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秦雪的晚饭（1/1）

庞安没有跟公孙先生在一旁就坐，而是和程心一起坐在了角落。有人注意到庞安身侧的程心，感觉有些面生，但在这种场合，见到一些生面孔也十分正常。

快要离席时，钟默终于开始向众人介绍“这是我幼时的玩伴，程心，前几日与我久别重逢，如今就住在府上”程心起身走来见礼“程心见过诸位”在场的文官武将向程心回礼。接着钟默又把小灵喊过来“这是我家妹子小灵”小灵羞怯怯地走到钟默身边，对众人一扶“沈小灵见过诸位大人、将军”看着这么一个绝色佳人，台下反应各有不同，有人轻捋髭须，有人似木雕泥塑，见众人回了礼，小灵便退开了。程心回到座位，嘴角挂着笑意，庞安好奇“程先生笑什么？”程心摆摆手，“没什么，只是想到了好笑的事”，庞安更加不解，但程心没有多做解释。至于程心想到了什么，程心想到了朱元璋称呼马皇后，也是叫妹子，尤其那部胡军老师主演的《朱元璋》，马皇后不吃饭那一段，区别只在于眼下的小灵，并不是水米不进的状态，再想起剧中朱元璋当时的心理斗争和言语拉扯，程心越发觉得滑稽。

宴会散去，赴宴的众人，文官，钟默派人提一坛酒跟着送到家，武将，像常进，老常不讲那么多规矩，拎起两坛酒，大步流星要就往家里走，这么一来二去，前刺史私藏的酒也所剩不多了。钟默没有在宴会开始就向众人介绍小灵程心，也是考虑到程心可能不太喜欢这种场合，去应酬敷衍那些自己压根不认识的人，但出于对程心性格的担心，钟默还是觉得，先让众人认识一下，应该能省去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小灵也是一样，至少那些花花公子或是纨绔子弟，想动什么心思得先在心里好好掂量掂量。

此时已经到了申时，整场宴会将近两个时辰，程心感觉自己苦熬了两个时辰。想到晚上，还有一顿团圆饭，程心猜想，至少都该是熟人吧？哪怕是常进元崇约翰他们仨，也能让氛围轻松不少，况且他们还可能扛着野猪上门。

秦朗又回家了，拎着两坛子酒，小丫头非要扑过来，秦朗忙说“小雪小雪，大哥手里提着酒呢！”小丫头不听，窜到秦朗怀里，抱住他的脖子不松手，直接就挂在了他身上。秦朗感到有些吃力，快步走到屋里，把酒摆在桌上，双手抱起小丫头，小丫头又发出咯咯咯的笑声“大哥大哥，我们去看花灯好不好嘛？”老妇人听到吵闹来到正厅，数落小丫头“一天天的没个正形儿”小丫头扒着下眼皮朝母亲吐舌头，老妇人看到她的鬼脸儿，似笑非笑“以后看你还嫁不嫁得出去”小丫头理直气壮“哼！不嫁就不嫁！”秦朗赶紧打圆场“好啦好啦，我们小雪不想嫁就不嫁，小雪饿不饿？咱们吃完饭去看花灯好不好？”小丫头兴致勃勃，拍着小手“好，吃完饭看花灯。”

秦朗把小丫头放下，让她自己玩一会，走进厨房帮母亲做饭，柴火烧的正旺，吐着火舌，烟囱冒着浓浓的炊烟，灶上热气蒸腾，如果天下太平，这大概就是，所有普通人家所追求的幸福。锅里煮着肉，香气弥漫，虽然不如现代，调味众多，仅仅只是用了清水，撒上主食黄豆，可这勾人的肉香还是让小丫头染指垂涎，跑进灶房盯着锅盖望眼欲穿。院子门口吸引来了许多小孩，七嘴八舌地说着“好香啊”“是肉”“小雪家吃肉了”“是不是她大哥回来了”“好像是吧”街坊邻居赶紧过来，把自家的孩子拉回去，有的小孩不乐意，躺在地上撒泼打滚“娘，我也想吃”妇人气极“想吃让你爹买去！你在人家门口撒泼算什么本事？！”一家三口看着门前发生的这一幕，小丫头的关注点却是“李家阿姨好凶哦”，老妇人叹了一口气“唉！都是苦命人，都不容易”秦朗已经明白了母亲的意思，却还有些为难，瞥了一眼小雪“娘，她吃啥？”老妇人语重心长“多多少少，也要意思一下不是？孩子们都长身体呢！”秦朗跟母亲使了个眼色，把小丫头抱就出去“小雪，大哥陪你玩，等娘做饭好不好？”小丫头喜笑颜开“好”。

老妇人把肉捞出来，切下一小块，又把这一小块细细地切成片，剩下的当然舍不得一顿吃完，要放起来慢慢吃。锅里是煮过肉的滚汤，老妇人又加了几碗水，倒入几碗豆子。等豆饭煮熟，撒上盐，用筷子沾上几滴豆油淋在饭上，拌匀。豆油并不是没有，只是普通人家没那条件，逢年过节才能见到几个油星。老妇人清咳一声，秦朗心领神会，对小丫头说“小雪，你到屋里藏起来，大哥来找你好不好啊？”小丫头眉开眼笑“好呀好呀，大哥不许偷看，要等我藏好哦”

屋里，小丫头翻箱倒柜找着藏身之处，但完全瞒不过秦朗的耳朵；屋外，老妇人一碗一碗端着豆饭，挨家挨户地去送，豆饭里只有薄薄的几片熟肉，这要看那家有几个孩子。最后，老妇人把一半的肉汤盛到罐子里，提着罐子到各家串门，给大人的碗里添上零星一点肉味。

秦朗故意避开妹妹藏身的柜子，东翻西找，躲在里面的小丫头，看着大哥的窘态偷偷发笑。老妇人忙活完了，喊了一声“阿朗小雪，吃饭了”柜门“砰”一声被小丫头踹开，她像只兔子似的，窜了出去，一溜烟跑到饭桌前。秦朗被妹妹吓了一跳，等妹妹跑远后，他又简单把房间整理整理，这才出去吃饭。

小丫头吃的很香，嘴角沾的都是碎粒，老妇人和秦朗都笑着，看小丫头狼吞虎咽，温情而慈爱。“慢点吃慢点吃，都是你的不着急”老妇人宠溺地说着。小丫头就像没听见，埋头干饭，一丝不苟。秦朗倒了一碗酒，轻轻抿上一口，酒香在舌尖流转，秦朗细细品味着，舍不得下咽。一晃快十年了，他还记得当年，父亲打了一头大野猪，进城回来，带了一点酒，他和弟弟心生好奇，偷尝了两口结果醉倒了一天。当年的情景历历在目，只是如今家中男丁只剩他一个，酒，也是许久没喝过了。他用筷子扒拉着豆饭，藏在豆饭下的肉片露了出来，秦朗把这些肉片都夹到母亲碗里，看着母亲微微湿润的眼睛，秦朗笑道“娘，我早上在军营吃过了，还是大块肉，还有刚刚的庆功宴，又吃了不少，您老不用管我，和小雪放心吃吧”老妇人将信将疑，喃喃说着“阿朗长大了”。

隔壁几家的饭桌上，小孩看着碗里的肉片激动不已，“娘，爹去买肉了？”夫妇二人对视一眼，不知如何作答。妇人只得对小孩说道“以后啊，你们可不能欺负人家小雪”小男孩歪着脑袋“她大哥那么厉害，谁敢欺负她？”妇人轻叹一口气“这肉啊，是人家秦朗拼命换来的，人家愿意分给咱们，咱们得记在心里，你们可不能让小雪知道了！”男孩不解“为什么？”妇人看着男孩，问“你爹要是买了肉，你愿意分给那几个玩伴吗？”男孩犹豫，最后还是摇了摇头，妇人有些失望，说道“那现在小雪她娘亲把肉分给你们了，你要是让小雪知道，她会不会不开心？”男孩无言以对，乖乖听话“哦，知道了，娘”

我们总以为，乱世就是白骨露于野，千里无鸡鸣，当绝望击垮了人的意志，他们肆无忌惮，释放天性，杀戮，暴虐，折磨，欺凌……他们展现着人性中最原始的恶，他们践踏着尸体，他们想活，他们又想死，他们渴望毁灭，他们也渴望救赎，因为他们绝望……

然而，只要你能让他们看到一点点希望，他们就甘愿抛下一切，去守护这微弱的光芒，他们可以克制自身的贪婪暴戾自私和凶恶，只要你能给他们带来希望。所以，真正的毁灭是什么？真正的毁灭是毁灭希望，是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