轻轻捂住心口，“小玉，你也在想我，是吗？”
少年已然不是少年，佳人空留浅笑成落花。虽还是旧时的模样，眼里的沧桑却让沉香知道，他再也不能是那个冲冠一怒为红颜，杀上三十三重天的多情人了。他的担子太重，背负的期望也太多。
忽觉燥热异常，沉香抬起头看着刘家村上空，阴云密布，却半滴雨都落不下来。天气闷沉的仿佛要把整个刘家村烤干。
“不好！”听到沉香的惊呼，杨戬和珺落立刻从屋里出来。
沉香使了个法术，以结界罩住了整个刘家村。法力运行时却觉血脉相逆，沉香和珺落同时吐了口血。杨戬一看，便知玄武湖结界反噬，“殿下与珺落速去玄武湖，我留在这里。”沉香听罢不曾有一刻迟疑，立刻拉着珺落架上云头，赶往金陵地界。
杨戬看着刘家村上空，泛着血色的红光。众人惊慌失措，躲进屋里不敢出来。虽说刘家村的人也是见过世面，闹过天庭的。但凡人不怕神仙，却会怕魔鬼妖怪。
天空闪过三道白光，是沉香杨戬和珺落发出的三道令牌。守护人间的天兵纷纷到位，天界五千米处的兵马也降下云头包围了玄武湖和刘家村。
杨戬开启天目，周身的法力源源不断的回身。化出三首蛟变作方天画戟，面目还是司马戈的样子，周身却是超凡脱俗的谪仙之气。
“炎魔，在下恭候多时了。”飞至上空，杨戬语气清冷。炎魔瞧着来人，面目陌生，周身气息却十分熟悉。“你是哪里来的？敢来坏本王的好事！”杨戬冷笑一声，“两千年前，魔君求在下放过你时的狼狈样子，在下还历历在目呢！”
那炎魔体型巨大，恶魔般的头颅，全身布满硫磺和火焰，此时震惊的表情更显狰狞恐怖。杨戬压根没给他反应的机会，倒提着方天画戟杀上前去。兵器明显不似三尖两刃刀顺手，可拿在杨戬手中却依旧气势凌人。
三招两式，杨戬虽刚刚恢复法力，却丝毫不落下风。几招过后，炎魔执火焰鞭缠住方天画戟，火焰燎过杨戬的手背，他却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杨戬？你是杨戬！”炎魔还是认出了这招式和这一双静水无波的眼睛。却见他嘴角一挑，“炎魔，别来无恙”新仇旧恨一起涌上心头，炎魔咆哮道“杨戬，你困了我两千多年，今日本王，与你新帐旧账一起算！”杨戬冷笑一声，“那就看你的本事！”
星火碰撞，二人经过的地方滚落着巨大的火球。下界，天兵天将筑起屏障，火球碰到时顷刻熄灭，只变成一块又一块滚落的山石。梅山兄弟一齐施法，只把那山石以最快的速度化成尘埃。不多时，二人走过的地方皆是一堆一堆的灰烬。
杨戬在上空高喝，“速去凌霄殿请旨，宣四海龙王在齐鲁之地降雨。”梅山老大听了速去天庭，不多时，天降大雨，那灰烬遇水即刻消融。一时之间，齐鲁之地已不似中午那般燥热。
梅山兄弟看着眼前的争斗，一招一式都似曾相识。却见杨戬反手催动身侧流云，遮住炎魔视线，趁他不备掌风一起，直击命门，那怪物吃痛，后腿几步落荒而逃。
“想跑？”杨戬掷出方天画戟，直向炎魔捣去。一枪直入百会穴，那怪物坠下云头，地面瞬间尘埃四起。“几千年前放过你，是杨戬错了。”
杨戬翩然落地，看那怪物满面皆是粘稠的血，心下不快。锁紧了眉头又是一枪刺去，那炎魔瞬间魂飞魄散，尘落大地收。
杨戬紧皱着眉头看着兵刃上的血，轻念咒语。继而道“自己去洗洗，一炷香的时间回来见我。”三首蛟应声而起，于刘家村外找了处泉水，洗尽一身异物。
且说在杨戬对付炎魔时，沉香这边却遇到了点麻烦。
那玄武湖四周堤坝筑成后，激怒了守在这里的水魔。沉香方才现身，就和水魔打斗起来。举手投足，沉香无论气势还是实力都占尽了上风。那水魔眼看不敌，咆哮起来，玄武湖的水顷刻化成水柱阻挡住沉香的进攻。沉香像那水柱砍去，霎时湿透了全身。
“姑姑……我……咳咳”两人兵刃交错间，沉香回头轻唤。珺落见他们打的正起劲，却被沉香叫住，随即一脸懵 逼，“怎么了沉香？”
珺落看着沉香和水魔相对而立，惨烈的颜值对比让她有点不忍直视。沉香接着传音给珺落，“姑姑你留神帮着我点别让我掉水里，我怕水……”沉香思及幼时离家，和小玉坐着船逃避杨戬追捕，却被八太子拖下水差点淹死…从此就落下了后遗症……
珺落：………二郎神的外甥怕水？沉香，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你舅舅没被你气死所以准备补一刀………
而后运功施法，把玄武湖设了屏障。
沉香看着玄武湖整个被罩住，顿时有了底气。“妖孽，受死吧！”水魔与炎魔是完全不同的两……只魔。炎魔体型庞大面目狰狞，水魔则不然，瘦高的身躯，十分柔软，低头耸肩的外表，嘴角时常露出阴险的笑容。此时此刻，衬的本就眉目如画的沉香更显一身正气大义凛然………
珺落笑的嘴角抽搐，却还是一直施法支起屏障挡在玄武湖上。可不知道为什么，二郎神的外甥怕水，这似乎比太上老君闲聊时告诉她玉帝的儿子不识数，玉帝的外甥不认路还让她觉得莫名其妙………
于是看似声势浩大的除妖大战，历时也不过六个月。就在杨戬不认路和沉香怕水的情况下，艰难的结束了。
我们的二郎真君好心好意紧赶慢赶准备来给自己外甥搭把手好不容易找到玄武湖的时候，却见玄武湖上空，那少年执神斧，与水魔杀的不可开交。沉香招式并不凌厉，可招招纯熟。被宝莲灯反噬略显内力不足，打到一半停下来一手挡住水魔凌空劈来的长剑，一手支着膝盖大口大口喘着气。
“我……我…我不打了。没劲儿了……咳！”沉香运足法力，举起斧头砍了下去。刹那间，玄武湖水花四溅，宝莲灯感知元神召唤出了水面。沉香催动宝莲灯口诀，护住元神。手起斧落，水魔顿时魂飞魄散。开山……啊不开天神斧和宝莲灯交相辉映，在空中化出一道优美的弧线。沉香事了拂衣去，深藏功与名。
杨戬暗暗松了口气，却见珺落一脸的严肃和郑重。“真君，小仙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杨戬：？？？
珺落指了指正往下飞的沉香，“您外甥说，他怕水。”
杨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