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悲叹之诗（5316年5月17日）（1/1）

神，究竟是什么？他们是极致的人，还是伪装成人的，超脱万物的存在？人类从来没有停止过对神明的探索，但与其说是在探索，不如说是在一筹莫展的思索。神的存在，远在人类认知之上，以至于人类从来都没有触及神的真相。

昕在路上看着人们吵闹着，涌向小镇中央的教堂。小镇中的人们一般都过着平淡到一无是处的生活，像今天这样的集会，昕还是第一次见到。不过从人群的话语中可以知道，今天进行集会，是为了观摩一场由一个庞大的教会举行的关于神的仪式。

宗教的产生从根本上来说是因为信仰，而神这个概念的由来也是信仰，只不过现在出现了可以以神划分种类的个体，因而这种关于神的信仰不再遥不可及，这使得一部分相信并有求于神的人更加坚定是追寻神的脚步。这就是这个时代大多数神教的本质。但当神的宝座是人得以窥见甚至触摸时，就会出现想坐于其上的人。

昕翻身攀上房顶向下看，反复在人群中寻找柳家父女的身影，但终是没找到，便从屋顶跳进房屋间的小巷中，拍了拍手，穿过巷子，向柳家走去。

在去南区的路上，人们都有些刻意的躲着昕，虽然平时也是如此，但今天，人们躲着她，但目光仍盯着她。这让昕感到些许局促。

“这些人怎么了？”昕想着，向下拉了拉自己的兜帽，让兜帽遮住自己的脸。

在人们不安的眼神中，昕来到柳家门口，看着那未关的房门以及零星的血迹，心头一紧，倒吸一口凉气。紧接着，两个穿着白色长袍的男人从屋内走出来，略微泛黄的长袍上还带着零星的血迹。两人刚出来，就看见的站在这所房屋门口的昕。

“你们是谁，为什么会在柳家？”昕说着，看向那两人身后。那两个男人身后没有人再跟出来。

两个男人没有说话，大步走向昕。昕见两人来者不善，蹬地闪身，来到其中一个男人身侧，一脚踹在男人的膝关节处。男人吃痛，大叫一声，身体失去重心向前倾，但迎面而来的是昕全力使出的膝顶。男人只觉得眼前一黑，倒在地上失去知觉。另一个男人见昕不好对付，向昕甩出一把刀，随即转身逃跑。昕躲开飞刀，随后跃起，一记膝撞重击在男人背脊上。昕拉下兜帽，将男人按在地上，“现在，可以解释一下你们为什么会在柳家了吗？”

男人大喘着气，尽力转回头，想说什么，但在他转回头，看见昕的一瞬，男人先是惊恐，随后脸上便出现了近乎狰狞的笑容。

“哈哈哈哈哈，昕，无氏昕，来啊，杀了我，杀了我！”

男人大叫着，他的身体也在抽动着。昕连忙后撤数步，并摆好攻击架势，看向男人。昕刚跳开，男人如同一个提线木偶一样地站了起来，并仍在不听喊叫着：“昕，来杀了我啊！无氏昕！”

昕咬着牙，看着眼前这诡异的男人。男人正要接近昕，就听一阵骨头碎裂的声音，男人像一滩碎肉一样，摊在地上，化为一滩黑泥。

昕愣了愣神，随即猛地冲向中央教堂。

中央教堂是一座位于平安区正中心的宏伟建筑，其三十米高的主塔让它在平安区低矮的房屋中十分抢眼。洁白的塔身也让这栋建筑在这里显得十分违和。

“当众神向世间轻轻低语，吾等从众将俯首恭听；当众神的辉光照耀大地，吾等从众当跪地献诚……”迎神教教徒的朗诵声愈发清晰，昕钻进小巷，借着两边墙壁上的破损和突起跳上房顶，向下扫视。

教堂的大门敞开着，一位身穿白色长袍的老人手捧着一本很厚的书颤巍巍的站在高台之上，台下站着一圈身披红色长袍的信徒。而那白色长袍老人的身后，一块白色的布遮盖着什么东西。白袍老人带领众人诵读着祷告词。而昕在屋顶，焦急地寻找着柳家父女的身影。昕脑内一直有一个可怕的猜想挥之不去。

祷告结束，白袍老人缓缓转身，伸出枯槁的右手，抓在白布上，用力拉下白布。

白色的绸布缓缓落至地面，昕的瞳孔瞬间放大。那下面是一座巨大的十字架。十字架，是古籍中向神明献出祭品是所用的。而如今钉在十字架上的祭品，是奄奄一息的柳叶露。

台上的白袍老人高呼着：“信徒们啊，今天，是我们的神诞生之日，在此，我们为神的归来献上一个珍贵的祭品，以此来寻求神的庇佑。”之后，白袍老人跪在十字架面前，双手叠放于胸前，低下了头。

“这是……什么？”昕的怒火直冲天灵。金色纹路再次在她的身体上蔓延。昕纵身从房顶跃下，一记膝顶攻在那白袍老人头部，将白袍老人撞出十米开外。台下的人全部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震在原地，额头上都冒着冷汗。昕在撞飞老人后，还未落稳地，就连忙踉跄一步，来到柳叶露身旁。小叶露脸色变得惨白，双眼也不再有平日里的光彩。昕目露凶光，望向了台下。众人这才反应过来应该逃跑。在台下之人眼中，只有一个双眼散发杀气的魔女，而没有因为妹妹受到虐待而疯狂的姐姐。但正在人群四下逃离之后，昕并没有去追击他们，而是转回了那十字架，用手轻轻触碰了一下小叶露的脸。

“姐……姐？”小叶露呼喊着，但只发出轻轻的喘息声。

“豆子别怕，姐姐现在就把你放下来。”昕说着，伸手尝试去拔钉住小叶露四肢的钢钉，但刚一接触钢钉，小叶露的身体便开始颤抖。“豆子你忍一下，我会快些。”昕抹了一下眼泪，开始将钢钉向外拔。但昕将要把钢钉拔出时，却怎么也拔不动了。昕看了一眼十字架后——这钢钉的另一端装有倒刺，是击发式定装枪上用的用来固定木箱的长钉。

小叶露仍在轻轻喘息着，但气息越来越轻。昕无力地向后退了两步，双手用力抓挠着自己的头发。

“对了，爷爷，”昕又走到小叶露面前，“豆子，你再坚持一会儿，我去找我爷爷，他……”

未等昕把话说完，一声枪声自昕身后传来，一枚子弹正中了小叶露的额头。小叶露的血，溅在昕的脸上。温热的血液顺着昕的脸颊流向了她的嘴角，这时昕第一次知道人的血液是什么味道——是极致的苦涩。昕的瞳孔瞬间放大，转身向后嗔目望去。刚刚被昕击飞的白袍老人此时正站在昕的身后，手里握着仍冒着烟气的手枪。

白袍老人此时已经摘下了兜帽，形似树皮的脸上挂着近乎狰狞的笑容，“哈哈哈哈，无氏昕，哈哈哈哈，来吧，昕，来杀我啊！”这白袍老人此时身体疯狂的扭曲着，像是一只扭曲的恶魔，疯狂的叫嚣着来自地狱的颂词。“来啊！昕！无氏昕！

昕站在原地，视野渐渐化为猩红色，血液自昕的眼角流出，于柳叶露的血液交汇，在她的脸上留下两道血红的泪纹。

白袍老人还在疯狂地挑衅昕，叫嚣着，嘶吼着，仿佛他对被昕杀死这件事万分痴狂。

“昕儿，无论如何，神格者的力量不应被用于攻击普通人，应该用于守护。”无氏苍的教诲挽留着昕的最后一丝理智，但这最后牵绊的丝线，已是濒临绷断。

昕抬手正准备一拳打爆老人的脑袋，只听“呼——咔”一声，一柄锻造锤带着风声，重击在白袍老人的头上，一瞬间，白袍老人那可憎的脸，便与他的头一起化成碎片。随后，一个宽大的手捡起了锻造锤。

昕一眼就认出了来者。是柳力，已经断了一条手臂的柳力。此时的柳力脸上布满了殴打造成的伤痕，身上的衣服也变得破烂不堪，平时里的厚重威严此时已经荡然无存，仿佛那雄伟的身躯中只剩下一缕疲惫的灵魂，支撑着他，来到他女儿的面前。

柳力爬上了台子，掠过昕，走向自己的女儿。昕身上金色的纹路此时也渐渐消失了，双眼也逐渐恢复成了银色，但此时的银瞳，却是少了几分光泽。柳力抬手，抚摸着女儿尚余余温的脸颊，将锻造锤仍在了地上。柳力低下了头，之后就像是一具失去的目的的幽魂，转身，慢慢消失在阴影之中。昕想叫住柳力，但看到柳力最后望向柳叶露的眼神，昕却感觉到一股异样，但却说不清楚。

在柳力走后，昕跪倒在了小叶露的尸体前。太阳渐渐沉入了天边，像是不忍目睹着惨剧一般。但对于这个世界，柳叶露的死仅仅是万千常态中的一缕烟尘，而这个世界，早已被漫天的灰埃所笼罩。

正在昕仍沉陷与柳叶露的死中无法自拔时，一阵光几乎将刚刚到来的黑夜化为白昼。昕正抬头看着天空由白再次换为黑色时，一股冲击波自南面袭来，昕瞬间感觉周围没有了声音，身体也无法控制的被冲击波震出十余米远。昕从地上爬起来，脑袋里一片混沌，视线变得缭乱。昕晃了晃头，慌忙四下寻找柳叶露的尸体。昕呼喊着柳叶露的名字，但她却没有听到自己的声音。昕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自己的耳朵，手上传来温热而粘腻的触感。昕没有多想些什么，站起了身，回头一看，被震了一惊——那三十米高的教堂，此时已如腐朽的烂木，倒在地上，化为碎石。柳叶露的尸体，正在那废墟旁，被碎石头划出了无数道伤痕。昕正想过去把柳叶露的尸体抱回来，但又停下了。月光照耀着小叶露，而小叶露的脸上表情平和，就好像她只是睡着了一样。

“豆子就只是睡着了吧？”昕想着。昕知道这种无意义的自我欺骗只是一种安慰，一种懦弱，但她还是无法再走近那具尸体。

昕跪倒在地上，脸上的泪水在月光下闪着冰冷的光。

这时，一双手将昕抱了起来。昕知道，是爷爷无氏苍。终于，在爷爷的怀中，昕终也是无法再压抑自己的悲伤。

“爷爷……为什么？为什么是柳叶露？为什么他们要这么做？”昕哭诉着，而苍抱着昕一言不发，走出了教堂大院。

“昕儿，我们要离开这里了。”老人说着，但他的声音让人感觉到老人很疲惫。昕仍是哭着，没有对老人的话做出回应。老人借着月光，看到了昕双耳的血迹，叹了一声气，沉默着带着昕，走入了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