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海山出狱(1/1)
阿牛道:“我也是听说,这矿里除了我们这样的,还有就是自己来矿上做工的,他们住那片油毡房里,那边管得没那么严,听说以前有人上井时混在那些大人矿工里头,逃过一批;还有就是以前,我们的工棚也是油毡房那会,半夜里也有人,扒开油毡逃过一批,现在不成了,为了防止我们逃,上工下工,都有人押着,我们的工棚,油毡房也换成了土坯房,晚上会下锁,有围墙,他们还有狼狗,动不动就叫!就算你出了我们住的那院子,现在也不好跑了,听说除了大路能出去,其它的地方,拉上了电网,说是防人偷煤的!”
志远的神情极认真,阿牛说的每一个字,他都要印在脑子里。
阿牛看他的样子,惊诧道:“你不会是想跑吧?!我告诉你,我还没见过有哪个跑成功的,被打死的倒经常有!你知道不,病死累死,他们拿条尸首,就能换四十个大洋,但若是有人逃了,那黄二麻子可就真的是包身银子打了水飘了,所以凡逃跑的,抓住一律打死,就是用来镇咱们的!”
见志远还在凝思,阿牛又道:“那黄二麻子,为了防咱们逃跑,可舍得下本了,工棚都从油毡房换成土坯房,不过亏得是这样,不然我还有没有命,活到今天,都不知道!以前那油毡房,不保温、不隔风!夏天,前后窗整夜对开,都闷热难耐;冬天,前后窗用油毡纸封死,还冷得要命!遇到刮风,屋面哗哗作响,顶棚上下掀动。碰上下雨,漏水滴答滴答,碰上下雪,那屋里一样漂雪花,一个冬天,死一小半人!”
志远听了,忽闪了几下睫毛。逃跑如此不易,那,通信呢。只要村里人知道他们在这里受苦,一定会想办法来救他们的。
“阿牛哥,签卖身契时,上面有一条是不准与外私自通信,那么,有没办法,给家里人写信?”
“写了也没用,信要全过他们的手,我估计根本就不会给寄出去,如果里头有什么言语不对,还是自己找死!”
志远眼珠子转了转:“当然不过他们的手!我们今天下井,也看到好多其它的人啊,如果我悄悄写好一封信,带在身上,逮机会,乘看我们的工头不备,交给那些大人矿工,他们可以寄信吧,那就能把信寄出去了,是不?”
阿牛想了想,道:“行是行,可我们成天被看着,根本就没机会和那些个大人矿工套近乎,都不认识,谁帮你担这么大的干系寄信啊,要遇上个怕事的,把信交给工头,你就死定了!”
阿牛说完,好象又突然想起什么,赶紧交待道:“你记住,那些工头上工下工前,有时会突然把一个屋子里住的,全排队搜一次身,你要真有这样的信带在身上,那可了不得,搜到就是个死啊!”
志远听了,忽然笑笑:“阿牛哥,我也就那么一问,真那么做,我哪有那个胆啊。”
阿牛听了,也笑笑:“你不必防着我,咱今天啊,什么也没聊,我呢,什么也没听到。”
志远看着阿牛,想不到阿牛还是个如此聪明的人,两人相视一笑,彼此的眼睛都亮了。
“你真的才十岁?”阿牛问。
“嗯!”
“啧啧!你说话,还真不像个十岁的,你昨晚说的那话,你那石头哥肯定说不出来!他比你至少大四、五岁吧。”
志远笑笑点头,得了夸奖,心里多少有点小得意,心说,我五岁的时候,爷爷就已经说我比十四、五岁的大孩子都还懂事了!
“阿牛哥,我看房头哥哥,对你很好啊!你们哥俩,现在最想干的事,是啥?能带上我和石头哥不?”志远小心的试探道。
阿牛意味深长的看了志远一眼,这小子,颇有眼力劲儿。
“你眼力不差,我和房头,是在井下一起熬了一年多的情份,生死兄弟!我们可没你那么多想头,只想着,怎么熬过这三年工期,好回家去。”说着阿牛反守为攻:“你想进我们的伙了?我看你可不是个想熬三年的。”
三年!怎么可以三年!
走时爹爹生死不明,这让他牵肠挂肚,志远是多么想立即回家,立即奔扑到他爹爹的身边。
三年不知能不能熬得过。
三年的思念和牵挂,也会让爹爹度日如年吧。这是他这个做儿子的不孝!
想到爹爹,志远忽然就眼里一热,为了掩饰,转身拿起了他的耙子和簸箕。
“你要去干活了?小心些哦”阿牛在他背后说。
“嗯!”志远应道,走了几步,停下回头,对阿牛说:“熬不熬三年,我的心思和你们的全一样——我要回家!”
志远下井的第三天,还是“逃犯”的庆三爷庆文秀,带着土豆和几个亲信,化妆成贩卖粮食的商人,回到了奉天,住在城郊的大丰酒厂里。
庆三爷以前在蒙边劫富济贫,打劫过一个当地的大财主,那大财主家的一个子弟,保定军校出身,在东北军中位置越爬越高,现在已经是一旅之长,有了权势,自然就是要报仇,去年的秋天,经明察暗访,把已经“例了边”(即已金盆洗手,转到外地为民),躲在奉天当士绅的庆三爷,给查了出来,以陈年巨匪之名,要抓捕他!
亏得庆三爷人缘还不错,有人暗中通消息,庆三爷连夜带着家人细软和一批亲信逃了。可他在奉天的烧锅、火磨等产业,全部被查封,他的商团也被改编或遣散了。
这一年多,庆三爷带着自己的家人和亲信,回到蒙边,用假名字开了一家酒厂,小日子过得还不错。
直到四天前。
四天前,他在报纸上看到了与海山相关的一则报道。标题是《曾经的顺天菩萨,舍己救人的再世华佗,杜海山身陷囹圄》,从报道中得知,杜海山染了重症霍乱,有教师学生及被杜海山救治的村民等上百人,至奉天城东,东北军某独立旅王旅长宅邸前请愿,要求政府和军方及时救治杜海山,并为杜海山鸣冤,要求王旅长查清所谓通匪窝匪案情,及早释放杜海山。
那个王旅长,正是和庆三爷有过节的那个军官。
在蒙边,奉系军阀的控制力远不及奉天等经济发达地区,土匪活动依然猖獗,而庆三爷为人四海,脚踩黑白两道,当地的匪绺都给他面子,他的酒厂从来没有匪绺去侵扰,有的绺子头目甚至暗中和他有交往。
也是无巧不成书,第二天,那王旅长的家眷,因奉天一带霍乱流行,正从奉天回老家,快到老家时,被一个报字“长龙”的绺子劫持,内里有王旅长的老父亲。
饱受一番惊吓与敲打之后,回绺子老窝的路上,半道上“巧遇”一伙拉着酒坛子运酒去卖的人,“长龙”绺子不但不打劫这队酒商,其大柜还亲自出面拜见酒商队伍中领头的“庆三爷”。
当庆三爷与王父对上眼时,彼此都还认得,王父心里叫着苦,身子打着颤,自己的儿子在通缉此人,没收了他的家产,吃掉了他的商团,现在仇人见面,那还不是分外眼红?!
果然,庆三爷向“长龙”的大柜,开口要王家的人,最后是以他们所运的全部酒品,换了王家全部家眷带下人一共是十一人。
而大出王父意料的是,庆三爷对他们,既不杀害亦不抢掠,而是细心招待,百般安慰,对王父也以礼相待,并言明,会护送他们回家。
王父只求能逃得性命,对庆三爷表示,只要能回家,愿修书一封,让儿子撤消对他的通缉,而庆三爷却坚决谢绝了,而是拿出报纸,将那报道给王父看,细说杜海山的为人如何正派,如何仗义善良,请王父援手,让王旅长高抬贵手,放过海山,而他自己,愿意回奉天投案自首。
王父被庆三爷感动了,而且他感觉,奉系军阀张作霖父子,尚且很在乎民众怎么看待他们,注重民意;这搞得有人请愿,还有老师和学生娃娃在里头,这些可是读书人,这事搞不好或者就会影响儿子的前程,当下修书一封,交给庆三爷带给他儿子,信中力劝儿子除了放过海山,对庆三爷也应网开一面。
拿到信,庆三爷带着土豆和一批亲信,化妆成贩卖粮食的商人,日夜兼程的就往奉天赶,他怕海山病重熬不住,在他营救之前,就碎了(即死了)。
到了奉天,庆三爷和土豆就四下活动,联络了一个以前交好的官员,由他出面约见王旅长。
那官员也是个重朋友的,担着干系将双方约到了自己家里吃饭,见面时,庆三爷直报自己的身份,说明一来代送家书,二来投案自首,愿一命换一命,只求王旅长能放了海山。
这年头,已经有电报电话了,王旅长早已收到家里的消息,对突然出现的庆三爷,并不是很吃惊,倒是当王旅长说,因查明杜海山并无通匪窝匪,私藏枪支也事出有因,已于当天上午释放,让庆三爷吃了一大惊,怪自己没先打听清楚,海山都放了,那自己还自首个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