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庙会（1/1）

锦江水浩浩荡荡，日夜不休地从成都城中穿过，奔流而去。

江畔静静伫立着武侯祠，乃是为纪念三国时期的蜀汉武乡侯诸葛亮所建。

尽管经历了王朝更替的炮火和风霜侵袭，武侯祠依然一座丰碑，烟火不断。

这日，虽是已近秋冬之交，寒风萧萧，但武侯祠的正门口，搭建了一座高高的戏台子，吸引了许多成都市民聚集观看，颇为热闹。

台上，一位劲装束腰的川剧演员，忽而口吐烈火，忽而金步穿梭，数十秒之间便换了十余张脸谱，引得台下的市民们阵阵欢呼。

变脸表演作罢，市民们的情绪已高涨到顶点。人群中呼喊着一个名字：

“华先生！华先生！”

一个约二十六七岁的年轻先生，戴着圆框眼镜，身穿赤色大褂，手中捧着一把折扇，在众人的欢呼声中走上台来，向台下拱手作揖：

“各位谬爱了。后生不才，当此国难之时，没有上阵杀敌的本事，只好在此说一段书，提振民众精神，为刘总督与出川将士作后援！”

人声鼎沸，不能自消。

华先生待人们又鼓噪了十余秒后，稍稍摆手，众人都安静下来。

他把折扇摆放在桌上，清了清嗓子，将醒木一拍，说道：

“上回书说到，汉将赵云、马超围攻东阿，引爆地雷火炮，将司马懿等数百人炸死在城下。由是汉军平定山东……”

原来，自列强入侵攫取利益后，东瀛国也早已磨刀霍霍。上月初一，东瀛天皇颁布诏书，正式向朝廷宣战。

消息传到京城，全国上下莫不激愤，各地纷纷起兵支援。

时任四川总督的刘玉勋，接到了来自朝廷的调令，已于一个月前率领所部出川抗敌。

所谓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川军在外作战，与家乡父老音讯隔绝，川中各家各户难享天伦之乐，人心难免浮躁。

因此，成都府尹邓鸣祥，便责成当前武侯祠的负责人华夏，在祠堂门口安排为期一个月的曲艺演出，意图吸引成都市民观看，提振川中士气。

川地本来就有许多戏剧大家，既然是官府出面邀请，又是为了抗击外敌的义事，他们自然都毫不犹豫地答应参加。

然而，当华夏第一次提交节目表时，邓府尹眉头一皱，说道：

“还不够。”

华夏问道：

“甚么不够？”

“缺一个人。”

“……哦，锦曲社的黄老板去南京演出了，不在川中。除此之外，成都有名有姓的戏曲大家，我都请到了。”

“不是锦曲社。能请到这些名家，固然已经很好了，但邓某的意思是，为了重建民众的信心，最好有一位与官府有关联的人物上台表演。”

邓鸣祥是举人出身，官至成都府尹，现在临时顶替刘总督主持四川事务。华夏一向和总督府打成一片，和成都府衙的交道却不多，只是听刘总督曾评价他说道：

“想法很多，想到一出是一出。”

现在和这人一接触，哇噻，不愧是刘总督，慧眼如炬！

话虽如此，华夏只得竖起大拇哥，陪着笑脸说道：

“……大人的想法真巧妙！听人说您会几段《定军山》和《失空斩》，可是想上台露一嗓子？”

“嘿嘿嘿！谬赞了！我那破锣嗓子，上不了台面，还得另外找个人。”

“但是总督府和成都府衙内，除了大人您以外，还有能和这些名家大师媲美的人物吗？如果演出效果不佳，岂不是反而损毁了官府的脸面？”

“不是总督府和成都府衙。现在大敌当前，文官们都在准备后勤物资，武将们都在训练新军，都没有人手。这些天杀的东瀛人！”

华夏听得莫名其妙，心里想道，府尹大人，您莫不是脑子被门夹了？既然拨不出人手，您还说个甚么鸟啊？

见华夏没有回应，邓鸣祥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

“汉阳，看你这么茫然，哎，邓某很痛心啊！我一向奇怪，你一表人才，又学识渊博，刘总督待你如子，却不安排你进总督府中供职。现在可找到原因了！”

“汉阳”是华夏的表字，亲近的人都这么称呼他。

华夏听得老大不爽，心想我要不要当官，刘总督都不管我，又关你屁事！

但是既然邓府尹已经说得这么明白了，华夏也不好再装傻，便问道：

“那大人的意思是？”

“你和刘总督的关系，成都城内人尽皆知。值此国难当头，想请你尽一份力，代表官府上台表演，切勿推脱。”

华夏早已猜到，不过还是装作惊讶的样子，惊讶地回答道：

“啊？可我甚么都不会啊！过几天庙会就开场了。”

邓鸣祥继续恨铁不成钢：

“哎呀，你这孩子，不会可以学嘛！好啦，就这么说定了！你出个甚么节目好呢？”

华夏虽然不愿为官，但是一向关注民生，热心公益。他想和市民打成一片，总不是甚么坏事，况且府尹大人一再坚持，再推辞就显得不礼貌了，于是答应道：

“戏剧、乐器之类的本事，不是一两天就能学会的，不如就说个评书吧！还算能大概装个样子。”

邓鸣祥听罢大喜，并把华夏刚才送给他的大拇哥，送还给了他：

“汉阳，看你这么积极，哎，邓某很欣慰啊！不愧是留洋回来的历史学才子。以史为鉴，可以正衣冠，将来一定前途无量！”

华夏感到无语，恨不得此时就出门找胡医生，让她来给府尹大人瞧瞧这精神分裂的症状。

他继续回赠了一个大拇哥：

“不不不，还是大人心系百姓，高瞻远瞩！我只是尽一份绵薄之力罢了。”

事已至此，华夏在筹备庙会之余，就开始投入到评书内容的编写工作中。他想到既然是在武侯祠前表演，内容自然是以三国故事为宜。

今天是庙会的最后一日，华夏的评书作为最后一个节目，也刚好讲到了最后一章。

“……自此，吴主孙权携众臣流亡海外，遭遇海难而亡。曹丕病死后，只有曹彰、曹植隐居塞北，黄须儿虽仍存复国之心，却已无复国之力了。

“而阿斗遭遇刺杀，刘先主百年之后，将大汉基业传到了北地王刘谌手中。这正是：

“高祖斩蛇入咸阳，光武中兴复朝堂。刘郎才气音犹在，蜀人谁不思汉王！”

戏台之下，人人都拍手鼓起掌来，叫道：

“好！好！”

见喝彩声如此热烈，华夏终于长出了一口气，想道：

这一个月来的努力，总算是没有白费！

想罢，他放下醒木，抓起折扇，走到台前来，向左右的观众拱手答谢。

突然，一个身穿青色长衫的男子，跌跌撞撞地闯上台来，“扑通”一声，把华夏整个人都扑倒在地，动弹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