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讨论（1/1）

“你可以理解为我是现任国家最高领导人，如果国家这个概念在这个时候还存在的话。”

李寻差点直接卧槽出声。

放以前这是自己八辈子都不敢想的事情，但现在一个如此高大的概念就站在自己旁边，还给自己散了支烟。

“所以你现在能回答我刚才的问题了吗？”老人还是笑呵呵的，不太在意李寻的震惊。

“我......我不知道怎么回答，我以前只是个普通人，甚至连大学都没读上，只读了个高中，工作后流水线上打过螺丝，干过销售，给别人开过车，等等一些工作，那些概念离我很远。”李寻小心斟酌着说道。

“别怕嘛，就是随便聊聊，灾难前我也经常上网冲浪的，也看过很多言论，知道你们这些年轻人在很多方面上有着新的理解，现在难得有这么一个机会，我可以和年轻人面对面的聊点天，放轻松点嘛，现在都已经这样了，你还担心什么呢。”老人语气非常温和。

李寻沉思了一会，然后说道：“那我先问您一个问题，您觉得生命和自由哪个更重要呢。”

老人哑然失笑，微摇了摇头。“没有生命你拿什么去感受自由呢？尸体腐烂后产生的微生物吗？”

李寻先是心里咯噔一下，突然就觉得自己特别蠢，但又有点觉得自己好像被偷换概念了，一时间又想不到反驳的话，于是便说道：“您经常会上网看一些言论，那您也应该知道，在灾难前，很多普通人，生活的压力是特别大的，偶尔会有一些社会新闻，或者一些新的政策，都是在让人们逐渐的对生活对很多事情丧失信心。比如工厂里上班的人，他们每天12个小时，还要两班倒，他们有生命，但永远都感觉不到自由和快乐。这样的事情你们为什么不能管呢？”

老人慈祥的看着李寻，开口道：“小同志，你觉得世界的本质和人类社会的本质是什么呢？”

李寻没有急着回答，这两个问题看着很简单，但直觉告诉自己，老人在把自己引入他的节奏。

老人见李寻没有说话，就自顾自的接着往下说道：“比如说在智人时期，有两个原始人走到一颗苹果树下，树上有两个苹果，一颗又大又红圆润饱满，一颗果肉干瘪还布满了虫眼。你觉得这两个原始人会怎么分这两颗苹果呢？”

他没有等李寻回答，就感慨着说了一句：“就算没有这场灾难，人类文明的发展过程和结局就已经被那两颗苹果给定死了。”

李寻心中好像有了一些明悟。

老人接着说道：“世界的本质其实很简单—物质的体现形态不同，一堆原子会组成一颗苹果，另一堆原子组成一颗梨，还有一堆原子变成了铁。人类社会的本质就更简单了—由一群有自我意识的且不断产生变化的原子组成。”

李寻大概明白老人这话的意思，但是他还是有些迷茫：“您说的这是客观事实啊，跟工厂里的人要上12个小时班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每个人都有着自我独立的意识，他们组成社会，那么社会整体就是一团不断在变化着形态的橡皮泥，你可以称这团橡皮泥为民族，也可以称为国家。然后由一些人来掌控这团橡皮泥变化形态的过程和结果，但他们不能掌控这团橡皮泥中的每一个原子。然后有了道德标准和法律的建立，以此来规范每一个原子的基本意识和行为，并把这团橡皮泥中坏掉腐烂的原子剔除出去，可法律的定义和执行还是由有自我意识的原子来执行，并不是设立为一个自然规则。”

“所以你们年轻人有很多疑惑和不满，比如工厂里的人要上12个小时班，身为人却被当成机器。比如有的人维持普通的生活都困难但有的人肆意挥霍。比如很多人遭受着不公的对待。比如要用长时间的辛苦来换一个栖身之所。等等这些，你所说的让你们丧失对生活的希望的事情是这些吧。”

李寻点了点头。“大概是这些，您都明白可为什么还是没有看到改变呢。”

“真的没有改变吗，你是千禧年之后几年出生的吧，你知道你出生那个时候普通人的生活是怎么样的吗？你知道更早一些的时候人们的生活是怎么样的吗？”

李寻又点了点头说大概知道一些。

“事物的客观规律摆在那里，你不能指望一觉起来什么都变好了，体量摆在这里，做什么事情都得慢慢来，也只能慢慢来。以前人们吃口肉都困难，灾前不是这样的吧？以前每个城市每天都发生着大量犯罪，灾前不是这样的吧？以前人们出远门很困难，灾前不是这样的吧？其实一切都在变好的，但你们很多时候只注意到了还存在的坏。特别是互联网时代，把这种坏放大到了每个人身边，于是你们被这种坏影响到了正常的思考，但其实，在以前比这些坏还更坏的事情比比皆是，所以你说没有改变吗？”

李寻深深的吸了口烟，捏了捏眉心让自己的思绪更清晰一点。

“但那些还存在的坏就是还存在啊，一些不那么大的问题，可以及时修正的问题，没有看到官方有想改变的意思啊。”

“我大概知道你说的不那么大的问题是哪些问题，这就不得不提到两个概念了，一个是惯性。这么大体量的一个国家，做什么事情都是有着惯性的，越大的船想要转向也就越难。一些政策，适用于以前，到了新时代可能不是那么合适，但不是能说改就改的，当年在这项政策上做出过成绩的官员，现在到了更高的位置，现在他还坚持着以前那套思想，你能直接说换就把他换了吗？这样的事情这样的人多了，惯性就出现了。”

第二个概念：普通人与国家之间的关系了。这个详细说起来就太复杂，简单来说就是国家这个概念还是由人组成的，政府也是，是人就有自己的思想。比如你在家，你父亲让你下楼买瓶酱油，你正在打游戏不太想去，所以执行的慢了一些，一锅菜就这么差了点味道，你父亲可能还得骂你几句。但如果你正好没什么事麻溜的就去了，菜做好了，一家人吃的其乐融融。放在国家政策的执行上也是一个道理，有些人喜欢一项政策，执行的很好，有些人不喜欢，可能触碰到他的利益了等等，所以执行的不好甚至反对。在最上面，并不能控制一切。并不是一纸令下所有的一切都能被完美的执行。所以才有了很多规定，有了很多章程，用来约束用来指导。可有网就会有空子，总有人会钻空子，有的人甚至想撕烂这张网自己再编一张按自己定义来的网，怎么办呢，于是就有了斗争，有了各种复杂的情况。”

“还有一件事，这个星球对于人类而言很大，于是就有了很多种族，有了很多国家，国家与国家之间不可能其乐融融你好我好大家好，每个人想的都是自己家人过好一点。比如西方，他们不会用一桶石油来求着换我们一件衬衫，反而以前是我们求着他们用很多东西来换一架飞机，因为弱小啊，可要怎么变强呢，怎么把当年受的欺负还回去呢？所以很多时候我们的一部分精力要放在对外界的对抗上，对内就总会有一些疏忽了。这么说你明白了吧。”

李寻叹了口气说道：“基本都明白也都理解，反正就是互联网时代让人们看到了更多更好的东西，就忽略了自己周围本身也在变好这件事。”

然后他又笑了笑，“但这还是不能抵除我上班是为了努力给老板挣豪车的怨气。”

“金字塔结构是客观事实 ，很难被改变的事实，当年伟人曾经尝试过改变这个客观事实，但失败了。很难说会在什么时候真正的实现真正的平等这个词，但你不可否认的是总有人为此一直做着努力。而且，本来吧这几年是对抗的关键时期，我们是已经做好了和他们打一场战争的准备的，甚至某些方面的战争已经在打了，赢了我们就会得到很多，也能够腾出手来好好理一下国内这团乱麻，清理一下一些事情，比如你说的上班给老板挣一辆豪车，起码得让你自己也能挣到一辆普通点的车，但这场灾难的到来毁掉了一切。”

老人说完之后一时之间两人都沉默了下来，不知道老人在想着什么，但李寻的心里是各种念头纠结缠绕着。

又过了一会，老人指着下面的工厂问道：“你知道堡垒为什么叫黄河计划吗?”

李寻抬头竟发现老人的眼中满是悲伤，犹豫了下开口问答道：“是因为黄河是华夏文明的发源地吗？”

“对，当年的领导人为了应对可能到来的核大战展开了这项计划，到今天，黄河又成了我们最后的庇护所。这项计划从上世纪60年代开始启动，历经几十年，数十万名各类工人和学者为其奉献和牺牲，换来了今天几千万人能睡个安稳觉吃口热乎饭。你要说他们当年的奉献和牺牲不值得吗？”

“当然是值得的。”李寻知道上世纪有着很多类似的战略工程都有着一大批人在奉献着自己的热血甚至是生命，站在后人受益者的角度来讲当然是赞扬他们，就比如黄河堡垒，起码在这种灭世天灾来临之际可以保全几千万人能吃口热的。可站在他们的角度来讲呢？肯定有一部分人为了理想，也肯定有一部分是迫不得已。但这个时候讨论这个没意义。

“全国范围内共有多少座黄河堡垒，川蜀那边呢？”李寻抓紧机会问出了这个很重要的问题。

“全国范围共有1322座，每座堡垒能容纳2万到5万人不等，堡垒中储存的物资可以在相应最大容纳人数维持最低供应的情况下保证生存20个月。每个千万级人口的城市周边都环绕着10个以上的堡垒。本来只是正常的战争这个数量绝对是够了，但谁知道会是这种情况呢。”老人长叹了一声。

李寻心算了一下堡垒数和能容纳的人员总数量，得到的结果看起来很大，但别忘了灾前华夏有着十多亿人口。也就是说，这场灾难杀死了至少十分之九的人。

这个结果让李寻后背爬上了一层鸡皮疙瘩。

“往好的方面想一点。”老人像是看出了李寻的想法，反过来安慰着他，“每个城市中还有着无数的人防工程和地下室，肯定也是幸存了一部分人口的。现在工厂里正在大规模的制作着防护服，早上研究院过来报告说在你的血液里发现了一种抗体，跟觉醒者的突变基因有关，可以一定程度抵消外面的变异辐射，正在加紧测试，如果可以大规模制造的话又是一件好事。其他堡垒肯定也在做着同样的事情，等防护服可以被成批的被制造出来的时候大规模的搜救也会开始。希望到时候活着的人还多吧。”

“可是还有厄兽存在啊。”

“成群的人类什么时候怕过畜生。”老人如是说着，但从他的表情来看自己也知道这只是一句提气的话。实际往往要比预估困难的多。

老人转过头来郑重的对着李寻说道：“你要去西南寻找亲人，我不拦你。”

“但我能请求你一些事情吗，以现任华夏最高领导人的身份，也以一个普通老人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