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被盯上的肥肉（1/1）
面面相觑的师兄弟都察觉有不对劲的地方。
当初蓝都督还没自封都督，他只是趁着汉昌战事，带兵攻打临海的一个小小的新军低级军官。面对着只有几百人的攻击，临海县令等一干大盛官员要么躲进租界要么四散逃亡。蓝将军自己力量不够，他仗着家产丰厚，竟然从租界雇佣外国人武装小队围攻兵工厂，兵工厂这块硬骨头啃下来后，蓝将军在临海和周围几个县已是无敌手，他自封临海都督并且代表临海向外界宣布脱离大盛控制，大盛的东北虎旗被扯落丢弃。
蓝都督控制临海后，才发现事情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为了保证一个城市正常运转，每天需要的支出繁多，不提庞大的正常支出，仅仅新增的军饷一项，就高达一万现大洋，这还是因为蓝都督手下只有区区两千人左右的兵力。而临海市收上来的商税，车船税等普通税费能维持住这些收税机构里笼统庞杂的人员工资，不需要临海县再补贴就已经谢天谢地。作为临海最大的收入来源。海关的日常关税以及大盛朝廷滞留在临海的巨额银两都被那些被大盛朝廷聘用代管海关以及税务的外国人或者外国银行强行截扣在租界，蓝都督因为出身不正，他掌控的临海没有得到外国人的承认，一时间难以追缴征用。
财政来源几近枯竭，开支却与日俱增，蓝都督遇到了大难题。靠市民捐款，商绅慷慨解囊只是暂时缓解，属于标本皆难治的情况。
一个留洋归来的银行家给焦头烂额的蓝都督出了个主意：由临海市担保，纠集很多亲近革新派的大财主，工厂主募股筹集了一家华兴银行，发行名为“临海市军用代钞”的短期代用券 。按照规定，代用券可以在临海所有华商银行间自由兑付，用来辅助临海市场的资金流通、周转。
汉昌战事是推向大厦将倾的大盛王朝第一把力气，那么陆续宣布脱离大盛统治的各地都督和新军大帅就是彻底将大盛王朝仅剩的体面剥离，摇摇欲坠的大盛王朝算是气数尽绝，皇帝的命令已经传不出那座皇宫，朝堂上的衮衮诸公也都六神无主，不知所措。各方博弈的最后结果就是大盛皇帝宣布退位，民主国宣布成立。
大盛国祚两百多年，末代皇帝被软禁于后宫，相对于在历次王朝更迭时候的亡国皇帝的遭遇，大盛末代皇帝算是得到了最好的结局。
民主国成立后，在临海流通了几个月的代用券也到了需要结束其历史使命的时刻。
代用券是临时性的应急产物，制作当然也很粗糙，它刚发行不久，临海市面上就开始出现伪造品。连跟临海关系密切的的钱江和江北的好几个地方也出现伪造品在市面上流通。
钱江那边的警察抓住一个从临海来钱江故意使用伪钞的男子。
三木之下何求不得。
很快那个被抓的男子毫无保留的交待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消息。
得到消息的蓝都督紧急会见黄富贵，很快，巡捕抓捕了隐藏在法租界内的一个赵姓男子。
因为不是人赃并获，也没有在他的住处收集到相关证据，直到现在这赵姓男子都不承认自己贩卖和使用假代用券，即使钱江那边抓住的罪犯交代出不久前他们还在临海使用掉超过三十万元的假代用券。这样他就只能被暂时关押在巡捕房监狱里。
伊万，这不可能啊，代用券到现在才几个月啊，最多就三百多万元的发行量，你这就有那么多？
杨三强非常吃惊，代用券这种应急产物就跟白条差不多，其实没有人喜欢，发行遇到的阻力非常大，所以每个月流入市面上的代用券非常有限。临海愿意收这代用券的商家大都抱着做善事和与那蓝都督结善缘的心理，至于得到代用券的普通人就没有人会介意。
嘿嘿，我这些东西，可以肯定是真的。至于数量多少，那得看我们的能力有多大啊！
小伊万也不说自己有多少代用券，一直强调自己的代用券是真的。
哦，这么说，这些代用券肯定不是免费的了，怎么个玩法？林怀渤问小伊万。
都是聪明人，小伊万有一批数目不明，来历不明的代用券，但是这代用券是真的代用券，却也是假的代用卷。真的，是指这代用券跟华兴银行发行的代用券一般无二，是真的。假的，是指这些代用券并不是蓝都督花销出去的那一批代用券，它们在华兴银行的发行记录中并不存在，是假的。
那么小伊万手里的这一批代用券就只是货物，可以用来牟利的货物。
兄弟，当然不是免费的，想要拿到这些东西，要付出的最低代价是它面值的百分之二十。当然这需要购买二十万以上的面值才能拿到这么低的价格。这生意值不值？
小伊万从怀里抓出一把花花绿绿的代用券撒在地面上，像一堆废弃的花纸片子。
成了，既然林怀渤这么问，杨三强没有反对，说明这个生意他愿意做。
好吧，伊万，这生意的确很诱惑，我们当然很想参与，可是这些代用券想要变成真金白银光靠我们自己几个人肯定不行，得找人来一起把这些代用券花出去。并且想要利益最大化必须拿到那种最低价格，可是我们一下子拿不出来四万大洋啊，真是太可惜了。
杨三强和林怀渤都流露出惋惜的眼神。
哈，找我啊，和我一起合作啊，我啊，你们和我一起啊！
小伊万听这师兄弟两人有松口的迹象忙跳起来喊。
伊万，咱合作可以，要怎么合作，这得先说定。
既然说开了，大家就都不装了，开始商谈利益分配。
嗯，杨，林，这样，我提供代用券，你们负责变现，最后利润我们各自一半，怎样？小伊万张开一只手掌。
三七开，你三我七，伊万，你只要提供代用券，我得负责将代用券花出去，所以我们得拿大头，因为风险我们担了。
小伊万跑到杨三强面前跳脚大喊：哦，天，大哥，你这是在侮辱我的智商，这代用券是真的，而且你们并没有花一块大洋来买这些代用券，对吗？还说三七开，我提出的利润各拿百分之五十已经很大方了，不是吗？
杨三强冲着面前吐沫横飞的小伊万摆摆手：别急啊，亲爱的伊万，咱可以慢慢聊啊。这些代用券你也知道，不花出去就会是一堆废纸，可是大批量的花出去会引起有心人注意的啊，被人抓住可就不好解释了。所以，我们要大头这部分那也不是我们自己要的，我们也得找靠得住的渠道去花掉这一大笔代用券。那么，可不得给别人让利更多？对吧？伊万先生！
伊万坐回自己的座椅，靠着椅背，听了杨三强说的话慢慢的点头：这么说是有些道理哦。嗯，那么……哦，不，杨，你给我绕晕了，嘿嘿，狡猾的华族人。我们刚才约定的是最后利润分配各自百分之五十，你跟我讲你那些渠道花钱多，需要高比例分成。哼，这些已经被刨除掉了，不是吗？哈哈……不行，必须对半分，哥们，你知道，我自己也不是白拿这些代用券的对吗？我也要付出一定的代价，所以我分得的百分之五十里面有这部分支出。
杨三强又招呼伙计弄了些吃的东西，添加一些酒水。等伙计关门出去后，杨三强转头看着正对付一盘酱猪肘的小伊万，也拿起一个苹果咬了一口。
伊万！
嗯？正拿着骨头啃的伊万抬起头。
伊万，我们就按四六分吧，你拿四？看到伸着脖子下咽嘴里的大肉想要开口说话的小伊万，杨三强又摆了摆手，继续开口：伊万，你也不要说你要花的代价，如果我没猜错，那面额百分之二十就是给你提供代用券的人要拿的吧？他拿到的是实打实的二十，我们各自最后拿到手的不一定比他多，不是吗？
伊万鼓着腮帮子，嘴里含着一口肉，听到这，放慢了咀嚼速度，拿起酒杯，里面剩余半杯白兰地，仰脖子一倒，连酒带肉地咽了下去。从桌子上扯起一块毛巾，抹了一把嘴，两手在毛巾上揉搓。看着杨三强的眼睛，又转头看着在另一边也在吃一盘酱肘子的林怀渤，小伊万开口说：杨，我相信你们，我也想赚这笔钱。
呼，小伊万将手里的毛巾丢到桌上，站起来走到杨三强面前伸出手：杨，按你说的四六分，我拿四，你拿六。
好，杨三强也站起来一把握住小伊万的手，看着这个光头罗斯人的眼睛。
说定事情，小伊万着急火慌的去拿货。让这代用券变成真金白银，放进自己口袋才是最紧要的事情。
师弟，俺们真要和这伊万一块干这事情？林怀渤等小伊万晃荡地走远后问杨三强。
杨三强看着林怀渤开口：师兄，你刚才也听说了，法租界抓了一个赵姓假代用券贩子对吧？我是不是说，巡捕在他住所没搜到假货？那人现在也不承认自己卖假货，所以没法定罪，只能暂且关押？
嗯，知道啊，你刚才是说过的。
那你知道吗？巡捕在他住所是没搜出假货！是搜出了真玩意，大量真代用券！黄叔说在他家里搜出来那批代用券有三十多万！是和市面上流通的没有任何差别的真代用券！
啊？林怀渤也呆了！
呵呵，我还知道他们在钱江抓住那使用假货的人，他用出去的也是真代用券。他怎么被当假货贩子抓了呢？哈哈……杨三强仰头大笑。
继续对林怀渤说道：师兄，这些代用券本就是临海市临时弄出来的糊弄人的玩意，只能在临海流通，出临海就是一堆废纸。你说谁辛辛苦苦赚了点钱要出临海前不去银行将手里的代用换成大洋？
那些贪婪的家伙，带着这些其实一文不值的花纸片子出临海还敢在钱江花销，可不得被当犯罪份子给抓住。
林怀渤皱起眉头：师弟，按这样说，那伊万这些代用券？
肯定的，他们肯定都是从一个地方弄来的代用券，还都是真代用券。你说这么多真代用券能从哪里来？杨三强微笑着看师兄。
林怀渤兴奋起来：算算得有几十万、上百万的真代用券。只能是一个地方有啊，印刷厂！代用券印刷厂！
师弟，我们要不要去上报，或者？
师兄，或者啥？找出印刷厂一把火烧掉？没必要，现在临海自己发行的这些代用券，制作粗劣，和各国发行的真钞票没法比。本来就是临时性应急用的东西，你烧掉一家印刷厂，他们就会再换一家，不是一样能再印刷？
师兄是什么性格当师弟的杨三强再清楚不过，得赶紧打消掉师兄这个吃力不讨好的想法。
再说，这蓝都督不是马上就要回收代用券了吗！民主国也不允许有这种不入流的代用券来扰乱市场。
林怀渤挠挠头，开口说：师弟，那就不管这些代用券来源，也不去上报临海市。咱也掺和进去分一杯羹？可是总觉得哪里不对啊！这钱赚得有点那啥！
嘿嘿，师兄，是不是觉得良心不安，这钱赚得亏心？
对、对、对！师弟还是你懂俺！
放心吧，师兄，这钱咱们不赚，那些钱也落不到老百姓手里。还不如我们也参与进去，这样我们自己能赚点钱，兴许还能让临海一部分百姓能得到些许实惠，沾点光。
这话怎么说？师弟！你知道俺的，你得给俺掰扯清楚了，俺做事才能心安，心安才能用上全力嘛！哈哈……
林怀渤其实一点也不笨，只是因为这个师弟更聪明，跟更聪明的人在一起当然是更聪明的那个人拿主意，这样不是省得自己脑子嘛。
好吧，师兄，我就和你掰扯掰扯，不然你肯定嫌弃这钱烫手！
就说这代用券主要为了支付突然增加的军饷，少量用在维持临海日常运转，是蓝都督应急弄出来的临时物品吧？为什么要用这种一文不值的花纸片来糊弄人，真金大洋不好用吗？呵呵，是因为蓝都督没钱对吧！钱呢？临海这么一个大城市，有港口、有海关，还有日常各种税费收入，怎么会缺钱？你可知道，只临海海关税银一项，每年能多少？小两千万两！可是这些钱都被洋人控制着，不给临海的那些当官的用啊。
因为盛国聘请外国人管理盛国的海关税收，早前几个月临海宣布跟大盛分道扬镳，可是那帮外国人不承认蓝都督啊，人家只认盛国。现在大盛没了，民主国成立，那笔滞留在洋人手里的海量海关税银，新临海市马上就能动用。有真金白银在握，那这些一文不值的花纸片是不是马上也要废弃了！
林怀渤伸长脖子不断点头：这么多钱，让外国人管咱自己家海关，这盛国官员还真会玩？就不怕外国人监守自盗？
杨三强继续说：呵呵，让外国人管海关税收，那么外国商人少交或者不交税银，甚至贪墨肯定都有啊。这种荒唐事就像你将一块肉骨头放在小狗的面前让它帮忙看守。大盛朝廷就这么作，全国的海关每年还能凑出来几千万两的税银。
师兄，你要知道咱临海海关每年收缴上去的税银能占到全国海关税收的四成啊！去年到今年到处一直乱糟糟的没怎么消停，大盛朝廷估计就没能从临海这边拿走多少钱。这临海可不只有海关税啊，还有那么多种类的捐税。
嘿嘿，那么多钱都存在临海租界内的银行呢！
杨三强平时接触的外国人多，还都是一些外国洋行的高级人员，知道的内幕也更多一些。
哦！哦！那现在新临海市能动用的钱不得几千万大洋啊？
可不是嘛！少说两千万大洋！蓝都督才发行多少代用券？呵呵，对外说三百多万，咱给多算些，就是五百万吧？！那剩余的这些钱呢？怎么办？上交上级，上交到哪里？是南京还是北京？
林怀渤坐不住了，站起来左右走动。师弟说的话让他想到了代用券回收这事情没有那么简单，巨大的利益，还有那些莫名其妙的争斗都会让简单的事情变得复杂无比。
哈哈，蓝都督的位置能做多久？他自己估计都不清楚。海关是不是还在收税？各种税费依旧是源源不断收到，就算这代用券全部回收兑付后，还剩余的巨额银钱呐？
杨三强坐直身体，左右撑了撑腰：盯上这笔钱的人很多，很多啊！
林怀渤掰着手指头：被抓的贩卖假钞人，小伊万，这蓝都督肯定也想要吧！这不就至少三方面盯上这笔钱了！
呵呵，谁知道呢？三方面，四方面，更多方面！或者从来就只有一方面！
杨三强说完，师兄弟对视一眼。
民主国元年四月二十九日《时报》、《新闻报》、《新临海报》等临海知名报纸的头版，刊发一则由蓝都督亲笔签署的新临海公告：业已饬令华兴银行自即日起，全数收回其之前发行的所有临海市军用代钞。凡军民人等持有代用券者，皆可在华兴银行办公时间，前赴兑换现洋、黄金。临海市内各银行亦可开设兑换窗口，决无留难之理。
临海县沸腾，人人夸赞这个蓝都督仁义为民，是个好官，清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