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本是同根（1/1）

望着街上人来人往，街对面夜总会闪烁的霓虹灯，陈继祖心中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作为一个拥有两世记忆的人，他对于时下港岛所谓的繁华，其实并没有太多感觉。

毕竟那个名为陈伟民的男人所处时代科技远比此时港岛发达，物质条件也好得多。真正能让他产生情感的的自然不会是景只会是人。

陈燕华、阿金、阿海，三人关系错综复杂。陈燕华一方面的确把阿金当朋友，可以救命救急那种。但是另一方面，陈燕华又对阿金有芥蒂，不希望她和阿海走太近，甚至不希望她摆脱舞女身份，最好一辈子生活在自己庇护之下。

自己作为局外人，没法对陈燕华做出评价。说她坏或者好，都过于单薄，只能说港岛就是这么个复杂的环境，这片土壤上诞生的，也必然是复杂的人。

就如同此刻和自己一起喝酒的江豪一样，外人眼中他就是个武痴，可是此时陈继祖确定，这人绝不像外界传说中那么简单。

他是故意等自己，似乎是算准了自己会出来一样。虽然两人总共只见过两次，彼此之间立场敌对，但是陈继祖还是感觉和江豪在某些方面可称知己。事实上相比较的话，和江豪喝酒比和陈燕华喝酒更让自己感觉舒服。

反正大家很快就是对手，想说什么就能说什么，不需要考虑太多人情世故，也不需要考虑是否会伤害到谁。

“阿方的命保住了。”

两人瓶中的啤酒喝光，江豪才悠然地说了两人自来到这里之后的第一句话。

“我不会恭喜他，事实上如果有可能，我会去医院再送他一程。”

“他只是保住了命，被你砍掉的手没办法接回去，从医院出来也成了废人。虽然他是为社团做事才变残废，可是社团不会为此关照他多少。我小的时候老爸就对我说过，义气是用来讲的不是用来做的，带小弟就要他们拜关公讲义气，做老大就要认清现实翻脸无情。所以我只练武不管社团，功夫不会骗人，你出多少力它就给你多少回报，比江湖好多了。我知道很多人笑我，社团里也有很多人对我不满。我既不肯帮社团的忙，却又报社团的名字，他们不开心也是对的。我朋友不多，阿方算是一个。”

“他的性格会和你成为朋友？这也是蛮奇怪的。”

“我们认识的时候，他不是这样的。他很聪明学东西也很用心，但是不会说话也不知道怎么讨人喜欢，同门不喜欢他，师父也不喜欢他。如果不是我，他早就被赶走了。不过他说的话，我觉得很有道理。师父喜欢讲传统，喜欢说武德，告诉我们不管打拳还是做人，都要留一线。事不做绝，力不用尽。又说做人要懂得谦虚礼让，不能锋芒太盛。但是城寨的样子不是这样的。你让一分别人就抢三分，你手下留情，对方就会把你打死。不管在城寨还是在拳台，师父说得和我们看到的都不一样。”

“所以你们就决定出去看看，看看师父讲的话是不是在外面行得通？”

“你知不知道九龙城寨的五大天王，不过现在只剩四个了。”

“五大天王？歌星还是演员？”

江豪一笑：“有一个是我舅舅，你很快就会认识了。我只说死掉那个，他叫傅卓峰，是城寨里的拳王。所有武馆都归他管，外来的想要开馆收徒必须他点头，否则就不能吃武行这碗饭。他从没让过谁，更没讲过礼让，偏偏他是拳王。我那个喜欢讲礼让的师父，遇到他也要卑躬屈膝，没看到武德在哪里。”

“然后呢？”

“我就找傅卓峰下战书，要和他打生死擂。他几个徒弟想打我，结果被我打断手脚。傅卓峰知道不是我对手，就答应三天后和我打。然后连夜带着老婆孩子离开城寨，想要乘船去宝岛。”

陈继祖看了一眼江豪，相信那位傅卓峰的死，很可能就是因此导致。

“他既然不想在生死擂打，那就到船上打了。没想到，平时那么嚣张，到最后还不是要跪下来求我，求我别杀他，至少别杀他老婆孩子。事不做绝？不做绝就等着他找人杀我！”

“我说，你不是真把他一家都杀了吧？老婆孩子无辜的。”

“我不是法官，杀不杀和他们有没有罪有什么关系？那次也多亏阿方帮我才抓住傅卓峰，之后我们两个离开港岛去了花旗国。”

“所以你们两个是杀人之后跑路？”

“城寨杀人需要跑路么？何况这件事只有我老爸和舅舅知道，城寨的人都以为拳王去宝岛养老了。你现在说也没关系，反正都没人记得他了。我和阿方在外面走的越久，就越觉得城寨里那些师父的话有问题。西洋拳在他们眼里就是野蛮人的笨功夫，告诉我们千万不要学。可是我在旧金山见过那些人练拳，他们讲科学的，一点都不笨。”

“那你们打黑拳是为了什么？证明中国功夫比西洋拳厉害？”

“当时有人向我们挑衅，说我们的功夫不能打。我只想让他们知道，人有强弱，拳无高低。不是中国拳比西洋拳厉害，是我比他们厉害。”

“那些黑市拳的老板要开心了。他们才不在乎这些呢，只要有人肯打打得好看，就有人愿意看，更有人愿意下注买输赢。至于输的是谁，和老板有什么关系呢？世界上大多数人都是这样，只关心自己的东西，不在意你的想法。”

江豪将酒瓶随手一丢：“如果我早能想到这些，或许阿方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实际上在外面打黑拳的只有江豪一个，鬼仔方只是给他当助手加保镖，防范别人用卑鄙手段暗算江豪。江豪一开始打拳的时候并不被人看好，大多数人都认为这个中国来的小子是个傻瓜，分不清武馆和拳台，学过几手功夫就来打黑市拳和找死没有分别。当时下的盘口，也是中国小子能在拳台上坚持多久，又或者是否能活着离开。

但是没想到，江豪从登台开始，就从未打过败仗。不管对手如何强大，又有怎样的骄人战绩，最终都败在江豪手下。他也从中国小子，变成了东方武神。随着江豪名气渐大，麻烦也随之而来。

他这个和义成少当家身份，在海外是没什么意义的。对于当地的黑帮来说，他也就是个很能打的中国人而已。

江豪本人又不喜欢帮会，所以并没有到唐人街那边拜码头找关系，也就得不到华人社团的帮助。

他的名气大，又不肯受本地帮会操纵，自然惹来一些人不满。而且他一个中国人百战百胜，也让一些当地人玻璃心受挫。

有几个种族主义倾向严重的富翁出高价雇佣了一个格斗高手来，准备把江豪打死。那位格斗高手有着杀人机器的绰号，创造过仅用三十五秒时间活活打死职业拳击手的记录。

这场决斗未曾开打声势已经造起来，操纵黑拳的赌场老板也找到江豪，公开表态要他输掉这场比赛。作为交换条件，这位老板可以保证江豪活着离开，也可以拿到一笔可观的费用。当然，为了让那些雇佣者满意，江豪会变成残废，但是总比被乱枪打死要好。

鬼仔方提议要江豪逃跑，甚至帮江豪搞到了机票，但江豪并没有理会。作为武痴，他不会错过这么一个优秀的对手。更重要的是，他很清楚自己如果逃跑，所有海外华人武者的名声都会受损。

这场比赛本身已经被赋予了很多额外的东西，自己如果逃，也就合了某些人的心意。

最终他还是站在了拳台上，仅用了两分钟的时间，就把那位凶名远播的格斗高手活活打死。现场气氛随之沸腾，有人欢呼有人痛哭，那位赌场老板的脸则变得铁青。

那些打定主意要江豪输的黑帮人物，不会理会老板有什么苦衷，只会觉得他和江豪站在了同一立场。没过多久，这位赌场老板就被射杀在汽车内，身上弹孔多得数不清。

江豪能够活着回到港岛，则多亏了鬼仔方。当时江豪都不知道，鬼仔方用什么手段，居然求到了唐人街一位洪门大佬开口，出动了近百名洪门成员护卫，把他安全护送上船。而鬼仔方则留在了美国，过了很长一段时间才回来。

“后来才知道，阿方为了救我，答应为他们做事。当时那边的情况很乱，帮会之间有冲突，洪门内部也在火并。他们需要身手好不要命而且不择手段的人，来为自己做一些不方便做的事情。不用说你也知道，那些事情有多危险，差不多就是一命换一命。阿方运气好，侥幸活了下来，但是整个人也变了。他回来之后就主动加入和义成，而且比谁都狠，就算是对上老相识也不会手下留情。”

陈继祖想了想：“他自认为看到了世界的真理，学到了更先进的办法，自然就看不上旧的。至于他的方法会导致多少人死，多少人倒霉，他并不在乎。干掉何三宝也是他干的吧？”

“这些问题我没办法回答，因为我不关心没有问，他也不会对我讲。不过在他对和鼎兴动手之前，曾经对我说过一句话。我的手很干净，不该弄脏。他已经是这个样子，怎么样都无所谓了。有他一天，就不会让我脏手。”

“如果有人对我说这样的话，我也一样会当他是最好的兄弟。”

两人对视一眼，江豪微微一笑，倒退几步，双足踏地腾空而起，一个鹞子翻身，空中翻身，落向马路正中。

一辆计程车迎面而来！司机疯狂的按着喇叭，同时将刹车踩到底，但是车速太快，车子根本停不下来！

江豪一声冷笑，身形落下的刹那，右脚在计程车保险杠上用力踩下！

随着一声闷响，借力腾空而起！这次的落点则是另一部汽车的车顶！

伴随着一阵金属闷响，以及汽车喇叭的疯狂嘶吼，江豪身形如弹丸弹射般往来腾挪，眨眼之间就掠过马路，消失在街对面楼群之中。风中只剩下他的声音：

“替我转告陈燕华，要对付我，三支短狗还不够。至于你……从现在开始，你有四十八小时来处理善后，然后来城寨找我。我会在擂台上打死你。如果不来……后果你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