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白衣原是风雪裁（1/1）

漫漫长路上多的是山重水复疑无路，却极少有人，愿意等待着柳暗花明又一村。所幸，总还有人在毕生追随着幸福与安宁，哪怕这个过程来得太过坎坷波折………

玉泉山上潺潺的流水涤荡着斑驳的过往，年华流逝，故人已不是少年。却依稀在眉眼里，看出最初的模样。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怀疑我的身份的？”杨戬与沉香对坐在金霞洞的石桌旁。壶里煮着清酒，炉边置着青梅。水汽氤氲里，两副相似的眉眼如工笔勾勒的画卷。

沉香夹起青梅放进清冽的酒里，酒香滚着果香，芬芳四溢。“之前，梅山的几位叔叔在神殿见了你，便说这司马戈通身气派像极了他们的二爷。其实在这之前，我便早有怀疑。可那时恰逢三妖下界，不敢有所分神。后来在刘家村病了一场，你漏夜来看我，我便试探了你一番。哪想舅舅还像从前一样，谎话说的滴水不漏，毫不心虚，我便也不做他想了。”

沉香舀起青梅酒嗅了嗅，抬眼看着杨戬的神色，浅浅一笑。“我猜出您的身份，已是一年后的事情了。中秋节我去了趟华山，灵芝姨母提起那时，你去华山圣母宫进香。娘见了你的模样，大病一场。”杨戬听到此话，眉心一动。却见沉香将酒倾进杯中，灭了炉火。“那时您求的签是，连骨肉，赎余罪，讨旧债。我听罢才知，是您无误。后来又琢磨司马戈这个名字，想起司马氏创晋朝，后人以此姓氏代晋。如此一来，岂不凑成了戬字。”杨戬拿起酒杯晃了晃，淡青色的液体盛在白瓷盏里，煞是好看。

杨戬轻笑着点点头，“嗯，想来这五千本书，是没白读的。”

沉香听他提起旧事，心里一酸，眼里忽然有了泪意。“舅舅，如今您回来了。莫说五千本，哪怕是五万本书，沉香也读得。”“沉香……”“舅舅”沉香起身走到他身边，跪在他脚下的石阶上。“对不起，我不配做您的外甥。您忍辱负重了那么多年，我却一直在恨您，还任由八太子去杀你……”杨戬叹息着扶住沉香的肩膀，“八太子根本没有动手杀我，是哮天犬带我回的玉泉山。沉香，起来。”杨戬扶着他站起来，眼里的神色自豪而欣慰。“那时我不过太累了，便寻个由头在师父这里过两天清闲日子。所说有气，也是有的，却也与你无关，”杨戬顿了顿，继而认真的看着沉香。“我和你娘，做了几千年的兄妹。我宠她爱她，可在对错的事情上，我是半分都不会让步的。彼时天条未改，那样的条律，无论对错，既然放在那里，作为神仙就理应遵守。二则婚姻大事，她随随便便就做了主，实在让我寒心。”

沉香低下头，盯着他衣袍上银线修成的龙身。“若是当初，我或许是不懂的。但当我坐在那个位置上，便理解了您说的，无力改变时，便不要自不量力的心存侥幸。我想，娘她，也会懂的。”杨戬欣慰于面前这个少年的成长，便也再不提旧话。“可即便如此，我知道，如果没有北郡百姓那桩事，您也不会捉拿她。可惜当时，娘以为我们死了，悲痛欲绝，没有谅解您的苦衷。”杨戬坐下，端起已经温了的酒，与沉香举杯而饮。“我们不再说那些事了，沉香。无论如何，你都让舅舅看到了回报，你真正的长大了，能救得出母亲，也能守护得了想要守护的人。你现在，比舅舅强多了。”说起救母，再看着他那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沉香更不是滋味。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堂而皇之的把疼痛挂在脸上。即便不挂在脸上，那痛却是一分不也少的。那何尝不是他曾走过的路，变着法子让自己走一遍。只手砍去他受过的所有苦难，只把年少时心底最期望的那个结果，留给了自己。

“对了，你姑姑呢？”杨戬突然想起，自打五日前自己把假面取下来，便再没有见过珺落。“她何时这般出息了？闻见酒香也能藏的住？”沉香咬了咬嘴唇，听杨戬话里的意思，他还什么都不知道。“舅舅……姑姑她……”沉香避开他的目光，不知该从何说起，便吞吞吐吐起来。看着他这副样子，杨戬霎时觉得气不打一处来，抄起手边的扇子，朝着他脑门使劲一敲。“男子汉大丈夫，吞吞吐吐的像什么样子！”

沉香难为情的挠挠头，“舅舅，姑姑曾经是青鸾仙子您知道吧？”杨戬点头，“知道。”

沉香接着说，“您被送进金霞洞的时候，被假面术法反噬已有性命之忧。师祖说，要青鸾的凤瞳和心头血做药引。姑姑在玉泉山的柳树藤前供了您八十一日的心头血，元气大伤。取了凤瞳后不能见强光，被师祖安置在后山的仙栖洞了。”杨戬握着杯盏的手微微一松，惊讶之下也不免担忧。片刻起身，执了手边的墨扇向后山奔去。

仙栖洞是玉泉山后山的一处仙洞，极其隐秘。杨戬也不过幼时误打误撞进来过一回，此地冬暖夏凉，比金霞洞还要舒适几分。

杨戬找到门上的暗扣，轻轻一拉。看清山洞里被师父铺了些青荇草，想是为了遮住强光。洞门一开，整个透着山间午后朦胧的白气。珺落躺在榻上侧了侧身，整个人都埋进了蚕丝织就的布衾里。

杨戬走到床边，关了山洞门。柔和的光晕恰到好处的照亮了山洞，却也只是能视物的光线。

杨戬扯了扯珺落的被子，瞧她探出头来，极不适应的睁开眼，食指轻叠着揉了一揉。映眼一袭月白的华裳，背对着山洞透来的微光，珺落不由得一怔，抬眼仔细瞧去。

那人精雕细琢的面庞，英挺秀美的鼻子，肤色细致如瓷。对着自己浅浅一笑，便觉得心都酥了半边。珺落缓缓起身，正对上那双眼眸。

“杨……”

方一开口便被面前的人捂住了眼睛，掌心渡着法力，温温热热的在她眉目上贴着。熟悉的气息喷薄在鼻息间，珺落莞尔一笑。

运功完毕，杨戬松了手，动作安静。继而温声问道“还痛不痛？”

珺落听他如此说，必然是知晓了前因后果。本也不必瞒着他什么，遂摇摇头道“没事。”杨戬有些不悦的锁着眉，语气里辨不清何种情绪“师父说，凤凰取瞳之痛更胜常人剜心。你怎的这般没轻没重？”珺落低下头，拂过被上密密的针脚。“我连青鸾这个身份都不想要，也不在乎这一双眼睛。最初不过女儿心思，觉得它好看罢了。”珺落抬起眼，看着面前如琢如磨的男子，手心不自觉的渗出了汗意。

“我倒觉得，如今更好看。”杨戬看着她这一双眼，少了些从前并不衬她的妩媚。柳眉杏眼，倒是更适合她的相貌。珺落听罢梨涡浅笑，“那多好，如今，是珺落自己的眼睛，在看着杨戬真正的脸。”

本是句极为潇洒的话，也不知这厮联想到了什么。说罢便埋着头笑起来。只笑的身躯猛颤，脸庞微红。杨戬像看傻子一样看了珺落半天，终于忍不住打断她。“你笑什么？”

珺落抬起埋在被子里的头，平复了一下不知道为何突然激动起来的心情。“我只是想起，素日我问沉香，都说你舅舅模样生的好看，那你舅舅到底长什么样。”

珺落意味深长的打量了杨戬一番，继而道“沉香跟我说，他第一次见你时，脑子里就冒出来两个词，挥之不去。如今配上你这张脸，倒是十分贴切和洗脑。”

杨戬眼睑轻垂复又抬起，嘴角噙着笑意“他说的什么？”

珺面前的人盯着他的脸，义正辞严，字字铿锵。

“沉鱼落雁，闭月羞花”

杨戬：………

珺落看着杨戬由晴转阴的脸色，更加笑的前仰后合。看他眉眼里的怒意更添了丝俊俏，她觉得沉香说的也没什么毛病。

珺落方才回神，就听见仙栖洞外一阵惊天动地的鬼哭狼嚎。

“舅舅，舅舅你听我解释。”

“舅舅我那时候书读的少”

“舅舅我错了〒_〒”

珺落觉得自己对不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