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政议(1/1)
永嘉县,钟府,钟瓯越书房。
钟瓯越半曲身子,如武侠剧中释放远程攻击般,双掌向燃烧的通红的煤堆推去,厚重的裘衣似乎将要带着他的双手下坠,被高温灼烧的空气,形成一股热浪,扑面而来,原先略显苍白的脸庞,转而红润、温暖。
“轧棉机的进度如何?”钟瓯越冷冷地问道,已经过去三旬。
“还是没有成功,老爷。工匠按照施府内传来的图纸,丝毫不差地打造,然而拼装成的轧棉机无法使用。他们根据内部零件改造,依旧无法达到每日分离五十斤棉花的效率,甚至比人工还慢些,时常出现故障。”李越回道,这一个月来,这些话解释数次。
“不用再考虑轧棉机,图纸是假的,他已经暴露。”钟瓯越闭目叹息,在光的照持下,眼皮的血液显得暗红,愈发烦躁。
“监视施家的护卫并未传来他被监禁的消息,这几日还能自由出入府邸。”李越疑惑道。
“那如何解释图纸的事,难道是他记忆出现问题,未将图纸完全记住?”钟瓯越质问,“先将此事搁置一旁,目前最重要的是棉花的问题。施家已经牢牢掌握市场,仅仅这几日,便有五千余人排队购买,商行提前置购的棉花积压于库存,棉制品无人购买,如此下去,只能坐等亏本。”
“老爷,施家的棉花不是无限的。”李越提醒道。
“我知道,但是你忘了一个人。”
“何人?”
“户部尚书,柳永达。”
在钟瓯越念出这个名字后,李越瞳孔紧缩,瞬间明白家主的意思。
京都,皇宫,议政殿。
“微臣有要事启禀陛下。”丞相尤久培从群臣队伍中跨步而出,双手呈递奏折,面部朝下朗声道。
无需洛帝示意,常林迅速迈出碎步走向丞相,恭敬接过奏折,走近皇椅跟前,如丞相一般模样,转呈奏折。
片刻后,洛帝面色难看,只因上奏之事,又是一桩难事。几个月前,两河省大旱,粮食短缺,幸亏东海省施家发明泡面,缓解燃眉之急。可这后续之事还未完成,严寒提前到来,寒潮席卷全国,往年从不下雪的海广省,竟然大雪纷飞,气温已达三度,而京都,早就进入零下的气候。
全国掀起购买棉织品的热潮,奈何价格居高不下,市场供不应求。各大商行即便增加工人数量,依旧赶不上市场需求,导致普通百姓家因缺少保暖品,有不少冻死之人,两河省更是惨烈,大雪封路,导致东海省的泡面与其他省份的粮食运输困难,已有近万人冻死、饿死,众多流民纷纷南逃,寻求一丝希望。
“朕不是早早就让你们着手准备入冬的事,怎么还会发生此事!”洛帝愤怒喊道,群臣噤声,纷纷低头,像极了犯错的孩子。
“回陛下,微臣与柳尚书商议过此事,洛朝如今的缫丝技艺几乎全部仰仗女工,然而女工的人数有限。另外,棉花与蚕丝不同,需要大量的时间去分离棉籽与棉纤,费时费力。河流冻结,船舶无法移动,厚雪阻路,运输极为不便。种种因素导致棉织品价格居高不下,货品短缺。全国各地的商行,已经将制作的棉织品大部分运往京都,依旧无法满足百姓需求。”丞相挺身而出,解释道。
“那就只能等着百姓饿死、冻死!”洛帝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大殿内死一般的寂静,没人能够给出解决对策。
实际上,运往两河省的泡面数量依旧稳定,进入寒季后,施哲考虑过运输的问题,提前写信告知京都海阁,要求他们前往京都以北地区,寻找几种名叫阿拉斯加或者哈士奇、萨摩耶之类的雪橇犬,并且详细描述它们外貌特征、智商等。结果没让施哲失望,在西北、东北地区,几乎家家户户都有雪橇犬,用作日常运输货物、看家护院。海阁花重金购买数百只成年雪橇犬,分批送往东海省,这些成年犬无需训练,立刻投入运输泡面的工作中。
可朝廷上的这群官老爷哪里知道这些,只在乎皇帝的火气千万不要降到自己头上才好。
“柳尚书,你可有解决对策?”环顾一圈后,洛帝点名道。
“启禀陛下,微臣暂时没有想到对策,可有人能够解决棉花生产效率慢的问题。”柳永达卖了个关子。
“柳爱卿快些道来。”洛帝脸色缓和不少,之前旱灾之事,柳永达的贡献不小,希望这次也能带来惊喜。
“依旧是施家,昨日微臣收到京都海阁的消息,东海省永嘉县的施家布庄正在开仓售货,一匹棉布售价一两白银,一床棉被三百文钱,是其他商行的数倍之低,而且每日均有售货,不曾间断。”
“为何施家售价如此之低?”洛帝疑惑地问道,听常林汇报,京都棉被已经卖到十五两白银一匹。
“能够有如此低的售价,全仰仗施家的少爷施哲,发明一种名叫轧棉机的机器,每日能够分离五十余斤棉花,是人工的数倍。而且施家建设工厂,大范围招聘乡村空闲的农妇,这些农妇大多会女红。施家每日的棉布产量极高,生产成本只需考虑棉花的价格与女工的薪资,因此价格极低。”
“好!好!好!”洛帝连声赞叹道,“朕前些日子读过他那本诗集。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朕还在想,这是一个六岁孩童能写出的诗句?今日听柳爱卿一言,朕才发现自己错了。这是洛朝的福分,是朕的福分,天降此等人才助朕。来人,拟旨,封施哲为翰林院士,赐黄金百两,绸缎百匹,待其及冠后,入朝为官。”
“陛下不可,一个六岁孩童怎么做得翰林院士!”刑部尚书王永波迅速进谏,瞥了一眼柳永达,两人素来不对付,结怨已久。
“为何不可?汪尚书可否读过他那本诗集?洛朝有如此人才,如不能入朝为官,朕之憾事。”洛帝目光紧紧盯住王永波,语气冷淡,安静等待他的回答。
“回陛下,微臣读过诗集,但是万万不敢相信这是一个六岁孩童所作的诗。此事由礼部去核查,还需些时日,才能得出结果。”
“好,真是朕的好臣子,不去关心两河省的灾情,不为朕出谋划策,反倒去查一本诗集的来源。你是觉得刑部的事太少了?太悠闲了?汪尚书。”
一声拖长音的“汪尚书”刚刚落下,王永波早已汗流浃背,若非皮裘遮掩视线,这番抽丑态必将遭受敌对大臣嘲笑,然而额头上早已凝聚米粒般大小的冷汗。“噗通”一声,重重跪地叩头,将头埋在双臂之间,惶恐喊道。
“微臣不敢,请皇上恕罪。”
“不敢,有什么不敢!几个月前派往两河省的刑部官员,与户部一起,贪污多少银两,当朕真的不知晓吗?”龙颜震怒。
只听“噗通”一声,一旁的柳永达赶紧下跪,与刑部尚书一同叩拜。“微臣有罪,未能察觉下属贪赃枉法,请陛下责罚。”
柳永达心中有苦难说,此次派去赈灾的户部官员,多番令其收敛一些,不可落人把柄,却未曾想竟直达天听。
“此事朕未曾追究,那便无事。柳爱卿,你起来吧。若不是你推荐的施家,为朕分忧,朕到今日都难有良策。”洛帝右手虚托,示意平身,接着平静说道,“但是刑部好像未曾替朕分忧呀,外界评判最为刚正不阿的部门,竟然也会藏污纳垢?”
洛帝似笑非笑,同一阵营的大臣皆不敢为其说话,皇帝正在气头上,没人愿意拿自己的仕途作保。
“罚刑部尚书王永波一年俸禄,彻查刑部,将这污垢去除,可有异议?”
“罪臣遵旨。”汪尚书重重叩了个头,战战兢兢回道,保持跪拜的姿态。
“封施哲为翰林院士的旨意不改,另外柳爱卿,此事由你全权负责,询问施家能否扩大生产,为两河省送去棉制品,若是有任何难处,告知朕,朕会为他解决。”
“遵旨。”
“退朝!”
柳永达心里美滋滋,有一个靠谱的亲戚,真是事事顺心、前途无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