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刽子手（1/1）
九江街的路灯几乎就没有正常运转过，刚换上的灯泡，用不了一夜就会被打爆。时间一长也就没人更换，任由它自生自灭。这种天气这个时间，整条街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陈继祖隐身暗中一动不动，他的外套已经脱掉扔在脚下，身上一套黑色劲装，身体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
他很清楚，万佳明今晚还是帮了自己的忙。
不管是送自己来的那部车子，还是九江街的寂静，以及突如其来的哨子声，都是这位黑鬼哥的手笔。若非如此，自己多半就要靠一身本事杀穿九江街，直接冲进大四喜麻将馆把人斩死，再效仿赵子龙七进七出，从九江街杀出去。
凭万佳明的能力，即便真的发生这种情况他也能够压下。只不过沙皮狗这条命的意义是能力测试外加投名状，没必要因此闹出更多的波折。
如果是十年前的黑鬼明，绝不会有这么多顾忌。如今这番安排，固然能看出黑鬼明名不虚传，连孝字堆总舵所在都能做手脚。却也证明其心态已经不似昔日霸道，做事已经需要考虑后果权衡利弊。
这是一头即将走向暮年的老虎，即便还保留着几分昔日威风，也注定会失去对这片山林的控制权。
新王出头，正当其时！
既要做兽王，就要爪牙锋利凶猛善战，且先用这条老狗祭刀！
陈继祖所处的位置，正处于唐楼的拐角处，从这里拐进来再往前走就是沙皮狗的家。这些唐楼都是上居下铺模式，一楼用来开店面，上面才是民居。自己背后是一家家具店，对面则是一家经营日本布料的布行。
两家店都已经关了门，刚才试探过了，店里面并没有住人。
保镖已经出现，他和沙皮狗之间的距离略大，一马当先拐进来，处于沙皮狗视线死角。
就连保镖也被万佳明搞定了？
看来今晚注定是沙皮狗的死期，如果我不动手，这名保镖就会代替完成，最后把账算到我头上！
陈继祖心中如是想着，身体已经如猎豹般扑出，屈臂锁喉三指用力，在那一瞬间，心中闪过一丝杀人的念头。
反正这种事属于心照不宣，自己装糊涂把人杀掉，黑鬼明也只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但是最后时刻，他还是选择了一记重手砸在保镖后脑将其打至晕厥，松手放任其倒地。
都是为人卖命，何必赶尽杀绝？
就在保镖身体离开控制的刹那，手伸入其怀中一摸一抽，一支沉甸甸的短枪已经拿在手中。
从份量就知道，枪里一定压满了子弹。
也就在此时，沙皮狗骂骂咧咧走来，赫然发现持枪而立的陈继祖！
虽然天黑，但是基本的人形还能看见。他甚至都没看清到底是谁，第一反应就是后退同时张嘴准备大喊。
这里是九江街！是条四孝字堆根基所在。这里不是没有犯罪，但所有的犯罪都必须得到条四允许，否则不需要警察出手，整条街的条四仔一人一刀，就能把来这里搞事的狂徒斩成肉泥！只要自己退出这个路口，或者大喊出声，对面的人哪怕拿的是机关枪，也只能选择跑路。
然而他的声音并没有发出。陈继祖身形快如闪电，脚下发力，人已经站在目标面前。沙皮狗张嘴瞬间，黑星手枪的枪管直接怼进嘴里，求救呼喝声直接被冰冷的金属管顶了回去。
“敢喊我就开枪！”陈继祖压低声音道：“过来！”
在手枪威逼下，沙皮狗只能乖乖按照陈继祖的指挥，走入黑影之中，后背抵住了五金店的卷闸门。
自己的家就在前面，从所在角度都能看到三楼靠窗位置发出的灯光。沙皮狗还是第一次发现，家里的灯光居然如此温暖，家里的黄脸婆竟是这么值得自己挂念。
被手枪这一吓，沙皮狗酒意已经随着汗和尿散去大半，两腿不住发抖，当手枪稍稍从嘴里拔出，连忙哀求：“这位大哥，你大人大量，别跟我一般见识。我这把年纪活不了多久，你就当可怜我，放过我！”
枪第二次抵到了嘴里，沙皮狗识趣的不敢再言语。
陈继祖冷哼一声：“你不是这么健忘吧？凤城酒家刚见过，现在说不认识我？”
沙皮狗连连摇头。
“我这个人最讨厌被人耍！现在开始我问你答，我可以考虑放你一条生路。如果耍花样……”
陈继祖将头一偏，也看向三楼方向，沙皮狗瞬间吓得脸色发白，两腿发软，直接跪倒在地。
“祖哥，我不敢耍花样，你问什么我肯定回答你。”
“王八蛋！骨头这么软！怎么出来混？”
“没错我是王八蛋，我是骨头软。我就是个没本事的废物，你放过我吧。今晚的事都是我错，是我嘴贱！大不了我摆和头酒，给祖哥斟茶认错。以后你走街头我就走街尾，这总行了吧？出来混祸不及家人，你别为难他们。”
“少说废话！东西在哪？你别告诉我不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你……”沙皮狗略一犹豫，忽然语气变得硬气：“你不敢开枪的！你不敢！这里是条四的地方，你敢开枪立刻就会有人过来。一把枪能杀几个？这件事闹大了，黑鬼明也压不住。”
“杀你全家足够了！”陈继祖一把将沙皮狗提起，手枪插入腰间，顺势抽出那把阿金给的尖刀，刀锋直抵胸膛。
“不见棺材不落泪！是不是要我上去，跟你一家老小聊聊！你也知道，我到现在为止没有字头，江湖规矩对我没用！”
“保险柜！银行的保险柜里。你杀我全家也没用，那么重要的东西，我不会放在家里的。我出来混了这么久，哪有那么笨。”
沙皮狗已经明白了陈继祖的意思，脸上挤出一丝苦笑：
“大家都是给人耍的，何必自相残杀呢？那帮人不把我们当人看，难道我们自己也把自己当狗啊？今天找你麻烦就是黑鬼明的意思，否则我哪来的胆量？那东西给你也没用，只会给你添麻烦。你放我一马，我明天就把东西取出来，当着黑鬼明的面烧掉。你我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今后一起做事一起发财。何必打打杀杀呢？”
“苏济昌在哪？”
沙皮狗一愣，想了片刻才说道：“宝岛！不过到底住在哪我真不记得了，地址在信封上，我上楼取给你。”
“把钱给我就好了！”
“钱？对，肯定是一起赚钱么，放心不会亏待你的。我们今后是兄弟，我的钱就是你的钱。我知道今天我话说重了，赔钱应该的。你说个数，我上楼开支票给你。”
“你身上的钱！全部！”
“这点零钱算什么？我这就拿给你……”说话间沙皮狗伸手入怀，哆哆嗦嗦摸出钱包，就在将钱包递出的刹那，猛然将钱包朝空中一抛，由于里面钞票装得太满，有几张顺着钱包掉出在空中飞舞。
沙皮狗趁这个空当转头就逃！
陈继祖不会放过自己的！就在他提起自己的时候，已经看到他手上带着手套，头上还套着浴帽。这根本就是摆明了要杀人，找自己要钱，就是要伪造抢劫杀人的现场！
可惜身上没有枪，就算有枪也快不过他的刀子。只能大声叫喊，希望附近的条四仔够力，帮自己挡下这尊杀神。
然而沙皮狗刚跑出两步，一个救字还没出口，嘴巴就已经被一只手给捂住，一股巨力袭来，将他生生拽回，后心一阵冰凉！
陈继祖手中的尖刀狠狠戳出，脑海中则想象着警方勘测现场后得出结论的情景。
“凶手是一个身高一百七十公分的男子，惯用手为左手……”
陈继祖看向握刀的左手，杀这么个老狗，哪只手用刀其实都没有区别。沙皮狗没有江豪的身手，用不用惯用手，都不影响自己干掉他。
“杀人动机初步判断为抢劫时遭遇反抗，因为愤怒和恐惧而杀人。从凶手杀人的动作判断，应该是第一次杀人。杀人的时候非常紧张，很多戳刺为机械性动作毫无意义。凶器为……”
一刀、一刀……的确，后面的几刀除了泄愤毫无意义。但是泄愤本身，谁说不是意义所在？这几是为了金姐！这刀当你替苏济昌！这是替陈晋宝、万佳明……
五分钟后，陈继祖缓步走出拐角，重新出现在九江街头。他已经穿上了外套，没人看得到里面衣服上那斑斑血迹。
拐角小巷内，沙皮狗尸体躺倒在血泊中，头朝着家的方向，双臂伸直努力向前似乎想要抓住什么。两张满是血的钞票贴在他脸上，让他的死状狰狞中又带着几分滑稽。手上的金表、身上的钱包全都被拿走，只是在嘴里塞了一枚硬币。不过两手的戒指都在，一个都不曾少。
“劫匪遭遇被害人反抗，担心被害人喊叫而杀人。杀人之后因为害怕，来不及拿走戒指，只拿了好拿的金表和钱包。至于嘴里塞硬币，应该是某个传统的习俗，出于对鬼神之类传说的敬畏……”
陈继祖脑海里回想着警察可能做出的分析，自己已经努力在扮演一个劫匪角色，剩下的事，就交给万佳明去烦吧。虽然做了这么多准备，但也不可能不留下任何线索，不过这点不起眼的线索如果万佳明都抹不平，自己也没必要再和他来往。
现在计划只差最后一步：劫匪的逃生路线。自己的鞋子上肯定沾了血，一个临时起意的劫匪没本事让血足印凭空消失。那么最合理的方式，就是跑路。
至于跑路的地方，也早已经计划好了：石硖屋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