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念头(1/1)
饭后周南川送佟言回院子里睡觉,佟言睡意全无,静静的在院子里看他们干活。
梁莲花也在,低着头默默地清理园子。
看到佟言她心里唯有干着急,明明之前名声那么差,邓红梅对她也没有什么好脸色,跟周南川参加了个酒席,人人都说她好。
说她吃个饭一直都在帮周雪琪带孩子,见到人也打招呼,客气礼貌,不愧是大家闺秀。
西北的冬天,傍晚天色成了浅灰,浅灰中带着几片深灰色的云,搭配在一起非常美得不像话。
佟言抬头看着天空,看了许久,周南川注视着女人微微扬起的下巴,看她臃肿羽绒服之下的身躯,恨不得拿个东西给她垫着,生怕她闪了腰。
她看了好一阵,梁莲花没忍住,笑着问道,“嫂子,你在看什么呢?”
佟言对这种灰调搭配的色彩完全没有抵抗力,正愁找不到人分享,也没顾及问的人是谁,“你看到了吗,高级灰。”
周晨站在几米远之外的地方,“什么灰?”
“高级灰。”
周晨没看天,抓着半截就跑,在地上看了看,“哪有灰啊,最近没到撒灰的时候。”
梁莲花也没搞懂佟言在说什么,“嫂子,我怎么听不懂?”
“周南川,你看到了吗,高级灰,你看看……”佟言拉着周南川让他看。
周南川倒是过来了,但没明白她口中的高级灰是什么意思,“你看到了吗?”
“没有。”
佟言:……
她拿了手机拍了张天空的照片,但手机像素有限,拍不出那些诙谐的搭配色调,心里多少有些失望。
“高级灰是什么烧成的灰??”周晨不怕死的又问了一遍。
梁莲花后知后觉才搞明白什么意思,但她没吱声,装作听不懂的样子,她就要让佟言觉得她在这等于奇葩一个,她的话没人听得懂。
周南川也听懂了,清了清嗓子,和佟言一起抬头看她口中所谓的“高级灰”。
美术生抵抗不了高级灰的搭配,对这种色彩毫无抵抗力,他记得之前带她买颜料的时候她买过一种,但后来他太忙,把这事忘了。
傍晚的天雾蒙蒙的,佟言在铁皮屋里等男人过来,周南川嗖的一下进来,立刻关上了窗户。
一阵寒风涌进来,佟言打了个哆嗦。
“回家吧,过年前我们回家住。”
她捂着水杯起身,看了一眼男人身上的衣服,又看了一眼自己穿的,眼神下意识瞄到之前买给他的灰色外套。
那次周晨说他没衣服穿,让她给他买,但买了这么久一直挂在那,没见他穿。
上次她见到周雄庆,对方戴着名表,一看就是非常讲究的人,鞋子穿得也都是好上千的轻奢品牌。
反观周南川,穿的衣服单薄也有点旧,给人一种流浪汉的感觉,不像是结了婚的男人那般体面。
作为当地的一个农场主,手里好几十个员工,他随便得有点过了头
正准备出门,佟言拉着他的手,他脚步一顿,人傻了,“怎么?”
“周南川,你冷不冷啊?”
“不冷,我出汗了,一直在干活。”
“那你累不累?”
“男人怕什么累?”
“喝水。”她将自己的杯子递过去。
周南川不明所以,真就喝了一口,一口气喝没了,拉着她的手,“走吧,早点回去早点吃。”
“我给你买的衣服为什么不穿?”终于说到了重点上。
周南川看了一眼,“白色的不耐脏。”
“不是白,是浅灰。”
“放着吧,我没穿过那个颜色。”
“你试试,穿给我看。”
周南川拧着眉头,有些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晚上穿这个?”
“我想看你穿这个颜色,行吗?”
周南川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衣服,觉得身上不干净,“言言,我干活一天,身上很臭,你想看的话等过年我穿给你看。”
“现在。”
佟言其实是有点怕他生气的,但他没生气,乖乖的脱下了身上衣服,将灰色外套套在身上,买回来后他试都没试过,这是他第一次穿在身上,这颜色给周南川的第一感觉便是不耐脏。
他这么多年穿得最多的便是黑色,怎么脏都看不出来,此刻这一身穿在身上,他不自在,走个路都怕蹭到。
周南川想开车,但天色很好,没下雨外面风也不大,佟言便说走路一起回去。
周南川穿着一身浅灰色的羽绒服,和佟言并肩走在园子外面的小路上,这边离周家村还有一段距离,白天有一些老式货车经过,这会儿基本上只有几辆电动车出行。
周南川这人有点封建,在外面不主动去牵女人的手,佟言也察觉到了这一点,不仅不牵手,和她的距离也有点远。
她清了清嗓子,“周南川……”
“怎么?”
“你是不是不好意思?”
“没有。”
那你怎么不牵我的手,我们是夫妻啊。
话到嘴边,她又不好意思说出来,头顶是逐渐暗下来的天,男人的轮廓在微暗的视野中格外好看,不远处一辆电动车过来,照亮了路,灯光打在男人的脸上,他身后是路旁的灌木和杂草。
顽皮的小伙子电动车骑得快,周南川将她往路边一拉,护在身后,“川哥!”
路过的小伙子扔给周南川一根烟,他徒手接住卡在耳朵上。
佟言笑了一声,他不知道她笑什么,视线又回到了被阴暗笼罩着的环境中,她没有这样近距离仔细的观察过这个男人,平日里他不讲究,是什么样就是什么样,深色衣服笼罩着他,他不爱笑,对人平常,偶尔怼人,露出刻薄的样子。
浅灰色的外套往他身上一套,他显得比以往温柔了许多,整个人线条也都柔和了,可这层羊皮并没有掩盖他骨子里的痞气,耳朵上夹着那一根烟,更是充满了矛盾的美感。
男人跟着她笑,平日里严肃的面容瞬间放松了下来,他觉得自己跟着笑不太妥当,欲将笑容收回去,但又觉得收回去过于刻意,被自己这种纠结再次逗笑了,抿了抿薄唇,“你笑什么?”
“你笑什么?”佟言反问。
周南川没说话,舔了舔嘴皮子,忽然间很想亲她。
他顾不上三七二十一,抓着她的小手往他衣服口袋里放,“穿这么多怎么手还是冰的?”
“你这样我不舒服。”
他太高了,她比他矮一截,小手被他抓着塞进他的口袋里,这个姿势有点费劲,她将手抽出来,又看了一眼男人耳朵上夹着的烟。
“周南川,你这样好像个流氓。”
“瞧不起流氓?”
“不是瞧不起。”
她一看到周南川收起笑容,心里就有点紧张,好像这男人随时都会发火一样。
“言言,没人愿意当流氓的。”
佟言低着头,和他一起又走了几步,“周南川,我没有瞧不起流氓,只是我不想我孩子的爸爸被人说成是流氓。”
只有周南川知道,他在听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下意识攥紧了拳头,温暖的灰色外套里,紧绷的情绪。
那年他高中毕业,无法翻身,求告无门,几乎丧心病狂,他倾家荡产买了一张去海城的车票想要跟佟经国同归于尽,到了海城后却连路都找不到。
海城真大,比整个临西市大得多,大得他走了一天一夜也没搞清楚自己身在何方。
那是他第一次出远门,第一次见识到海城的繁华,原来一碗面可以卖到二十块钱的一碗高价,原来在海城根本没有夜晚。
他第一晚没有睡着,丧心病狂的走了一夜,他要找到一个叫佟经国的人。
次日清晨,晨曦在城市的某一端出现,天光大白,车水马龙,人潮拥挤,他走在人群中神色茫然。
他用了很多办法,查到了佟经国的住处,城里人看他的眼神,最开始是漠视的,淡然的,接着是诧异的,厌恶的。
他狼狈不堪,血气方刚的年纪却过上了流浪的生活,在这城市中活得像一团垃圾。
没有人愿意理他,见到他只会让他滚,他尝试着借陌生人的手机打电话,对方却疾言厉色,“你再不滚我报警了!”
他道了歉,低着头灰溜溜的离开了。
他在海城流浪数日,终于找到了佟经国的住处,他那种身份的人身边一定有保镖,他必须想一个万无一失的办法。
放火,烧了他全家,让他生不如死。
他盯着那栋别墅,几乎走火入魔,仇恨的种子在他心里扎了根,开了花结了果。
直到佟言站在他面前,在他脚边放了二十一块钱然后进入那栋别墅,他这才认清楚——在他们这种人看来,他就是个要饭的。
他又呆了两天,佟言每次见他都会给他钱,有一次小姑娘放学后叼着一根棒棒糖走在路上,见到他时理了理校服的裙子蹲在他面前。
“我妈说你们这种有手有脚出来讨饭的都是骗子,你是骗子吗?”
他蓬头垢面,抵了抵腮帮子,就这么看着她。
“哥哥,你有手有脚为什么不去找个工作?如果你真的是骗子,不要骗人了,我还有二十块钱,都给你。”
他没有同她说过一句话,单纯觉得这个小姑娘长得挺好看,尤其是那双眼睛,像是会说话。佟经国就这么一个孙女,要是毁了他,佟家必会大乱。
佟经国怕周家翻身让他无法上大学,死死的压得他喘不过气,如果他利用别的人去报复佟经国,那他跟佟经国又有什么区别?
他去过几个城市打拼,后来回到老家发展有了些起色,佟经国做梦也没想到,一个大学也没毕业的男人在数年后会对他造成如此大的威胁。
他中途去过海城,远远的看了她一眼,那时她穿着露肩膀的蓝色小裙走在路上,美得不像话。
要是能娶到她这一辈子也值了。
有了这个念头,便一发不可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