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死亡降临（1/1）

单元门紧闭，整栋楼安谧寂静，好像时间停滞了一般，他站在单元门前，没有离开这栋楼。

每家每户门窗紧闭，如果有人要杀他，他很想知道，那个人会从哪里来。

他拿出手机，手机屏幕显示时间：晚上7：59，很快，末尾数字9变成了0，同时，一把尖刀自背后穿过他的胸膛，血液喷溅而出，铁门斑驳血迹。

他最后看向背后的人，那人带着黑色帽子，帽子很大，盖住了脸，他张了张嘴，血液顺着嘴角滑下。

“你为什么要杀我？”

他问完，顿觉嘲讽，为什么会杀他？没有为什么，这个世界受离南玫支配，包括这个世界里的所有人，离南玫要他死，完全可以支配任何人杀了他。

胸口的剧痛提醒着他，他的生命开始倒计时。

他倒在地上，汩汩血液流了满地，他挣扎着望向杀人凶手，怎么也看不清那人的脸，他伸出手，挥向虚空，想要抓住什么，却最终无力地垂落。

*

年楼再次恢复意识的时候，他正站在一幅画前，还是那幅画中画中画。

画中死去的少年一身白色衣服被血染红，容貌美得过于凌厉，如同一朵刀尖上的曼珠沙华。

他没有任何停留，走出了画廊，年璟雯适时打来电话，他没有接，直接关机。

他重生了，回到了死去的前天，虽然在现实世界，死后的他会回到十七岁这年，重新再来一年。

在他前几十次重生的时候，每当临近十八岁生日，他都很谨慎，他会去警局，寻求警察的保护，还会去人多的电影院、超市、饭店。

但无一例外，他还是被人杀死了，被各种形形色色的人杀死。

就算他一个人待在寝室、一个人待在深山老林里、待在绝对不会有人来的地方，他还是会被杀死，杀他的人凭空出现，只为杀他而来。

他的人生，就是永远活不过成年的悲催人生。

一开始，他想抗争，他要先杀死那个要杀他的人，可是，他不能确定谁要杀他，过去杀他的每一个人都不一样。

他想抗争，却无从抗争。

就算他准备了各种武器应对杀他的人，也没有用，杀他的人一旦出现，他便不能有任何防御、攻击动作，他的身体被操控了，根本无法行动，无法对抗杀他的人、无法保护自己。

后来，他开始祈求、讨饶，他开始相信人所不能操控的东西，比如命运。

在临近十八岁生日前的几天，他每夜每夜祈求命运对他宽容一点，就算要死，也让他死个痛快，不要再让他重生了。

他开始信仰，乞求掌管命运的神明给他恩赐，让他痛痛快快地死，不要再折磨他了。

没有用，他死了，又活了，又死了，再活，永远没有停歇，他的生命是一个三百六十五的倒计时，是十八岁生日那天穿心而过的、冰冷的刃具。

在死了四百四十四次后，他不再乞求，心中翻滚的痛苦中生长出恨意。

他恨身边的所有人，为什么他们就能幸福地活着，家人朋友环绕身侧，而他无人陪伴，每日还要抽时间来打工才能维持勉强的生活，他这么努力地活着，却还是活不过十八岁。

为什么他身边的人都生活在光中，而他如同阴暗角落惹人嫌恶的蟑螂，活着都是奢望。

他越来越沉默，越来越阴暗，他心中的黑暗越来越膨胀，那里任何光都照不透。

他萌生了一个想法，既然那些人莫名其妙地杀了他，而他为什么就不能杀一个人？

为什么他受了这么多痛苦，就不能让另一个人也尝尝他的痛苦？

在第四百四十五个十八岁生日这天，临近夜晚八点的时候，他将刀藏在衣服里，来到大街上，寻找着一个释放他心中黑暗的对象。

一开始，他是犹疑的，这些人都没有做任何错事，没有伤害他，他为什么要杀他们。

可他一想到他也没有做错任何事，却还是死了四百多次，心中的黑暗便彻底吞噬了他。

凭什么他就要经历这一切，凭什么他们都活得好好的？

他裹挟在来往人潮中，内心煎熬不已。

有人从后面拉住他的手，他蓦然回头，看到了一个小女孩，小女孩一身红色的棉衣，艳丽的红却衬得小女孩越发可爱，一双水灵灵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他。

小女孩说：“哥哥，我找不到爸爸妈妈了，你能带我去找他们吗？”

他不耐烦地蹙眉，扒开小女孩的手，往前走。

小女孩却亦步亦趋地跟着他走，他走一步，她也走一步，他转弯，她也转弯。

实在不耐烦了，他回头盯着小女孩，一字一句道：“不要跟着我，否则你会很惨的。”

小女孩却昂着头，澄澈的眼睛水汪汪的，纯洁得宛如刚从天边飘落的白雪，她牵住他的手：“哥哥，你带我去找我的爸爸妈妈，找到了，我就不缠着你了。”

他阴沉的目光笼罩着小女孩：“你去找其他人，不要找我。”

小女孩猛地摇头：“哥哥看起来很善良，我觉得，你会带我找到爸爸妈妈。”

他心中烦闷，不想小女孩再纠缠他，只好说：“那我带你去警察局，警察叔叔会帮你找到爸爸妈妈。”

小女孩闻言，她握住他的手，乖乖地点了点头：“那我们走吧。”

小女孩的手软软的，手心温热，似乎把她的命都交到了他手中，这感觉很奇妙，很少有人这么全身心地信任他。

他紧了紧衣服，眼中浮现温柔的微光。

然而，几息之后，暴雨倾盆而下，小女孩惊叫一声，他拉着她进入了一个可以避雨的小巷子。

他道：“等雨停了再走吧。”

小女孩乖巧地点头，她从衣服口袋里掏出几颗糖，剥下一颗放入嘴里，脸上顿时露出一个甜蜜的表情。

他望着雨，这雨来得蹊跷、古怪，按理说冬季不应该下这么大的雨，他正思考着，手里被塞进了一颗水果糖。

小女孩边咯嘣咯嘣地嚼着嘴里的糖，边笑道：“哥哥也吃一颗吧，这是我最喜欢的水果糖了，我妈妈给我买了好多。”

他捏着手里的糖，他已经很久没有吃过糖了，剥开糖纸，露出粉色的糖果，这么甜蜜的颜色不禁让他微微一笑。

糖果是草莓味的，很甜。

他问道：“你在哪里和爸爸妈妈走散的？”

小女孩苦恼地蹙眉：“忘了。”

他又问道：“那你记得家庭住址吗？或者爸爸妈妈的电话？”

小女孩埋下头，肩膀抽动，似乎在哭泣。

他蹲下来：“忘记了也没关系……”话未说完，他看到了小女孩诡异的笑，同时，他的大脑一片混沌，下一刻，他几乎站不住，跌倒在了地上。

糖果有问题，小女孩有问题。

随着他跌倒在地，他口袋里的手机滑落出来，屏幕亮起，显示时间：7：59。

小女孩从他的衣服里拿出了刀，她笑盈盈道：“哥哥真善良，为我准备了把刀，省的我还要找刀具杀了你。”

随着时间定格到八点整，小女孩将刀插入他的心脏，摧毁了他最后的善意。

如今，他回想到这四百多次的死亡，让他印象最深刻的几次死亡，小女孩杀他的这次属于其中之一。

他握着关了机的手机，坐在街旁的椅子上，盯着不远处的画廊，他无处可去，反正都是死路一条，索性就待在这了。

很快，夜幕降临，在这个湿冷的冬夜里，街道上渐渐没有了人，时间飞速流逝，到了第二日夜间。

“小世界”里的时间过得格外快。

他打开手机，一百多个未接来电，都来自他的妈妈。

在现实世界，他死了那么多次，重生了那么多次，他给很多人说过自己的遭遇，当然无人相信，但他没有对年璟雯说过。

但现在，在这个被柏子骞拉进来的“小世界”里，一切都不是真实发生的，他忽然生起了告诉年璟雯这一切的想法。

他很好奇，他的妈妈会怎么反应。

这时，年璟雯的电话又打来，他接通电话。

“年年……”年璟雯带着哭腔的声音传来，还伴着阵阵风声，“年年，你终于接妈妈的电话了，你在哪？妈妈想见见你。”

年楼顿了顿，他看了眼时间，晚上7：59。

“我要死了。”他缓缓道。

电话那边一片寂静。

他望着漆黑的天：“我想回到小时候的家。”

那个家，只有他和妈妈，妈妈在饭店里上班，很晚才回来，每次回家的时候，她都会给他带几颗水果糖，他最喜欢的，就是草莓口味的水果糖。

那个时候，他是一个有妈妈的、一个有家的小孩子。

不远处站着一个凶神恶煞的人，他握着刀，瞪着他。

杀他的人来了。

他挂断电话。

那人闪现到他面前，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年楼的胸口再一次插上匕首，黑暗笼罩了他的视线，他清晰地感受到死亡的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