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不许哭(1/1)
希儿曾在一天晚上听镜流讲述过一个很长的故事。
那是约莫700年前,就在这片土地,在那艘已陨的仙舟上。
云车和星槎如同注定要赴火的飞莹,在半空中慌乱穿梭着。数千人的军阵,浩浩荡荡冲向那一只只露出獠牙的妖兽。
疾驰而过的飞行士丝毫不在意队列齐整,随兴射击,任由装填炽火的弩箭落在奔突的步离甲士之间。
随军的匠作们调试着巨大的金人,控制着数十米高的军械冲向敌人。
彼时的将军身挂金色雷霆,挥舞着百米长的巨刃,宛如星神降临......
敌人渐渐溃不成军。
他们四处逃散,跑得快的乘上了飞船,却被悬挂于云端的青色巨龙击落。跑的慢的,则被寒如霜的利剑划开喉咙......
仙舟联军高举长枪,他们离胜利已经近在咫尺。
直到......
青色巨龙轰然倒地,溅起大片尘埃,痛苦的嚎叫着。
它奋起爪牙,吐息,愤怒,但却无济于事。
星辰像血红细胞般翕张着吟唱,宇宙堕入肉与欲望的渊薮。
布满阴霾的天空上,无定变化的血肉之影不停鼓动着,宛如一颗鲜活的心脏。
它半眯着眼睛看向地面上的众人,仿佛是在看垃圾一般。
“饮月!!!”
镜流嘶吼着嗓子,冲向了敌人。
尽管她已经遍体鳞伤,手腕处不断冒血的伤痕简直触目惊心,但她依旧死死握紧手中的寒剑,不顾一切的朝那团血影刺去。
即便......那是生命之神的使者本尊......
轰!!!
巨大的冲击将镜流击退数百米,她倒在满是碎石的深坑内,一只手无力的垂在一旁,鲜血滚滚流淌出来。
镜流最后绝望的瞥了一眼那高高在上的星神令使,便合上了眼眸,昏死过去。
“呵呵呵。”
【倏忽】悬浮在半空中,宛如吟唱歌谣一般轻笑着:
“渺小的虫子,也配直视我?”
血红色的能量在头顶上汇聚,散发出恐怖的威压,就连底下的石砖都隐隐裂开口子。
空气中弥漫着血和烟的味道,让瘫坐在地上的人们渐渐喘不过气来。
倏忽身上的能量渐渐汇集完全,对准了躺在下方的白发剑士。
“丹枫,师父!!!”
彼时还是云骑骁卫的景元手持阵刀,正与另一片战场上的步离战卒拼命撕杀着。
他奋力推开蜂拥而上的丰饶孽物,雷光在金色的眸子里显现,朝着深坑处冲了过去。
轰!!!
一切都太迟了,那道恐怖的血球已经被甩下,砸向了微微有些撑开眼睑的女人。
猩红色和坚实的大地发生剧烈的碰撞,滚滚硝烟即刻升起,掩盖了整个战场。
景元发了疯似的砍向身后的野兽,随后一刀一刀的刨开那堆被掀起的巨石。
“不,不.....师父!”
景元手里的动作越来越快,底下的石块越来越稀少,但却没有任何白色的身影。
”咳咳——”
一道熟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剧烈的引擎声。
景元朝上方望去,只见一艘镶着青色条纹的星槎正停在半空中。
一个毛茸茸的白色脑袋从窗口探出来:
“景元别怕,我把镜流救出来了!”白珩冲下方的男子喊道。
景元鼻子突然一酸。
“白,白珩,太好了,你快带师父离开!”景元大声冲白珩呼喊道。
狐狸女子点了点头,身子回到驾驶位,准备飞走。
一道红色的影子骤然袭来————
景元瞳孔猛缩。
想要喊出的文字还没吐出口,景元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青色的星槎,伴随着令使的狞笑,堕入了滚滚硝烟。
景元只感觉心脏一阵刺痛。
“咳.....咳咳......”
白色的狐狸沾着丹红,搀扶着伤痕累累的剑士艰难的爬出了星槎。
“白,白珩......”镜流虚弱的低声说着,“快,快跑......”
“说什么傻话,我才不会放你不管!”
两人看向前方:年轻的云骑骁卫正与神使展开了厮杀,但也是节节败退。
景元握着阵刀的手越来越吃力,但依旧挺在二人身前。
“我们......要输了吗......”
已经度过几百年光阴的罗浮剑首,第一次感受到了如此的绝望与无力。
那是神与人的,最直观的差距......
白珩缓缓低下头,她看向自己的手。
“看来只能这样了......”
“你说什么?”镜流转头看向狐人女子。
“嘘......”
只见她带着淡淡的微笑,温柔的注视着自己。
如泉水般清澈的眸子闪着光点,镜流看的有些呆愣。
“白珩,你——”
“答应我好吗。”
“什么?”
一根纤细的手指抵在自己的唇瓣,眼前的狐人女子轻轻摇了摇头。
她的眸角洋溢水花,嘴间却包含无限笑意。
“答应我好吗,镜流流......”
“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可不能一个人偷偷哭鼻子哦.....”
身处沙场,镜流突然感觉头晕目眩。
她仿佛回到了几百年前。
......
......
“你是罗浮剑首?哇,那你肯定很厉害吧,可以比划两剑让我瞧瞧吗?”
“镜流,你怎么一直板起张脸啊,你得多笑笑,知道吗?”
“镜流,你别一直骂小景元了嘛,走,我带你去开星槎消消火气,我可是今年飞行士的榜首呢,嘿嘿!”
“镜流流,你怎么不喝酒啊,哎呀来嘛来嘛,不要害羞嘛~”
“哈哈哈哈,镜流流,你看这个丹枫一杯就倒,也太差劲了吧哈哈哈!”
“镜流流,今天长乐天早上新鲜出炉的鸣藕糕诶,我可是赶着最早一班买的,你快来尝尝!”
“镜流流,咱们在一起做朋友有一两百年了吧,哎~~~时间过得可真快啊!”
“镜流流,我是狐族,肯定死的比你早。你得答应我,到时候啊,可别学的像应星一样哭鼻子哦!”
......
她转身离去。
身体像是被什么东西给锁住了,镜流丝毫无法动弹。
她眼里露出惊恐,僵硬的站在原地,注视着那个白色的狐人,那个朝夕相处的身影,缓缓朝神走去。
手中高举绝对黑暗的【太阳】,在那快如永恒的瞬息里,洁白的狐狸与鲜血融为一体。
她凝视她,她的手,她的身躯,她的面容,凝视着她的一切,直到,完全消逝。
那物什将周遭的一切切碎为最细腻的齑粉,卷入力量的风暴,连同女孩自己。
他们赢了。
云骑军们看着那再次晴朗的天空,互相拥抱在一起,感叹着劫后余生的喜悦。
景元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向镜流。
青色巨龙重新化成人形,垂下脑袋,不知在思考着什么。
应星从战营后面急匆匆赶来,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状况。
镜流只感觉身体被人挖走了一块肉。
那是自己的心,它不在了。
放任漆黑席卷自己的瞳孔,镜流瘫倒在了淤泥地里。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