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不忍分离(1/1)
志远没再去试着解结,而是又仔细观察了一会,忽然抬起头,对着石头小声道:“这个结,不知他们怎么打的,和我们平时打的死结,不一样,忒结实了,我瞧着,得用什么尖的东西,插进结的中间,用撬!把结从中间撬松了,或者就能解开了。”
“你怎么知道?!”石头不相信。
志远凑近石头,声音更轻:“我爹以前在绺子有个朋友,是绺子里的军师,这个军师爷爷来看过我爹几次,还要送给我一个玉觿,就是一个尖尖的东西,他说觿是古人解结的锥子,还说什么‘能决烦乱者佩觿’,说我聪明,送玉觿给我,让我日后当一个善于解决问题的君子,只是我爹说那东西太贵重,怕我弄丢了,不肯收下。”
正说着,外头似乎有声响,蚕头差不多每过半个时辰就来巡查一次的,吓得一众孩子连忙靠墙坐好,志远则一个箭步轻跃到炕头,盖上被子装睡。
到吃晚饭时,蚕头先安排别的孩子吃,然后收拾好碗筷,就来请志远出去和他们一块儿吃饭了。
终于能出屋子了!
志远跟着蚕头,到了院门边上他们住的屋子里吃饭,院墙的高度志远目测了一下,约一丈,墙头上布满碎瓷片尖子,这个高度,就算是叠人塔也翻不过去,而院门竟然是一道密封的铁门,此时天还没黑,但竟然也上了锁,外头什么情况也看不到。
最让志远吃惊的是到了屋里,以为也就是蚕头等四人,谁知他看到了八条大汉,说开,才知道院门外不是开敞的空间,而是一条巷子,院门外还有一道铁门才到外面的大院套里,那四个没见过的大汉,就是守外院的人。
志远心里拔凉拔凉的,如此布局下,想跑,那几乎就是蛤蟆长毛——不可能的事。
屋子里炕桌上,已摆了个火锅,四荤四素八个菜碟,还有一瓶酒,蚕头说是他们八个人,公请小六爷的。
蚕头还很会拍马,也不知是否受了志远早上扶古蝎子上炕的启发,也请志远“升炕”,志远哪里肯,忙谦让道:“大叔,我一个小孩子,就地上站站就好,您炕头上坐,您请!”
蚕头忙摆手:“不成不成,在那屋子里,当那些孩子面,我不好说什么,小六爷,你听我给你说啊,我们哥几个,其实呢,也是老爷子教过武艺的,按说,是你的师兄,只是我们哥几个脑子不灵光,老爷子眼界高啊,看不上我们几个笨嘴笨舌的,就把我们几个,让他的大徒弟虎爷,把我们几个给收了当徒弟,所以啊,在老爷子跟前,我们是他徒孙,你正式拜师之后,就是我们几个的师叔了,逢年过节,正式行礼的时候,我们还得叫你一声小爷叔呢,老爷子这里,最讲规矩,这辈分可不能乱,您升炕才是啊!”
这顿饭,足足吃了一个多时辰,志远套到了很多的话,很多他想知道的,都知道了。
古蝎子古成义,年少时如何在奉天千山,拜无量观的一个老道为师,学习武术和奇门遁甲术,在二十多岁时以古蝎子之名,如何去热河,挑战并战胜了当时的螳螂拳高手王百达,一战成名,声震关东,被蚕头几个,好像说书一样,说得眉飞色舞。
而志远也装着听得津津有味,他嘴有伤不能喝酒,但频频给蚕头等人斟酒布菜,装出一副又可爱又娇憨的模样,不断的引他们开口说故事。
平时看守蚕房闷得要死,今儿有小六爷听他们吹牛打屁,加上又喝了点小酒,蚕头等人,那话匣子一开就收不住……越聊越开心,到后来,连古蝎子姓什么,他们都不知道了。
吃完饭,志远回到蚕房,蚕头带着两个人,服侍志远上炕睡下,又提着灯,把其它孩子查看一遍,才出门将房门从外面反锁,自去休息。
估摸蚕头走远了,石头忙扯着一串和他串在一块的孩子过来,轻声问志远:“怎么样?”
志远坐起身,屋里没点灯,但屋顶有两块明瓦,天上星月之光,透进屋里,朦胧能见到人影,有好些话,他只想对石头说,可那些坏蛋,把屋里孩子们分成两伙用绳子串在了一起,石头一起来,和石头同一串的孩子都受到牵扯,都围了过来。
眼前最大块头的,就是石头,志远忽然就觉得哽咽难言。
石头觉得不对,伸手去摸,一摸之下,发现志远脸上是湿的,又惊又急,压低声音急问:“远子!你怎么了?你怎么哭了?”
为什么哭?因为志远和他的好兄弟石头,即将生离死别!
志远垂头丧气的说:“石头哥!外面我看过了,两道铁门,八个看守,跑,那是蛤蟆长毛——不可能的事。”
石头听了,心里也不是味儿,可还得安慰志远:“那我们再想别的法子,别哭了。”
“没时间了。”
“没时间了?”
“石头哥,刚才我听他们说……”志远忽然打住了话头。
他听回来的消息,就是头上有红戳的孩子,是古蝎子挑出来模样长得较好、性格也比较温顺的,他们要留着,以后打断或砍掉手脚,或打成各种残废,去当叫花子,给他们赚钱;
头上没红戳的,就是他们说的‘货’,用来成批卖给人贩子,卖到煤矿上去当苦力的,按法,孩子不能下矿,可由于煤矿有些地方巷道低矮难行,大人难以进入,而个子矮小的童工可以勉强进入干活,所以就有黑心矿主,用小孩采煤。今天下半夜,买家就到,买家一到,他们就要出‘货’了,志远听蚕头他们说,去煤矿上当苦力的,就算是大人,也是九死一生,更别说是孩子了!
志远在的这间蚕房,除他之外,还有十个孩子,以石头为首的一串七个,是要卖掉的,另头上有红戳的,一串三个孩子,以后是要打残废去当叫花子的,结果都极惨,志远怕他现就说出来,孩子们知道自己的下场是九死一生,屋子里立即就要炸锅了。
“他们说啥?”石头催问。
志远想了想,有红戳的那三个,他就不提了,反正说了也没帮助,还害他们白白害怕,但去矿上的,首当其冲就是石头,他宁愿自己担干系,也要把实话说出来,好让石头他们心里有个准备。
志远让有红戳的三个,去门边帮看水,自己则让石头这一串7个,聚在炕尾,听他说。
“你们7个,听好了!我下来说的话,可是豁出自己的命去,来和你们说的,你们听到什么,都别哭,别出声,不然大家一起都完蛋!先听我说完,再大家商量怎么办!”志远语气,少有的坚定和果敢,让石头都觉得今天的志远,有点不一样。
志远把他听来的,和七人相关的,一一说出来,然后道:“我之所以宁愿自己担干系,也要把听来的话告诉你们,就是想让你们心里好有个数,下来怎么办,拼不拼,什么时候拼,你们自己心里好有个掂量!”
七个人都好一会没人说话,之后,最先开口的一个人,不是说,而是抽起了鼻子哭了起来!
石头烦燥,双手被绑在胸前,就双掌狠推那人一下,压着声骂:“林忠!嚎你娘的丧!你个长个子不长胆的,九死一生又怎么地,又不是明天就死了,你这么嚎,要让那些人听见,不是把远子也害了吗?!”
林忠十二岁,也是浑河堡村的,在家里是最小的孩子,有点娇气,听得要去做苦力,下矿还九死一生,虽然每顿只有一点水喝,尿少,还是吓得把尿滴在了裤裆里。
孩子们一起闻到一股子尿臊味。
志远忙劝道:“石头哥,别打他!林忠,你们好好的跟着石头哥,只要心齐抱成团,说不定出去了,反而有机会跑,至不济,也大家互相间好有个照应。”
这时另一个孩子问:远子,那他们那些有红戳的,就能活?
志远叹口气:“谁知道呢,但大家都是被骗来的,落他们手里,要么是火坑,要么是冰窖,谁还能有个好?!”
林忠嗫嗫嚅嚅的说:“我们当然没好,可你也是被骗来的,怎么就你那么好命,他们的大头肯收你当徒弟,以后还不是作威作福,吃香喝辣啊。大家都同村的,你和他们说得上话,远子,你能不能和他们说,把咱们全放了!”语气里有明显的不甘和嫉妒。
石头听了生气了,虽双手被绑,还是恨恨的又推了林忠一把,要不是大家都被用绳子串在了一起,有绳子牵扯着,能把他推在地上,石头骂道:“你啥意思,他们是什么人?你要远子说这样的话,不是推远子去死吗?!你死还要人家也陪着你死是不!”,说着不解气,还踢了林忠一脚!边上孩子也有拦的,也有说林忠的,只志远呆在一边,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