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他觉得屈辱(1/1)
以后……
自从他受伤,他听过很多人说以后,但都是在商量如何处理他的后事,如何瓜分他的成就,没有人跟萧歧说过,“他的以后”。
他哑哑地说:“我没有‘以后’那种东西。”
阿蝉心里酸涩地一抽,她低头凝视着萧歧的眼睛,郑重道:“不要说这样的话。只要你愿意配合我的治疗,你还会有很长很好的以后,虽然可能跟以前不会完全一样,但谁也不能说,哪一种生活才是最好的。要活过才知道。”
萧歧默然。
这个女人,好大的口气。
可刚才见她施针那一套,好像的确不是三脚猫工夫。
他眼中又染上怀疑,厉声道:“……你到底是谁?”
阿蝉平静道:“我就是京郊村子里的一个农家女,因机缘巧合,跟赤脚医生学过医术。又因八字和将军相和,所以被送来将军府冲喜。”
说完,阿蝉在心里想起了自己那位行踪不定的神秘女师父。
师父要是知道阿蝉说她是赤脚医生,估计又要捏她脸了……
闻言,萧歧抿了抿唇。
贺兰玦一向和自己不对付,自己如今沦落至此,他不落井下石就是好的,又怎么会真的用心操劳呢?
随意从村里抓个农女过来,糊弄交差,倒也是有可能。
萧歧看向阿蝉,“去村里找你的人,是太子府派去的。你,是自愿来的,还是他们逼你的?”
“他们说只要我嫁入将军府,便销了我家的债,放我自由。我答应了。这样说的话,应该是我自愿吧。”
她说的也是实情。
她和贺兰玦之间,未尝不是一种债。
嫁入将军府,离开细雨楼,从前的恩也好怨也好,都一笔勾销。
太子金口玉言,不会食言而肥,她只希望自己此后的人生里,再无那个人的存在。
萧歧半信半疑,想再盘问几句姜蝉的身世来历,没想到胃突然绞痛起来,他眉头紧皱,冷汗都从发际渗出来。
阿蝉赶紧去扶,没想到他闷咳了一声,胃里翻江倒海,方才吃的东西全吐了出来!
他已经太久没正经进食,哪怕只是一碗粥,都无法消化。
萧歧想推开姜蝉,让她躲开,可谁知姜蝉丝毫没有嫌弃的意思。
她并没有在乎自己的衣衫是否弄脏,而是立刻洗了帕子替萧歧擦拭。
她关切问:“还好吗?是胃里难受?”
萧歧没搭理她,只是虚弱而颓废地倒在床上,呼吸声粗重。
“你……走开。”
他真是受够了现在自己这窝囊的样子!
阿蝉察觉到萧歧的低落情绪,安慰道:“你现在是病人,有这些反应都是很正常的。我说了会照顾你,就不会介意这些。”
萧歧紧紧闭上眼,不置一词。
阿蝉晓得此时宽慰萧歧也不会有作用。
他躺在这儿自生自灭这么久,不仅是身上的伤病溃烂,连心都渐渐腐朽。
心死了的人,要求他立刻重振精神,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她暗暗叹了口气。
还是慢慢来吧。
萧歧身上刚换的干净衣裳又沾染脏污,姜蝉便吩咐又找了件里衣,直接上手给萧歧换好。
萧歧屈辱地挣扎着,怒目而视,“不要碰我!”
阿蝉这次强硬地把他按在床上。
“做不到。你现在就乖乖任我摆布吧。等你好起来了,你求我碰我还不碰呢。”
萧歧只能咬着牙忍着,感受着姜蝉用拧干的帕子又把自己胸前擦拭了一遍。
她温软微凉的手指轻柔地触碰着自己身上那些可怖的疤痕。
可萧歧不觉得舒适,只觉得屈辱!
而他,只能紧紧闭上眼,借此逃避……
然而,在萧歧内心深处,他也明白姜蝉方才所言是对的。
他拖着一副破败残躯,哪有什么尊严可谈。
阿蝉把一切收拾好,净了净手,回头看向萧歧。
“萧将军,今天好歹是吉日,我打算去后院祠堂祭拜一下婆婆。祠堂得重新打扫收拾一下,续上供奉香火。萧氏祭祀有什么讲究吗?”
萧歧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你要去祭拜我娘?”
阿蝉点点头,有些疑惑地偏头。
“怎么了,有何不妥吗?我如今是你的新妇,祭拜长辈和照顾你一样,都是我的分内事。”
萧歧顿住了。
他从小没有父亲,是娘亲含辛茹苦将他带大,送他进京。
等到他被封了大将军,还没好好侍奉娘亲多久,娘亲就旧疾复发,很快去世了。
萧歧重孝,将军府的供奉香火没有一刻断过。
直到他身负重伤,地位一落千丈。
连他这个活人都无人在意,祠堂的香火更是寂寥。
没想到,姜蝉不仅悉心照料他,而且还念着他的娘亲……
不管她到底身世如何,来历如何,她若是能帮他清扫祠堂,给母亲尽孝,萧歧心里是感激的。
他闭上眼,又缓缓睁开,声音略微沙哑。
“母亲爱吃桃子,你若能摆上几个,她便很开心了。”
阿蝉点点头,“知道了。”
她起身要走,又被萧歧叫住。
“对了,不要跟娘说起我如今这个鬼样子。我不想她知道。”
阿蝉的眸光变得很柔软,轻轻嗯了一下。“好。”
萧歧只觉得眼前微微一热,扭过头去,不想让别人看见自己湿润的眼眶。
阿蝉正准备退出屋子,突然又听到虚弱而诚恳一句话。
“……谢谢你。”
“不客气。”
她把门关好,突然想起,这是萧歧第一次跟她说谢谢。
看来,萧歧是个刺猬,看上去凶恶无理,但心肠到底还是软的。
祭祀之事庄重,阿蝉没有让那些心不在焉的奴仆参与,而是亲自洒扫,摆好供品,虔诚地叩拜诵经。
忙完祠堂的事,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她刚给萧歧送去晚膳,突然府外传来动静。
竟是宫里来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