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命运的转盘(1/1)
转眼到了五年级,李天安从左畔区搬到了安城区,从姨妈家搬到了另一位姨妈家。
这次搬家可以帮他结束近乎独居的生活,他却产生了离愁别绪,留连不舍。
除了钟海明这样的好朋友,他在东南路和左畔老街还认识了一些可以玩到一起的小伙伴。有的大人对他也比较关照。还有狼犬龙龙,凶归凶,有事它是真上,彼此相处的温情时刻也越来越多,可以说是相互陪伴。
一年的时间,因为有了他们,所以变得没有那么漫长。
虽然也是姨妈,但甄姨和李天安没有血缘关系,她是母亲的朋友,家里还有两个女儿,在李天安需要照顾的时候,她将李天安迎进了家门。
甄姨家的房子是二室一厅的格局,紧凑的空间对于一家四口来说刚刚合适,加上李天安就明显变得比以前局促了。
因为没有多余的房间,他们在女儿的房间里给李天安挤出了一张床铺的空间,安排得妥妥当当。
姐姐们大大方方欢迎李天安,温情以待,氛围和睦。
房间虽然拥挤,但仍然放置了许多书籍、磁带和CD,这让李天安感到亲切和喜悦。
在过去那些“独居”的日子里,除了友谊,书籍和音乐给了他很好的陪伴。
习惯的养成则要归功于梁老师,她把班级图书角的建设管理工作全权交给了李天安,这件事情对他产生了积极的影响。
李天安依稀记得,甄姨一家原来住在佑海区,父母曾经带他远赴佑海串门探望。之后甄姨家搬到安城区,自己家却搬到了工业区,两家总是山南与海北一般住着。
地理距离虽然没有影响两家人的关系,但是影响了日常来往的频率,李天安没有多少机会跟他们相处、了解。
他对甄姨父尤为陌生。
姨父的性格跟他父亲的性格有几分相似,质而不野、不善言辞。
好在,姨父善于跟小孩子相处,所以在相处过程中并没有给他带来什么心理压力。
甄姨家所在的小区紧邻繁华的安洲大道,面积不大,只有两排砖混结构的普通住宅。由于地势较低,造成了一个类似盆地的形态。每逢雨季,积水在所难免。
李天安搬到那里的第一个月,就经历了一次难忘的小区内涝。
正是这次内涝,让他对陌生的姨父好感倍增。
虽然已是初秋,但安洲依然有台风来袭。台风带来了暴雨,把整个小区都淹了。小区迅速化为水塘,而且浑浊不堪。
水位没过大人膝盖,小孩子基本无法通行,情况比往年严重得多。
为了不影响孩子们上学,姨父就地取材想出了通行办法,并且亲自涉水,每天十趟起步,不辞辛劳地使用人力翻斗车接送大家进出小区。
姐姐们已经是中学生,学校不同,上学放学的时间跟李天安的也就有所不同。在平时,大家很少能够一路同行。台风天是个例外,但是次数极其有限。
小区里也鲜有军地小学的学生,最初的日子,李天安的上学之路总有一段形单影只的路程。
那段路程位于安洲大道的辅路,起于钟楼,止于城市中心的地标“大转盘”,不过一公里,却承载了李天安和其他许多学生的成长脚步。
那些脚步中,有一部分属于一名叫牛小刚的小学生,他也经常形单影只地出现在同一时空里。
牛小刚居住的小区同样紧邻安洲大道,小区门口是安洲大道的标志性建筑之一:生产大厦。
安洲大道的两旁分布着一些企事业单位的办公楼宇和配套住宅小区,因而聚集了大量的商户,门庭若市,车水马龙。
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李天安和牛小刚的人生轨迹终于交集,从路人升级为朋友。
两人的相识不是偶然,但是平淡无奇,完全属于“熟练功”。
几乎每天都在同一时段、同一地段不期而遇,就算是素昧平生的成年人,也会忍不住打个招呼,何况是两个没有城府的小学生。
从一开始,两人就互相知道对方不是自己的校友,因为彼此身上的校服样式差别巨大。
军地小学的校服以制服为主,独树一帜,其他学校的校服基本属于运动服装。
如果是校友,他们两人的友谊可能会来得更早一些。
成为朋友后,他们从“一公里”开始,逐渐建立了深厚的友谊。
起初,他们结伴同行至“大转盘”北边的路口就各奔东西了,因为各自就读的学校分别在东西两个不同的方向。
随着时间的推移,他们的共同活动范围突破一公里,从“大转盘”的北边扩展到了南边。
有时候他们会一起去市场路的安洲综合市场品尝美食,有时候他们会到经济路商场猎奇、购物,然后去上学或者回家。
“大转盘”是由三条道路相交形成的十字路口,它们分别是安洲大道、市场路和经济路,堪称安洲市区的交通枢纽。
开往工业区的小巴车、安洲建材集团的假日大巴等,都会在“大转盘”那里停靠载人。
一九九九年十二月的一个普通的星期六,李天安像往常一样在老地方等车。
最近的一班小巴车到达“大转盘”的时候,车上的原装座椅位置已经满员了,唯有车厢内隆起的引擎箱子上面还能坐人,这也是约定俗成的规矩,回家心切的李天安毫不犹豫地坐了上去。
掏出零钱购买车票时,一叠更厚的人民币从李天安的包里连带着掉了出来,以10元的面额为主。看起来数量不少,旁边的一对年轻夫妻赶紧提醒李天安将钱收起。
“你一个小孩子出门带这么多钱。。。。。。出门在外,保管好钱财吧!”
“谢谢!我会注意的。”
李天安随即收起钱,既腼腆又感激。
那叠钱是他省下来的生活费,打算拿回家放到储蓄罐里,一旦丢失,肯定得心疼好多天,而且还得重新攒上一阵子。
年轻夫妻的提醒,引起了其他乘客的注意,他们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
李天安正好坐在车厢前部的正中间,顿时成为全车的焦点,没有一点心理准备。
小巴车走走停停,耗时将近一个钟头才从市区开到安洲建材集团。
集团大巴更快更舒适,但是班次非常少,所以集团的职工和家属经常选择乘坐小巴车。
到站后,李天安一路向东,沿着熟悉的基地干道往家走。
年轻夫妻也在同一站点下了车,抱着他们年幼可爱的儿子,不紧不慢地走在李天安的身后。
正好路过菜市场,李天安看见热气腾腾的米糕垂涎欲滴,到家放下行囊他就迫不及待地要去买来吃。
刚出家门,他又在楼梯上撞见了刚才那对年轻夫妻以及他们的儿子。
“你们好。。。。。。”
“你好!又见面了。”
惊讶之余,话没多说,双方很快又道别。
事后李天安跟父母讲述了这段“奇遇”,这才从父母那里得知,他遇到的一家三口是楼里的新邻居,夫妻俩都是建材集团子弟中学的老师,刚从外省调回安洲。
安洲建材集团在工业区占地5000亩,主要生产供应陶瓷、砖瓦、石材等产品。
集团的基地不但建有学校,还有医院、邮局、储蓄所、招待所等一系列配套设施。
李天安的家位于建材集团的生活区,附近除了菜市场,还有一条长长的商业街,街道两旁都是集团兴建的商店和住宅,人气满满。
商业街往北是工作区,车间、货场、食堂、礼堂、办公楼,井然有序地存在。南面还有很多基础设施,如同镇子一般。
在建材集团生活几乎不需要公园,因为东边就是大片的农田和山林。
西向则有一条公路连接省城和安洲,安洲建材集团的门楼就雄伟地矗立在公路边。
这个门楼,既是李天安回家的终靠站,又是他乘车离家的始发站。
隔天按时返回甄姨家,吃过晚饭,李天安如约来到小区门口等待牛小刚。两人打算到街上玩一会儿,这是提前计划好的周末活动。偶尔为之,甄姨并不反对,只是要求李天安必须在晚上九点之前回到家。
两人碰了头,简单商量了一下就出发了。
走到经济路,牛小刚突然问道:“你喝过酒吗?”
李天安随口答道:“当然喝过啊!”
“今晚要不要喝点?”牛小刚在路边大排档前停下脚步,打定了主意,“我请你!”
“在这?”李天安的意愿不强,但是看到牛小刚煞有介事的模样,又问道,“人家能卖给我们吗?”
“我去买!”牛小刚自告奋勇,好像早就计划好了一样,“你先找位置坐。”
李天安有些纳闷:今天不是节日,没到澳门回归,没到跨年,最近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这小子在搞哪出呢?”
过了一会儿,牛小刚果然拿来两瓶珠江啤酒,一人一瓶。对于李天安的疑问,他只是轻描淡写地说道,“没什么,就是想喝点酒。”
牛小刚还点了两个小菜,炒田螺、炸泥鳅,等待上菜的时候,他表现出一副轻松安逸的样子,像个常客。
中间他又去拿了两个酒杯,回到原位便主动倒起酒来,手法稳当酒不起沫。
“干杯!”两人就这么坐在路边,喝着啤酒,就着小菜,看着安洲城里的人间夜色。
大人们似乎见怪不怪,对于旁边这两个小孩的饮酒行为并没有过多关注,可能以为他们也是叛逆迷失的“古惑仔”。
时钟指向晚上八点三十分,两人于原路对面返回。
道路两旁的商店大都还亮着灯,虽然已经没有白天那样熙来攘往的景象,但是依然能给人一种时间尚早的感觉。
这就是安洲的冬天,也冷,但不冷清。
走到甄姨家的楼道,李天安摸了摸有些发红发热的脸蛋,感觉不妙。
为了让脸蛋恢复原色,开门后他迅速步入卫生间,用凉水洗了又洗。
甄姨和姨父正在客厅看电视,等他从卫生间出来,甄姨叫住了他。
“天安,你是不是喝酒了?”
“没有。。。。。。吧?”
甄姨会心地笑了笑,“我都看出来了。”
“天安,看不看电视?”姨父在沙发那儿招呼道,“到这边来坐吧!”
气氛不再那么尴尬,但李天安还是有点心虚,他的身体倾向房间一侧,说道,“要不我先进屋拿换洗衣服?”
甄姨过去轻轻把他拉进客厅,“你跟姨妈说,最近是不是结识了附近一个姓牛的男孩儿?”
李天安没有撒谎隐瞒,答:“是。”
甄姨问道:“你了解他们家吗?”
李天安想了想,摇摇头,“不了解。”
甄姨告诉他:“小牛的爸爸去年死了,家里还有人坐牢。”
震惊之后,李天安不假思索地说道:“牛小刚不是坏学生。”
“姨妈不是说他是坏学生。”甄姨语重心长地说道,“姨妈就是想提醒你,不能学坏。”
姨父一边看电视一边念叨,“那孩子也挺可怜的。”
甄姨又问道:“刚才是不是他带你去喝酒了?”
李天安委婉地回答:“我们一起吃了点宵夜。”
甄姨听出端倪,说道:“你看!”
姨父这才帮腔,“天安,出去玩可以,但是以后不能再喝酒了!”
李天安感觉脸蛋又一阵发热,“知道了。”
甄姨和姨父没有指责的意思,他们适可而止地结束了话题,“洗澡睡觉去吧!”
入睡前,李天安回想甄姨的话以及牛小刚的表现,憬然有悟。
在大排档的大部分时间,牛小刚都要比平时沉默许多,尤其是后半段。他曾捕捉到牛小刚的忧郁神情,当时并没有往深处想。如今看来,在那个大大咧咧的男孩的内心,应该有着挥之不去的阴霾。
“小牛的爸爸去年死了,家里还有人坐牢。”这个重磅消息不时在他脑海回响,他对牛小刚多了一些了解,也多了几分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