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4章 青墨让你来,所为何事?(1/1)
“回皇上,臣女可以证明,她的确就是上官三小姐,上官嫣儿。”
她极快的瞥了眼上官夫人所在的方向,然后垂下眸子,声音放轻,“也是当年,杀害霍家满门的幕后真凶。”
“那霍家小公子所言,句句属实。”
此刻她已换了一身衣衫,发髻也重新绾过,一扫先前的可怜兮兮,重新变的端庄肃然起来。
正是被苏倾暖自雀鹰口中救了的上官娥。
众人先是一愣,继而哗然。
她竟然亲自站出来,指认她的母亲?
这还是他们熟悉的那个上官娥?
她知不知道,只要证明上官夫人和上官嫣儿是同一人,那她就是苏钰的党羽,要被一同论罪的。
更遑论她身上,还背负了霍家几十口人命。
换言之,判她斩首,都是轻的,弄不好还要满门抄斩。
到时候,谁也逃不掉。
苏倾暖挑了挑眉,明艳的凤眸中浮出一丝意外。
她们母女不和,是她早就看出来的。
但上官娥竟如此果决的出手,致她母亲于死地,却是她没料到的。
虽然上官嫣儿的确该死。
那么,上官娥此举,究竟是在大义灭亲,还是另有目的?
亦或者说,她的背后,是否还有别的人,在出谋划策?
上官嫣儿几不可察的微松口气,眸子却肉眼可见的冷淡下来,“你终归还是选择,站在了我的对立面。”
她看着她,一字一句,冷漠决然,“你可知,从你站出来的这一刻起,你我母女的缘分,便到此为止了。”
十月怀胎,她以上山祈福的名义,瞒着父母长辈,瞒着苏钰,瞒着所有人,顶着种种压力生下她,又一路颠沛流离,几经生死逃出京城。
十几年来,她含辛茹苦将她抚养长大,教她一身本事,看着她一点一点成长,终于能够独当一面。
人心都是肉长的,怎么会不伤心呢?
她不懂她,不理解她,甚至怪怨她,恨她,她都不在乎。
那是她最疼爱的女儿,是她此生最重要的人。
可她是上官嫣儿啊!
自她选择苏钰,站在苏琒的对立面,她就注定是要死的,哪怕迟了这么多年。
嫣儿是她的女儿,若不想被牵连,便只能同她断绝关系。
她目光隐隐透着悲凉。
当年她敢爱敢恨,也敢追随苏钰赴死。
可她的女儿尚小,已经没了父亲,不能再没有母亲。
两难之下,她最终决定违背他们的誓言,偷偷活了下来。
可结果,她等到了什么?
苏钰压根就没死,还和上官青搅和到一起。
恍然想起,当年得知自己怀了身孕后,她曾出言,试探过他。
可他是怎么说的?
他说,大业未成,现在若有了孩子,会影响皇上和皇后,以及朝臣对他的看法,毕竟他们还未成亲。
他们为什么不成亲呢?
明明就是两情相悦,门第相配,皇上皇后以及她父亲母亲都乐见其成。
她不是不懂。
苏琒性子阴郁冷沉,并不受人待见,而苏钰则温润俊朗,追随者甚众。
若非他不是长子,储君之位,怕是早已水到渠成。
除了上官家,朝中最有话语权的几名重臣,也有意将女儿许配给他。
苏钰爱她,她不怀疑。
但他想要太子之位,需要那些重臣的支持。
所以他迟迟不娶皇子妃,对谁也不表态。
吊着所有人,却又不给承诺。
彼时京中早已传遍,她已是钦定的二皇子妃。
可那又怎样,他要了她的身子,让她怀了孩子,却又瞻前顾后,鱼与熊掌,都想兼得。
结果反而适得其反,弄巧成拙。
那几名重臣被苏琒以威逼利诱的手段收服,关键时刻,从背后给了他致命一击。
人人都夸她才貌双绝,聪慧过人,可她最终却因为一个男人,赌上了一切,也赔了自己。
而现在,她的女儿,也站在了她的对立面,亲手送她奔赴黄泉。
但这一切,不都是她计划内的吗?
苏琒可以死,朝臣可以死,这世上所有的人都可以死,包括她和苏钰。
可娥儿不能。
上官娥脸色苍白,淡漠的别开眼,“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
谁能想到,她也真心敬爱过她的母亲。
她美丽,聪慧,高贵,优雅,果决,勇敢,世上所有的好词,都仿佛为她而生。
但这只是曾经。
上官府败亡之时,她假死逃亡,带着年幼的她东躲西藏,一路辛苦。
直到被霍家姑姑所救。
霍家姑姑的夫君觊觎母亲的美貌,于是母亲使计杀了他,然后跟随霍家姑姑以孀居的身份,住进了霍家。
霍家待她们算不上多好,但也不算太坏,最起码,她们衣食无忧,不用再颠沛流离。
但母亲的心很大。
大到想要吞并整个霍家,来支撑她不切实际的野心。
她很快伙同霍家那个败类霍显盛,谋了霍家满门性命。
然后李代桃僵,成为了霍家小姐,带着霍家数不尽的财产,一转身又嫁给了上官荻,满身荣华的重新回到了上官府。
上官荻是有原配夫人和亲生女儿的。
可她们阻碍了母亲,便只能为她让路。
天衣无缝的谋略,却让她遍体发寒。
她不知母亲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执着的要回上官府,要伤害那么多人?
只知道,对母亲的感情,在她日渐一日的残忍狠辣中,一点点磨灭。
她孤独,痛苦,迷茫,无助,不知该如何抉择。
直到有一天,那个人如救赎一般出现在她面前,充满善意的将她拉出了深渊。
他的教导,让她终于明白,犯了错,是要付出相应代价的。
哪怕那个人,是她的生身母亲。
而现在,她终于能够鼓足勇气,站了出来。
可心里,却早已分不清,自己是为了道义,还是为了他。
他答应她不插手不过问,让她自己做主。
而她,不想让他失望。
上官夫人扯了扯唇角,也不知欣慰还是忧伤。
良久,才艰难说出一个好字。
“不愧是我的好女儿。”
她抬手自耳根处轻轻一扯,便将脸上的人皮面具撕了下来,露出了绝色动人的容颜。
无论气质还是风情,都比之前的上官夫人出众不知多少。
不少人眼睛都看直了。
这就是传说中的上官嫣儿吗?
花容月貌,绝代佳人,果然不同凡响。
“娥儿,现在你可满意?”
她无声轻笑,“但你可知,让我真正万念俱灰的,不是你的背叛,而是我忽然发现,费尽心思谋划这么多年,的确挺没意思的。”
她利用侯府的权利,重新培植了大批势力,等的就是这一天。
可他却一再意气用事,只想找苏琒拼命。
明明只要挟持他,就有可能翻身。
罢了!
她的那些暗桩,怕是早就被娥儿收服了吧?
也好。
在对付她这条路上,她的确是用了心的。
元鹤反应过来,不由又惊又喜。
他痴痴的看着她,似乎怎么都看不够,嘴里喃喃而语,“嫣儿——”
真的是她,太好了。
他做梦都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再一次看到她,看到那张让人魂牵梦萦的面容。
可一想到自己这副尊荣,他顿时又黯然下来。
从来没有一刻,他是如此厌恶自己。
多年过去,她依旧光彩夺目,可是他,却连个完整的人都算不上。
相比之下,落青的脸色就精彩多了。
原以为,上官嫣儿死了这么久,她早就赢了她。
哪料到,她竟然活的好好的,还高调的成为了上官荻的夫人,受一众人追捧。
比她这种见不得光的身份,要强上千倍万倍。
这一刻,她觉得自己可悲又可笑。
难道这辈子,她注定只能是上官嫣儿的手下败将?
“五妹,你又输了。”
上官嫣儿没去理会元鹤,反而同情的看向落青,眼中不掩怜悯,“他爱着的人,终究不是你,费尽心思纠缠,不过徒增笑话而已。”
“更何况,救的了人救不了命,他不想活,你又何必执着?”
为了一个苏钰,把自己逼到这份上,她真是傻的可以。
可是,她又有什么理由嘲笑她呢?
五十步笑百步罢了。
落青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似乎有些难堪。
沉默了好一会儿,她方镇定自若开口,“我与他的事,不用你管。”
“即便他曾倾慕的是你,但你们并未成婚,根本算不了什么。”
时过境迁,当年对苏钰那份纯洁的感情,早已遗失在了日复一日的失望中。
而今,不过是刺扎在心里太久,麻木的不愿拔出来罢了。
甚至连她自己也分不清,一直横在她心上的,究竟是对苏钰的爱而不得,还是对上官嫣儿的嫉妒成魔。
“是么?”
上官嫣儿笑了笑,眼中的敌意在一瞬间消散,甚至还有几分怒其不争的意味。
只不知是对她,还是对自己。
“我和他,至少还有一个女儿,而你,什么都算不上。”
她指着上官娥,目光缓缓移向元鹤,眼眸中透着旁人看不懂的情绪,语气似悲似嘲,“你不想要她,可我还是瞒着你,把她生下来了。”
苏钰是多么了解她啊!
他怎会听不出来,她的试探,只是想要他一个答案。
他对她从来细致耐心,又如何不知她那段时间的生病将养,不过是因为怀孕害喜的缘故。
他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不说,只是隐晦的告诉她,他的难处。
明明是两个人的错,却让她独自承受了所有。
“你瞧啊,我将她教导的这样好,好到能为了所谓的大义,亲自站出来揭发我。”
说这话的时候,上官嫣儿长长的睫羽垂下,遮住眸底的清明。
她表现的越愤慨,苏琒放过娥儿的可能性才越大。
娥儿,你可知,母亲并不怪你。
众人没听出来,只当她是对上官娥失望透顶。
一道道复杂的目光,冷淡的看向上官娥。
在道义上,也许她做的没错。
但这样的女子,即便再优秀,谁又敢娶回去?
连自己母亲都不放过,这心肠可真够硬的。
他们可不想背后被捅刀子。
上官娥的身子不自觉晃了晃,但随即,便稳稳站定。
眼神重新坚定,再无一丝犹豫。
大义有之,可更多的,只是想得到他的承认而已。
苏倾暖若有所思。
上官嫣儿看似在冷嘲热讽,但实际上,每一句话都在救上官娥。
不论上官娥最终的目的是什么,经过她的表述,都成为了一个忠君爱国,顾大局识大体的女子。
看似决裂,她却是在用自己的方式救她。
推的越远,就越安全。
元鹤出神的看着上官嫣儿,良久,才自嘲一笑,“你怕是恨我的吧?”
“恨我为了大业,让你打掉我们的骨肉,恨我最终失败,连累你们母女受了这么多苦,更恨我——”
他扫了眼落青,眼神中明明没有责怪,却让落青顿时如芒在背,“明明同你约定要一起赴死,却苟延残喘的活到今日。”
这辈子他唯一对不起的人,唯一爱着的人。
“恨,怎么会不恨?”
上官嫣儿坦然承认,“但再恨,你也是我上官嫣儿的人。”
所以即便知道他成事不足,她还是选择了帮他。
她不想让他孤军奋战,输的太过狼狈。
听到这里,苏倾暖淡声问,“那些野兽,也有你的手笔吧?”
元鹤并未提一句后山。
所以,栅栏被破坏,应该不是他做的。
而上官嫣儿假意帮上官娥脱罪的事,她并不打算戳穿。
犯罪的是她,不是上官娥,她没必要被牵连。
上官嫣儿微笑,“没错。”
“是我提前托人找来猛兽,用笼子关在后山,饿了几日,然后在围猎开始后,破坏掉松子山的栅栏,将它们放了进来。”
“也是我用萧声引开你们,阻止你们干扰苏钰。”
她脸上流露出几分漠然,“既然他注定要死,不如便让这满朝文武,都做他的陪葬好了。”
“这是你们欠他的,也是江夏欠他的,他无能,那便让我替他讨回来。”
她放那些野兽,除了要拖住苏锦逸的脚步,让他不能及时驰援苏琒,还有一个原因,便是杀了这些人。
元鹤黯然的垂下了眼睛。
她终究是对他失望了。
“你这个毒妇,我和你拼了。”
一名状似疯癫的夫人,怒不可遏的冲了上过来。
她的夫君和儿子都死在了围场,原来是拜这个女人所赐。
其他失了亲人的官员贵眷也纷纷闹腾起来,一个个义愤填膺,恨不得立即啖其肉,饮其血。
场面很快嘈杂的难以控制。
上官娥往走了两步,冷静的站在人群前面,声音不高,却自带几分威慑,“我母亲有罪,自有皇上定夺,你们若私自动手,便是藐视皇上。”
据她所知,这些也不是什么好人。
更确切的说,同她母亲一样,手上沾满了鲜血。
“你拦他们做什么?”
上官嫣儿毫不在意,一双眸子却冷的吓人,“左右都要死,拉几个垫背的,岂不更好?”
大风大浪都过来了,她上官嫣儿会怕这些草包?
笑话!
那些人被她们母子一唱一和的话吓到,顿时不敢再造次了。
反正皇上也不会放过她,他们就等着,看她有什么下场。
底下人的心思,江夏皇怎会看不出来?
他沉思片刻,模棱两可的开口,“先将一干人犯押入大牢,待朕阅过相关卷宗,再做定夺。”
上官府的人有些复杂,他需要好好斟酌一番,再决定要不要都杀。
他看向底下跪着的少年,冷漠的神情有了些许松动,“你放心,朕一定还你霍家一个公道。”
顺便再追究一下,当年大理寺和刑部负责此案的官员。
这下,所有人都听出了出来,皇上是不打算轻易了结此案了。
少年喜极而泣,头磕的咚咚作响,“草民叩谢皇上,谢皇上为霍家做主。”
上官嫣儿嗤笑一声,面无惧色的被带了下去。
元鹤和落青一个失魂落魄,一个满目颓然,也没再出任何幺蛾子。
倒是霍成,一路不停的在骂上官嫣儿害了他,最后被御林军堵了嘴,这才消停。
一场闹剧终于暂时告一段落,江夏皇离开后,其他人也没心思再逗留,紧跟着回到了行宫。
松子山行宫有一处隐秘的地牢,原本一直都是空的,如今倒是方便了关押这些重犯。
苏倾暖不放心,特意又派了青玄四人日夜轮班看守,以防有人趁机作乱。
经此变故,春狩已不可能再继续举行,但江夏皇受了伤,其他进入围场侥幸逃出来的世家子弟,也颇受了些惊吓,所以江夏皇下令,先休整几日,再回京城。
苏倾暖见数名御医将龙榻围的水泄不通,更有古贵妃在旁嘘寒问暖,而江夏皇也没有发话的意思,便知此刻不是为他解除蛊毒的好时机,于是先退了出去。
左右在行宫还要待上几日,她也不急。
到了傍晚,云顼派出的人回来复命,落青确是孤身一人来的松子山,并未带什么手下。
也就是说,寒儿同她不在一起。
苏倾暖有些失望。
看来,想要顺着落青这条线索找到寒儿,是行不通了。
“阿顼——”
她叹气,“你觉得,初凌渺会不会也来了?”
“我总觉得,仅凭落青,是没有这么大能耐,将寒儿带到江夏的。”
玲珑阁和唐家庄的眼线不是摆设,更何况,官府也在找人。
他们能如此顺利,其中一定有本事了得的人出谋划策。
云顼轻轻揽过她,“有可能,而且他们绑走寒儿的初衷,应该不是元鹤。”
他还没那么重要。
“莫非,是为了玉佩?”
除了这个可能,她实在想不出来,对方还有什么所图了。
“不论什么目的,落青的举动,都打乱了他们原本的计划。”
云顼勾唇,“所以,幕后那个人,应该很快就坐不住了。”
若真有图谋,也该行动了。
玉佩当然不能给。
这是苏倾暖知道的。
所以她必须赶在对方行动之前,将寒儿救出来。
“我现在就去提审他们。”
落青、东方荇和元鹤如今都在她手上,她就不信,问不出一丝线索。
三日什么的,不等了。
云顼连忙按住她肩膀,正待说什么,外面忽然传来了紫菀沉稳的声音。
“公主,暖福宫的小城子来了,说是奉了青墨大人的命,有事禀报。”
苏倾暖一愣。
小城子?
想了一瞬,她才隐约想起,江夏皇给她的人中,的确有这么一个内侍。
不是谁安插进来的人,也够老成实在,她便留下了。
只是——
那么多御卫不用,青墨怎么派了他来?
疑惑归疑惑,她还是很快开口,“让他进来回话。”
言罢,她默默看向云顼。
小城子不是她的心腹,所以云顼不能露面。
云顼在听到青墨两个字时,眸光轻微的闪了一下。
对上她催促的眼神,他叹了口气,认命的闪进了内室。
看来,还是要给霍高义传信,让他们脚程快一些了。
明明就是他的准太子妃,可一来江夏,动不动就要回避。
没名没分的日子,实在是难熬。
最关键的是,还有个顾怿要防着。
紫菀应了声,不多时,便带了一名年纪不大的内侍进来。
那人低首垂眸,利索的行了礼,“奴才见过公主。”
苏倾暖手指轻叩桌面,见他形状无异,心里的戒备去了大半,“青墨让你来,所为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