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情之一字（1/1）
刚刚初秋，天极风城内来来往往的各地商贩众多，沐离坐在酒楼的窗边，听着下面繁忙热情的吆喝声，看着人们热烈喜气的模样，整个人的确放松了许多，顺带心情都好了不少。
“小姐，你看，那不是朱颜郡主吗？”
朱颜一身赤红色衣裙站在人群中格外显眼，沐离一下就寻到了她是身影。
只是目光却在扫到她身后的男子时忍不住微微蹙起了眉，有些疑惑地开口询问身侧的半夏。
“她身后的人是？”
“小姐你说的是那位公子吗？他是西荒首富之子，叫——”
“我不是问他叫什么，而是他为什么跟着朱颜一同逛街？平日里不都是止渊跟着朱颜的吗？”
这人姓甚名谁，沐离一丁点都不感兴趣。她只是单纯的好奇，朱颜竟然会耐着性子跟这么个看起来油腻腻的男子说这么久的话都没有甩脸子走人？看样子多半是受了谁的压迫。
“这个啊，小姐你有所不知，朱颜郡主这是在相亲，今日王妃安排的人选便是这位西荒首富之子。在此之前郡主都已经相看了不下十位了，若我没记错他应该是第十一个。”
“相亲？还十一个？我没听错吧？”
沐离还纳闷呢，朱颜怎么最近很少来约她。原来是被这些令她讨厌的事情给绊住了脚，没了自由啊。
“郡主，出来半日，你已经给师父买了许多东西，你这是来与我相见，还是出来逛街给你师父买礼物来了？”
“哦，出来这么久倒是把公子给忘了。只是我师父的礼物还没有挑完，要不然我们改日再见吧。”
朱颜两人所站的位置正处于餐馆二楼的正下方，所以他们之间的对话，还有表情神态沐离在上楼看的清楚，听得真切。
瞅着朱颜身后仆从一个个身上拎着大包小包连手都腾不出一只的模样，沐离有些好笑的摇摇头。
时影虽然是在九嶷山清修，可该有的吃穿用度大司命可是都按最好的给，压根什么都不缺。
可朱颜这买买买的架势，总给人一种时影的清修殿家徒四壁四处漏风的感觉。
她本人更是生怕她尊敬的师父冻着，饿着。
若是天极风城能搬走，估计她真能将宅子都搬过去。
“郡主误会，你对师父都如此用心，可见你是重情之人与你亲近是我的荣幸。”
这油腻男表面功夫倒是做的还挺到位，出手就将一块金子扔到了卖布的摊子上。可就是这话说的怎么听怎么有些让人不大舒服。
真不愧为西荒首富，出手就是大方，只是买几匹布而已，他一出手竟然扔出一小块金子，要知道这一小块可是能买下这摊子一小半的布匹了。
“你想买多少，就买多少。我也想孝敬一下他老人家。”
“噗——”
原本正端起茶杯喝茶的沐离，刚入口的茶水被她一下子全都喷了出去。
在外面如此失礼绝非沐离本意，所以她赶忙掏出手帕擦拭了一下自己的下巴唇角，同时看向楼下那斯的目光实属有些一言难尽。
“我师父才不是老人家呢！”
沐离听到“老人家”三个字的反应过来都那么大，可想而知朱颜的反应是会更夸张。
果然朱颜听到这话立即呛声反驳，同时低声不知道嘀咕了句什么。
虽然听不到，但沐离大概猜也猜得出一二。
左右不过是些骂对方有眼无珠的话罢了。
但也因为这一则插曲，让朱颜彻底失了想要再与对方敷衍周旋的心情，直接坦诚相告，懒得浪费接下来的时间。
“其实，我生性贪玩，是想要云游四海的，三五年间没有成亲的打算。告辞。”
其实到这里，明眼人应该都能看得出朱颜这是在为对方留了面子的婉拒。
可偏偏这西荒首富也不知为何如此执着，给他面子台阶他都不要，竟然愣是准备死缠烂打。
“没关系，我可以等，因为，你值得。”
这人大概以为自己这一番话情真意切，女子自当感激涕零。可在沐离眼中，此刻只有满满的嫌弃。
靠，哪里来的油腻男，大中午的，还让不让人吃饭，这隔夜饭都要恶心出来了。
朱颜真不愧是在她的熏陶下长大的女孩子，面对这种低俗油腻的话术，整个人清醒的很。
“我们才相处了一日的时间，公子怎么知道我值不值得？”
“谁不知道天极风城的朱颜郡主，人称绛珠飞焰。是草原上最价值连城的一颗明珠啊。”
“我倒是觉得，用价值连城形容人，不怎么恰当。”
谁家好人用价值连城形容人呀。
“恕我失语了，我的意思是，你是西荒领主赤王的独女，当然比旁人高贵。”
“这众生平等，哪有谁比谁高贵的道理。”
“众生平等是书上说的，你我岂能跟书上，还有那些人相比。你我都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出生就比平人高人一等。”
“若我不是赤王之女，你还会对我另眼相看吗？”
“可你已经是了，等你我成婚，我们的孩子将是整个西荒，无论是血统还是财力都是最高贵的人。”
眼见两个人连三观都不在一个频道上，完全鸡同鸭讲，朱颜也失了耐心。为了让对方不再纠缠下去，朱颜转了转眼珠，琢磨出了一个好主意。
“可是我不喜欢你，我已经有意中人了。”
“谁不知道郡主刚从九嶷山清修回来。九嶷山上都是清心寡欲的修仙中人，哪儿遇得上什么意中人啊。”
“你——”
这人一看就是对朱颜下了一番功夫的，脸皮也实在够厚，显然不是一两句就能随随便便打发了的。
沐离见状起身，准备下楼为朱颜解围。
却没成想刚抬起左脚，就被楼下一声惊呼直接钉在了原地。
“他便是我的意中人！”
时影来天极风城了？！
这是沐离脑中的第一想法，可一瞬间她就将这个念头打消了。
若无事时影根本不可能下九嶷山，更不可能出现在千里之外的天极风城。
她怕是疯了才会生出这样匪夷所思的念头。
沐离扯了下嘴角，有些自嘲地摇了摇头。
回身望向楼下，这才注意到朱颜指尖所指之人竟然是突然出现在街道上的止渊。
“郡主。”
“阿渊。”
止渊似乎也是刚刚抵达此处，并不清楚朱颜此番究竟是为何，微笑点头行礼后便静静的站立在了原地。
朱颜此刻似乎将止渊当成了救星一般，抬脚三步并作两步栖身过去站到了止渊身侧。
光是站在那里朱颜似乎觉得还不够有说服力，竟伸手亲昵地扯住了止渊的衣角。
“不可能，一个低贱的鲛人，他能配得上你？”
这西荒首富之子见到止渊满脸都是不屑，似乎完全没有将身为鲛人的止渊放在眼里，就更不要说将其当成对手了。
“鲛人，他连人都算不上。只不过是有几分美貌的玩意罢了。”
“鲛人怎么了！鲛人也是人！就是因为有你这样的人存在，两族的隔阂才不会消除！”
朱颜最听不得的便是这种言论，此人完完全全是触到了朱颜的雷点，将我们这位草原上的绛珠飞燕直接点炸。
“我就告诉你了，阿渊，就是我的意中人！在我看来，他可比你们这种仗势欺人的人高贵得多！我与阿渊就是惺惺相惜，你算什么东西！连他的名字都不配提！”
沐离虽然明白朱颜这是在气头上口不择言，可听到她如此说，回忆起离开九嶷山前她亲耳听到时影所说，心口堵得生疼，几乎让她喘不过气来。
“我告诉你，我是因为赤王的关系才让着你，别再胡闹了，现在给我道歉，我就当无事发生。”
“该道歉的人是你！阿渊，你快告诉他，你有多喜欢我！”
看到朱颜挽上止渊手臂的那一刻，沐离感受到自己心跳都停滞了片刻，紧接着遍体生寒，如坠冰窟。
“你知道的，你是我这辈子，最在乎的人。”
后面两个人在人群的欢呼声说了什么沐离已经听不清了，可两个人此时亲近的模样已经牢牢印在了沐离脑海中。
从止渊的眼神中，沐离仿佛读懂了什么，可又有些不确定。有什么念头在脑海中一闪而过，速度之快让沐离根本没能抓住。
“小姐，你不舒服吗？怎么脸色这么白？快，我扶你坐下休息。”
此刻沐离面上没有一丝血色，整张脸苍白如纸，唇瓣更是被自己咬得渗出了点点殷红。
沐离此刻身处的炎风楼是平日里朱颜消遣最常来的地方。刚刚气走了烦人精的朱颜这次也不例外，拉着止渊的胳膊便上了二楼。
一上楼朱颜一眼就看到了坐在窗边的沐离，随后蹦蹦跳跳十分高兴地朝着沐离所在的位置飞奔而来。
“阿离！你怎么来了？在等我吗？”
“嗯……”
沐离此刻脸色稍稍恢复了些，但依旧不算太好，为了防止朱颜问东问题她只好先垂着头应了一声。
朱颜正在兴头上，并没有察觉沐离的异样，反倒是拉着止渊开始兴致勃勃的点菜。
因为经常光顾这家店，店家上菜的速度很快。
不多时，一桌子珍馐佳肴便摆了满满一桌。
沐离扫了一眼，无一例外，全是朱颜爱吃的。
一连往嘴里塞了几大口饭菜，朱颜才放下筷子，抽出空来开始冲着止渊与沐离大吐苦水。
“阿渊，阿离，你们知道母妃给我安排了多少相亲吗？整整十一个！我都要累死了！”
“他们给你介绍的，一定都是富庶人家，即使你嫁过去了，也断不敢欺负你。”
“我自然是知道，他们都是为我好，可那也得我能相处下去才行啊。远的不说，就说刚刚那个西荒首富之子，看上去风度翩翩吗，其实就是仗着自己有几个钱，瞧不起人。居然还敢当众羞辱你！在我看来，他连你的一个指头都比不上。”
沐离用筷子的手一顿，随后忍不住捏紧了指尖，丝毫没注意因为她的动作太过用力此刻指尖都已经缺血泛白。
“郡主自幼与我生活在一起，自然觉得我样样都好。”
“才不是呢！论长相，别说天极风城了，就是整个西荒也没有几个男子有你英俊。论性格嘛，这世上能有几个人有你这样的温柔细心啊。在论学识，你见多识广，从小到大，就没有什么事情能够难得到你！”
“好啦郡主，不要再说了，吃菜吧。”
“阿渊，你我说的都是真的，不信，你问问阿离！阿离，整个西荒都再找不出像阿渊这么好的人，你说是不是！”
朱颜握着沐离的手臂，使劲地撒娇摇晃，还眨眼暗示，一副沐离不开口承认绝不会罢休的模样。
沐离无奈，只好盯着她的目光缓缓开口。
“……渊总管，是很好。”
“你看吧，你看吧！阿渊！连阿离都认同，足以证明你真的，真的，真的，特别的好。”
朱颜心满意足地夸奖了止渊，整个人心情大好，吃了几口止渊夹到她碗中的菜肴，这才再次放下筷子。
“阿渊，我知道鲛人只有爱上一个人之后，才会分化出性别，那你爱的那位女子，是什么样啊？”
正是因为鲛人天生只能爱上一个人的天性，让沐离直到此刻都没有怀疑过止渊对朱颜的心思，此刻听朱颜有此问，也同样好奇地盯着他。
“她长得很美吧？你们最后有没有在一起？”
“她……很美，我也很爱她，也只爱她。鲛人一生只能爱一个人，这几百年来，我也只爱她。”
“好感人啊。”
朱颜在那边听得如痴如醉感动不已，可沐离却察觉出了一丝异样，可还不容她细想，朱颜接下来出口的问题完全打断了她的思绪，让沐离再一次眼睁睁错过了想通真相的机会。
“那阿渊，爱上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啊？你怎么知道就是她了呢？”
“你会因她而喜，因她而忧，因为她在身边，你觉得做什么都有意思。你会觉得和她在一起，特别的轻松，有时候连话也不用说，就和她心意相通。你一刻都不想离开她，甚至想保护她。不希望她受到一点伤害。”
听着止渊一字一句的描述，沐离脑海中闪现而过的画面中全是时影的身影，用力闭紧眼眸晃了晃头，可那些画面却一直盘桓在脑海中，驱赶都驱赶不走。
“阿离……阿离？阿离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见沐离紧闭双眸一脸痛苦地摇头，朱颜有些担心地握住了沐离的手，这才将沐离从自己的思绪中抽离，睁开眼的瞬间眼底的愕然还没能完全褪去，着实吓到了朱颜。
“没事……”
勉强露出一抹笑意，这才让朱颜稍稍放下心来，转身又继续与止渊讨论着刚刚的话题。
“听起来这也没什么嘛，要是这样的话，那我也是喜欢阿渊的。”
一句话，让座位上除朱颜外的两人全都屏住了呼吸。
“从小我就不喜欢吃青菜，可是阿渊让我吃，我便吃了，而且我和阿渊在一起的时候，最轻松自在。我有时候又不想说的话，阿渊你也都知道，而且我的确想保护阿渊呀。”
听到朱颜这几句近乎于表白的话，止渊肉眼可见的慌了，腾的一下站起身，放下茶杯，然后仓惶离去。
那背影在沐离看来，怎么看怎么像是落荒而逃。
“唉？阿渊，你还怎么吃啊！”
朱颜还在纳闷，殊不知沐离看向她的目光已经变得更为复杂深邃了。
“阿颜，你真的，喜欢止渊？”
短短八个字，沐离却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整个后背早已被汗水浸湿，若此刻朱颜再稍稍细心一些，便能察觉出她声线的细微抖动。
只可惜，朱颜丝毫没有意识到有任何不对，反而一脸坦然地反问起沐离来。
“阿离，你难道不喜欢阿渊吗？”
“我不喜欢。”沐离回答的斩钉截铁。可朱颜听到后脸上的表情却很是古怪。让人分不清她到底是不是真的在生气。
“阿渊那么好，阿离你为什么不喜欢他？！”
沐离本想与朱颜解释，她与她所说的喜欢压根不是一回事，可朱颜却捂着耳朵根本不给沐离开口的机会，气呼呼地追着止渊离去的方向追了过去。
独留沐离一个人坐在原地心乱如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