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4 章 我在火焰中化为灰烬（1/1）
“你也想买相机吗？既然这么巧遇到一起了，那一起看看吧？”说着，山内往前走了几步，店铺门自动打开。
“不！不用了！”佐仓像是看到地狱大门朝她敞开似的，惊恐地往后退了几步，“对不起……我还有事，先告辞了！”
少女转身，一溜烟就跑掉了。
山内：“？？？”
“欢迎光临！”
打招呼的是一个肥胖的男性店员，看到山内时明显露出了失望的神情，可他脸上很快便堆满笑容：“请问需要什么帮助吗？”
山内眼睛眯了眯：“你在失望什么？”
肥胖店员心中咯噔了，立即反应过来，忙道歉：“呵呵！没什么，没什么，只是刚刚看到好像有两个人影，可最后只见到客人一个人进来，所以我才感到有些意外而已，希望您能谅解。”
山内冷冷的视线落在他身上并未挪开半分，肥胖店员额头上开始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片刻后，山内突然勾唇轻笑：“没关系，刚刚的确有个相当可爱的粉发女孩子在外面经过。”
“她、她在哪里？！！！”店员立即激动地抓住了山内，眼中的狂热和兴奋根本掩盖不住。
真令人恶心的目光！充满男性欲望的作呕眼神！
山内目光冰寒刺骨，店员松开了手，背脊冒汗，连忙赔礼道歉。
山内却是懒得理会，既然搞清楚原因了，他就没兴趣在这里多留，转身便走。
至于这个潜在的危险分子，他回去查一下，有情况就报警，没情况就上报学校，这种人放进来本身就是学校的失责。
………………
………………
小时候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那么的纯粹，喜欢就是喜欢，讨厌就是讨厌。
朋友间攀比的东西也是那么的有趣。
“我有哥哥。”
“我也有哥哥！”
“我哥哥比我大两岁。”
“我哥哥比我大八十岁！”
“我家里有蚊子！”
“我家里也有蚊子！”
一个金粉色长发的小女孩眼神亮晶晶地看着他们。
“我家里有一百只蚊子！”
“我家里有一万只蚊子！”
我从来没有因为自己家里没有那么多蚊子而感到自卑，也没有因为自己家里没有爸爸而感到苦恼。
我只是遵从着母亲的教导，做一个积极乐观、率直坦诚、努力帮助他人的好孩子。
母亲的教导是对的，热情开朗的我交到了不少朋友，我成为了班上最活泼、最爱笑的女孩。
令我比较苦恼的是总有一些调皮的男孩子喜欢欺负女孩子，但是只要努力去沟通，大家一定都是可以相互理解的。
不知不觉中，汇聚在我身边的人越来越多，渐渐地，我成为了班级里的中心，我也喜欢这种帮助他人的感觉。
学习成绩也在我的努力下始终保持着全年级第一名，就这样一直到了国中二年级，我终于成为了学生会会长，我可以去帮助更多需要帮助的人，我就像太阳一般照亮了更多的人。
然而，每当放学的铃声响起，微笑着和同学们、老师们道别，我也如同太阳一样，散去了光芒……
努力一定能成功！
可真的能成功吗？
现实就像一张蜘蛛网，将我牢牢地束缚住，挣扎得越狠，便缩得越紧。
在现实面前，我第一次对母亲的教导产生了怀疑。
在校园里，大家穿着一样的校服，吃着一样的食堂，大家认知的世界就仅仅只是眼前所能听见的、看见的这一片小天地而已。
他们只会讨论着‘会长你的成绩又拿了第一呢！’，‘会长跑步速度可真慢。’，‘我听说有好多人暗恋会长呢！’……
运动一直都是我不擅长的领域，可这样的事情，只要我努力锻炼，我还是可以一点一点提高的，我也是这样努力的。
可家境的贫寒，却是我一个国中生无论怎么努力，也无法改变的。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做好自己所能做到的一切。
照顾好自己的妹妹，承担起家里的家务，不错过每一次的奖学金，尽可能减少母亲的压力……
我只能努力让自己成为一个温柔的好姐姐，一个懂事的乖女儿，一个优秀的学生会会长。
等我国中毕业，我就会找一份工作，赚钱养家，让妈妈不再这么辛苦，让妹妹天天都带着笑容。
我会用我的方式去守护我所珍视的东西。
这就是我现在唯一想要去做的事情，除此之外，什么都不重要，哪怕我会因此失去继续学习的机会！
“我的女儿，我的人生早已经一眼就能看到头了，而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我不应该是你的枷锁，你未来的路还很漫长。”
“你拥有一双会发光的眼睛，你一定会找到属于你的幸福。”
粗糙的手掌抚摸着我的脸颊，母亲眼角的皱纹深深地刻印在了我的脑海里。
从那以后，努力学习，打扫家务，锻炼身体，我一刻都不敢停下来。
只要想到自己和妹妹在学校的悠闲生活都是建立在母亲的艰苦付出之上，一种窒息感便涌遍了我的四肢百骸。
我恨不得现在就可以跳过高中和大学两个阶段，立马可以投入工作。
但这是不可能的，也不是母亲期望的。
既然现在自己什么都做不了的话，那么我，至少也应该将妹妹照顾好。
由希是一个乖孩子，除了偶尔撒撒娇外，就从来没有给家里添过麻烦。不如说，她懂事到让人心疼。
每当她先到家的时候，她都会主动地替我分担家务，即使是她自己累得气喘吁吁，也会把脏衣服叠整齐地放在桌上，等待着我们的夸奖。
虽然行为有点笨拙，但她真的很乖。
当这样乖巧懂事的妹妹向我提出，生日礼物想要当下最流行的发夹时，我第一次感受到了无力。
努力真的能够成功吗？
这并非是我吝啬，也不是妹妹不值得这么昂贵的礼物，而是——我们家根本买不起这么昂贵的礼物。
母亲的工资，学校的奖学金支撑我们的吃住已经非常勉强了，这样拮据的环境下，妹妹想要的发夹，我根本买不起。
“我不要发夹了。”妹妹倔强地低着头，眼眶红红地盯着鞋尖。
苦涩的味道蔓延到了我的舌尖上，语言在这一刻变得无比苍白。
这件事似乎就这么过去了。
我闲时也曾经想过，如果我每天只吃一顿饭的话，是不是就能给妹妹省下一个发夹呢？
想想自己的午餐都是晚饭剩下的一点残羹冷炙做出来的，消耗的无非是一些米饭。而看着这些米饭省下的钱……
“唉！”
拍了拍镜子中疲惫的脸颊，轻微的刺痛感让我再一次提起了精神，灿烂的笑容再一次在脸上绽放。
母亲已经累倒进去医院了，自己要坚强起来！
一切都会变好的！
只要我大学毕业，开始工作后，我会养着妈妈，妹妹也会有喜爱的发夹！
“我不要你做的发夹！我要的是超市里那个流行的发夹！！！”
病房里传来了妹妹尖锐的声音：“那个发夹是我去年在电视上看见过的！你明明答应过我的！！！我心怀期待地等了你整整一年！！！”
“最后你就给了我这么个破烂玩意？！！”
“你就是个骗子！！！”
“你不配当我的妈妈！！！”
这声怒吼在我耳边久久萦绕着。
妹妹在咒骂着母亲，母亲不断在道歉，道歉声中夹杂着断断续续的咳嗽声。
由希和同龄女孩比不了吃，比不了穿，比不了父母，甚至都比不了爱。母亲早出晚归，没有休息日，甚至一整年由希都见不到母亲几面。
我站在走廊中，听完了全程。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医院的……
我就好像是一只无家可归的幽灵，脚不着地飘出了医院，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周围的一切仿佛也都变成了灰白色的画面，一个个路人仿佛都戴着一张张荒诞且可笑的小丑面具。
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已经站在超市的那个流行发夹前。
努力真的有用吗？
我真的比谁都更努力了！
可是我却连一个发夹都给不起！
这么渺小的饰品却挂着一个足足有五位数的标签，我默默计算了下，惊讶了。
这都足够支撑家里多少天的花销了呀！
我不明白这样的发夹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价值。
在我看来，从实用性角度看来，它比不上不远处食材区的廉价蔬菜。
从心意角度来考量，它比不上母亲亲手做的发夹。
但是，这却是妹妹心心念念想要的东西……
有了它，妹妹就开心了，妈妈就不用为此而担心了，一家人又可以幸福地待在一起了。
右手不受控制地伸了出去，手臂不停地轻微颤抖。
“今天的蔬菜好便宜啊！”
突如其来的说话声吓了我一跳，右手像是触电般缩回了手。
我赶紧离开了原地，长时间驻留在某个地方，只会增加自己偷窃的嫌疑。
很快，我又为我自己下意识的行为而感到可耻。
偷窃！
这是多么令人感到耻辱的词汇啊。
我从来没想过我竟然会有这么一天！
我一直以为我有我的坚持，我一直以为我不会后退一步……
在学校时刻处于中心的我，此刻却恨不得有一个地洞可以藏身。
在这短短几分钟内，周围的所有声音似乎都被放大了无数倍，别人随意扔过来的目光都会把我吓得心惊胆战。
我要照顾好我妹妹！
这是我许下的承诺！
当好人根本就照顾不好妹妹，既然如此，为什么我就不能是坏人呢？
反正世界上的坏人这么多了，也不差我一个吧！
为了妹妹！为了妹妹！我可以当这样一个‘穷凶极恶’的坏人！
下定决心后，我的动作一下子变得无比自然，看准机会，跟着其他人一起经过了发夹身边，不注意的话，谁也不会发觉，这里竟然少了一个发夹。
木然地将纸币递给了微笑的收银员，我僵硬地点点头，便走出了超市。
我成功了！
我愣愣地站在超市门口，身躯好像完全陶瓷化了，充满了裂缝，灵魂好像受不了这具腐朽作呕的身躯，想要从我体内逃出来。
我拖着僵硬腐朽的躯体回到了家中，嘴角扯动了下，将发夹递给了期待已经的妹妹，叮嘱她不要声张后，我躺在了床上。
身体放松后，我才意识到我自己做了什么！！
我猛地起身冲到了客厅里，想到第一时间拿回发夹还回去。
“谢谢姐姐！”
面对那双明亮的眼睛，我呆住了！
妹妹没有错，她只是要一个生日礼物而已，从小到大，她也就是生日的时候会撒撒娇。
而且这个发夹是她去年就期望的礼物，她已经等待了整整一年了！
母亲也没有错，为了这个家她已经付出得够多了，为此起早贪黑，她都因此进了医院。
如果不是这一场病，母亲答应妹妹的发夹，早就准时实现了。
所以，只有我是错的，错的由我就足够了……
“哪来的？”母亲苍白的脸色隐隐透着青色，眼眸紧紧地盯着我，神色可怕得吓人，那个发夹就在她的手里。
我身子微颤，不知道是因为冷，还是害怕。
明明自己和妹妹约定过不要声张的，可由希拿到发夹的第一时间就想着和母亲分享喜悦。
“超市拿来的。”我低着头，声音带着颤抖。
“你哪来的钱？”母亲的声音出乎意料地平静，但却更加令人害怕。
“我偷的！”说完，我闭上了眼，等待接受着最后的审判，或许就这样死去，对我来说才是最好的结果。
“啪”地一声脆响，一巴掌狠狠落到了我的脸上，火辣辣的疼痛从脸颊传遍全身。
打吧！打吧！
打得越重越好，最后让自己彻底忘记痛苦和绝望，不要让我再活在世界上了！！
“走！”母亲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力气，从病床上站了起来，抓着我的手腕往外拖。
无边的恐惧淹没了我，我知道母亲要做什么。
不要！不要！绝对不要！
我眼中的绝望，被母亲看在眼里。
“你选择了堕落，现在只有这样，你才能够得到新生！”她的话语中有着不容拒绝的坚定，还有一丝玉石俱焚的决绝。
我拼命摇着头，挣扎着想要逃脱，母亲用尽所有的力量将我拉到门口。
无助、慌乱、惊恐、害怕、绝望……种种情绪充斥在我的脑海里，母亲把我推下了楼，拉上了车。
母亲这是真的要毁了我，毁了我曾经十五年所存在的一切。
我浑身颤抖，蜷缩在车里一角，泪水顺着眼角滑落，心脏处像被刀子割过一般难以呼吸，胸腔里压抑着沉重的感觉，让人窒息。
被母亲粗暴地推下车，我来到了昨天偷窃发夹的那个超市。
就在这人来人往的超市前，在一个个不知名的路人前，母亲公开了我“偷窃”的罪行。
大批大批的路人围聚在了我的面前，其中甚至有几张熟悉的脸庞，那是我的邻居、同学和老师。
他们用惊异或不可置信的目光看着我，对我指指点点、交头接耳……
母亲在诉说完我的罪行后，拉着我，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以土下座的姿势跪了下来……
母亲就像是一个火刑的执行人。
她将我过去所做的一切都化作了一捆捆木柴，荣誉、名誉、尊严、信任、邻居、朋友、同学、老师……，她把我十五年来所累积的一切都点燃了，在徇烂的火焰中，一寸寸被燃烧殆尽。
“这都是我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