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中环英雄（上）（1/1）
上午九点。
一部红色保时捷911驶入港岛中环德辅道。
紧随其后的，是一部淡黄色阿尔法罗密欧。两部车后面，十二辆丰田皇冠鱼贯而行，以一字长蛇态势，直抵永盛银行门前。
车门开启，西装筒裙的阿金从驾驶位置下来，来到副驾驶位置开门，挽着已经换了一套名牌西装的陈继祖下车，并肩把臂站在银行门前。
阿尔法罗密欧上下来的，则是白领打扮的辣椒、花凤。
两人脸上看不出醉态，加上这身打扮，看上去的确像是职场靓女。辣椒不知从哪搞来一副平光金丝眼镜卡在鼻梁上，走路则有意模仿花凤那更有吸引力的优雅步伐，不过给人的观感未免滑稽。
后面十二部皇冠丰田每车四人，无一例外都是女孩。年龄从二十岁到三十多岁不等。所有人都身着同款职业装，打扮的像是公司文员。
只不过仔细端详就能发现，有的女孩烟视媚行眼神勾魂、有的顶着黑眼圈无精打采、还有的用力咀嚼口香糖抵抗烟瘾，走路姿态虾虾霸霸，眼神里充满挑衅意味，随时都准备翻脸开骂。
这些人是辣椒、花凤从自己地盘连夜调来，服装也是东拼西凑。成员里既有飞女也有舞女、站街、按摩妹，还有几个是同心社里面练拳习武的打女。
所有人拜门的时候都认识自家社团大佬大侠祖，免得在江湖上闹出笑话。只不过今天不会这么称呼，只会喊他老板。
这个阵容是陈继祖有意安排的。
凌晨时分，陈晋宝再一次打来电话。
由于廉署这边的行动，万佳明这边顾不上其他，对计程车牌照也没当回事，更不认为朱家俊这么个眼看要结婚的富家公子，会盯着陈继祖这个普通人不放。
直到得知林映秋出事，万佳明才抽出时间调查，接着就发现情况远比想象中严重。
济民置业居然入场？
丁成材被义海的暴龙封工地，就是因为得罪卢济民手下的一个经理，和对方抢葵涌码头工程。
而这次计程车牌照拍卖，又有义海身影出现。
从昨天开始，原本已经递交了申请书的计程车公司和个人，纷纷打电话通知银行，放弃参加拍卖。唯一一个坚持不放弃的个人，一口气打了三次报警电话，声称遭到恐吓。
到现在为止，坚持参加拍卖的公司和个人都是两个。个人里面一个是阿金，一个是那个报警的无辜市民。他是个的士司机，买车牌应该是想要扩大经营。只不过自己身家清白不在社团，也和警方没什么关系，出了事找不到地方求助。打电话报警也就是个心理安慰，实际上什么用没有。
剩下的两家公司里面，“运捷的士公司”是东福控制的傀儡，陈继祖现在的身份，就是运捷的士公司董事长；剩下的一家“必达的士公司”，申请表上董事长名字是罗继聪，这正是义海坐馆龅牙聪的本名。
这家公司原本和社团没有来往。两天前，罗继聪拿了一笔现金带了一群小弟上门，只用两个小时就办妥了收购手续，接着给银行递交申请书。后续的动作显然就是义海手笔。
封丁成材工地的，是义海红棍暴龙。现在参与计程车牌照拍卖的，是义海坐馆，这没法不让万佳明起疑心。
按照他的分析，两件事用的是同一个社团，那就证明背后主使者肯定是一个。虽然卢家那个经理所在社团不是义海，但是这点小的瑕疵不影响整体推理。稍微一问就知道，联络义海做事的，是卢佩珊的女秘书凌凤清。
万佳明当然不怕义海，但是不能不考虑朱炳和卢济民这种大富翁的态度。
港岛是有钱人的港岛，哪怕华警教父，也没法工开和这帮人对抗。
如果出面说情不是不能谈，可问题是值得不值得？
为了几块计程车牌照？就要卢家收手？这话说不出口。
现在摆明了就是卢济民女儿帮自己未来老公对付自己的爱将，林映秋又在宝岛出事，万佳明做出的决定就是：退一步海阔天空。
钱什么时候都能赚，赚钱的门路也有的是，港岛那么多偏门生意可做，何必和有钱人竞争正行？陈继祖不要继续纠缠，抓紧时间去宝岛把老婆带回来，其他的事以后再说。
听到这消息的刹那，陈继祖差点捏碎码头那部老话机的听筒，没有再说什么，直接挂断了电话。
从道理上讲，万佳明没说错。
但是这个世界，不是什么都要讲道理的。
他们雇凶杀我对林映秋下手的时候，有没有讲过道理？
亿万身家的富豪连几张计程车牌照都要抢，道理又在哪？
陈晋宝和万佳明说得对，二十几块牌照并不值得，也决定不了任何一方胜负。但是人争一口气，对别人自己可以让，对朱家以及他的亲家，我一步不让！
如果你们用商场上的手段暗箱操作，我无能为力。但是偏要选择用社团方法，那就要比比看，谁的手段更厉害！
花凤和辣椒办事效率很高，对手下的约束力也够。短短几个小时，就摆出了眼下的排场。
为了撑场面，还把自己的车子开过来。保时捷是辣椒的座驾，阿尔法罗密欧则是花凤的车子。两部车其实都是水车，不过在廉署成立前就办好了一切手续，哪怕开到港府门前都不怕。
剩下这些丰田，有的是社团所有，有的是被雇佣的计程车。
陈继祖对于来的人要求很简单，人数不苛求，但一定要是女人，年纪不要太大也不能太小，尤其不要学生妹。
长相要说得过去。一律扮白领，身上不许带家伙，更不许报社团身份。剩下的事情就按自己的吩咐进行。
中环不能杀人，现在也不是杀人的时候。亿万富翁去搞计程车牌照已经足够丢人，如果斗输，就更没面子。今天只要你的面子，改天再要你的命。
辣椒、花凤和陈燕华结拜，做的生意也多有往来，舞女、站街之类的人选不缺。再说就算她们手下人不齐，从姐妹淘里面借一下，凑出个美女军团也不算困难。
哪怕是中环，这种场面也不多见。一大群女白领以古惑仔的姿态下车，排成队列向前而行。这种奇观吸引了不少路人的目光，一个中年西装男拿着三明治愣在原地，眼睛跟着那些美女移动，边看边自言自语：
“哪家公司这么多美女？怎么从来没听说过。看样子是计程车公司？这么多美女司机，到底什么名堂？搞这种阵仗什么意思？公司和永盛银行晒马？哇，这简直有资格上新闻了。”
就是要这样！
时间差不多，不需要再等，挽着阿金朝银行就走。
眼看距离银行大门还剩下五米左右距离时，忽然一群穿着印有“义重四海”字样T恤衫的青年从四面八方涌出，迅速组成一道人墙，挡在陈继祖和银行之间。
这支队伍大概有五十人左右，穿着一致行动迅速，显然也进行过专门练习。不过和美女军团相比，这些古惑仔的卖相就差得远。一个个恶形恶状态度嚣张，嘴里更是骂骂咧咧脏话不停。
由于事先得到命令，东福的娘子军都压着火气，没一个人张嘴回骂。队伍第一排的女孩是所有人里面最年轻也最漂亮的，身份不是舞小姐就是站街妹。
按照预先吩咐，一边用羞怯的眼神看着对面的古惑仔，一边主动向前走和他们对峙，主动挺起本就有料的胸脯，吸引对面古惑仔的注意力。甚至做出用胸脯撞对方手臂的姿态，但又空知分寸不真的撞上。
辣椒、花凤各自向前一步和陈继祖并排，看到这些年轻漂亮打扮如同白领的女孩，对面古惑仔中有人吹起了口哨，还有人发出阵阵怪笑。
为首的男人二十几岁，也是一副凶神恶煞嘴脸，嘴里叼着一根香烟，说话含糊不清：“兄弟，你是哪家夜总会的？带这么多美女出来，做广告啊？是不是我老板让你带妞过来，慰劳我们的？如果是你就走运，这些妞我很满意，人留下你可以走了。至于小费我会给你身边这个大波妹。”
“我是运捷的士公司董事长，这些是我的员工，来这里是参加拍卖活动，请这位先生让路！”
“我让你走啊，是不是聋了！罗里吧嗦的！的士公司？这些女人哪个像是的士司机？你当我瞎子！兄弟，我老板在里面谈生意，让我负责维持秩序，不要让无关人员打扰。你再不走，就是故意砸我饭碗！”
花凤这时候忽然说道：“海龟，你很拽啊？我老板要你让路，你听到没有？”
海龟，义海坐馆龅牙聪头马，狂妄、无脑……
脑海中浮现出陈晋宝对自己的介绍，又看看面前的海龟，一声冷哼，迈步向前。
海龟也楞了一下，他不是没认出花凤，不过没当回事。
在他看来，花凤这个坐馆纯粹是靠爬床上位，华顺更是垃圾社团全无实力，根本不需要给她面子。也没反应过来她说的老板是什么意思。
花凤自己就是坐馆，她什么时候有了老板？
还没等想明白，就见对面少年朝自己直接撞过来，海龟脸色一寒，朝两旁的人使个眼色，几人马步扎牢，准备用肩膀把这个一身名牌的小子先撞回去再说。
这次做事，卢小姐找的是暴龙，而不是义海。暴龙也是用私人身份接下，没有通知社团。
但是自家老大龅牙聪何等样人？很快就得到消息，招呼暴龙过来喝茶。三言两语，就把这件事从暴龙的事变成社团的事，就连计程车牌照拍卖也亲自负责跟进。
开玩笑！义海没有水喉不等于完全不需要水喉，只不过没遇到合适的金主。
卢氏是港岛一线富豪，能和他们搭上关系，义海就不用窝在南区。社团可以沿着巴士线路遍通全港九，社团上下都有的捞。
人为财死！
只要这次成功，整个义海人人有好日子过，自己这个老大头马就更是可以立头功。在中环不能砍人不等于不能打人，管你什么公司董事长，撞几下总不见得就要判刑。
海龟得到的命令是带人在银行外面挡路，不让竞拍方进入。对海龟来说，做这个最熟悉不过。他最大的爱好就是在一些垃圾中学外面蹲守女生甚至是年轻的老师，看到长得顺眼的就搭讪。如果答应拍拖就带去喝酒开房，不答应就找一群人这么堵路骚扰不让离开，就算当事人报警，也不会有什么后果。
现在不过是把场地从学校变成了银行，别的没什么分别。
学校里的男生、男老师想要帮人解围，自己就是先用肩膀把人撞个趔趄，再让小弟把人拖走一顿毒打。今天不能打人，至少可以撞人。
眼看人到了眼前，海龟肩膀晃动，用自己的右肩撞向来人的左肩！
“非礼啊！”
一个女孩发出凄厉的尖叫！
紧接着，站在第一排的女孩接二连三发出尖叫。
这种场面百年不遇，瞬间吸引了街上大多数行人目光。
非礼个头！真以为穿上职业装就是OL？跟花凤混的会是什么货色？
海龟正想冷笑，就发现对面少年眼神中闪过一丝凶光……
趁着众人的注意力被吸引瞬间，陈继祖双手保持姿势不动，右脚猛然飞起，一记“朝天蹬”重重踢在海龟的下巴上！
下巴、胸膛、小腹！
连环三击此起彼落，既快且有力！
出腿快，收腿更快。
林家无影脚！
香烟残渣、牙齿混在鲜血里朝天喷出，身体一下跌倒到人群里，多亏几个小弟在后撑住才不至于倒地。
这连环三脚威力十足，海龟人已经陷入昏迷。最重要的是从踢腿到收腿不过是瞬息间事，基本没人看清怎么回事，海龟就变成了这副德行。
“敢打我们老大，找死！”
海龟身旁几个心腹小弟从后腰抽出牛肉刀，东福的娘子军顿时又是一阵尖叫。
“杀人啦！”
“救命啊！”
辣椒这时候已经抓住阿金手臂，向后一拽，脚步移动顶替了阿金的位置。另一边的花凤掏出一瓶进口防狼水，对着面前的义海打手用力狂喷！
“他妈的找死！”
“砍死这个骚货！”
几个拿刀的小弟冲到第一排就准备刺向花凤，花凤毫不理会，只管按动喷雾开关。
“保持姿势别动！警察！”
一声断喝，两名军装警快步跑来。
那几个拿刀的义海打手慌忙把刀扔到地上，没人敢朝花凤身上捅。
陈继祖朝花凤使个眼色，示意她不用理会，可以继续喷。
之所以用娘子军，之所以不让她们带家伙，就因为这里是中环。
社团械斗也要选地方。
中环作为港岛的繁华地段，上班时间巡警往来不断，哪怕是一线字头，也不敢在这里拿刀动枪。
如果海龟还清醒着，也会呵斥小弟，不让他们乱来。可是他这个带头人已经昏迷，剩下这些人没有指挥，当然会做错事。
早在双方对峙的时候，肯定就有巡警注意。但是单纯对峙不犯法，警察没法介入。有人喊非礼又喊杀人，巡警不动手才怪？
果然，两名军装看到这么多人，第一反应就是呼叫支援。
一名年轻的军装更是看到地上扔的牛肉刀，瞬间后退两步，伸手拔枪：“全都不准动，把手放头上！”
“阿SIR，这件事和我无关的。”陈继祖一边举手一边叫屈。“我是来参加拍卖的，申请表都在我秘书身上。是这些人挡路，还非礼我的员工。”
“祖哥？”上了年岁的军装忽然喊出陈继祖的名字，随即一把压下年轻同事的枪。
“你疯了！这是祖哥，飞镖对黑星的那个。你对他举枪？真当自己九条命啊？祖哥，他是新人，你别跟他一般见识。这到底怎么回事？”
“我怎么知道？我说了跟我无关的。这群人说他们老板在里面，不让我们进去。我只听到我的员工叫非礼。”
“阿SIR，我控告这个人非礼，他摸我胸部……”一个一脸纯情，好似刚毕业的女学生的女孩，一手拉着年轻军装的手，另一只手指向对面义海打手。
后者勃然大怒：“三八你说什么！我什么时候非礼你！明明是你用咪咪撞我！干什么？想倒打一耙啊！信不信我回头找十几个人轮死你！”
陈继祖依稀记得，这个一脸纯情的女孩，也曾经跟过铁狼，现在是花凤手下得力的舞小姐。最大的特长就是长得纯情，外加演技过硬，经常扮为了学费下海的女大学生骗钱。
这种人对付古惑仔没什么用，可对付一个比年纪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年轻军装显然是绰绰有余。
她那楚楚可怜的模样，显然激发了这名年轻警员的正义感，再看看对面古惑仔模样，这名警员瞬间做出判断。
“我让你把手放头上！信不信除了恐吓之外，我多告你一条袭警！你刚才说的我都听到了，这位小姐有什么不测，我第一个抓你回警局！”
呵斥了打手的军装，又安抚着几乎贴在自己身上的舞小姐：“不用怕，我会保护你的！他不敢把你怎么样。”
“可是他好凶……”女孩故作哽咽。
“和港岛皇家警察凶？”警员手枪枪口朝着义海门生一扫：“全都蹲下！我现在怀疑你们从事黑社会活动并且试图拒捕！谁如果不服从命令，我就打爆他的头！”
老军装无奈叹息，来到陈继祖身边小声道：“大家自己人，阿炳刚毕业，不要耍他了。”
“既然自己人，就不要挡我的路。”
“不是我们……”
话音未落，一个女人的声音忽然传来：“你好，我是必达计程车公司的法律顾问，皇家大律师卓瑶，我怀疑我的当事人受到不公正待遇，这位警官涉嫌使用武力过当！”
果然有后招……
如果是社团行为，肯定是刀棍交锋。
一旦有富翁介入，就会像现在这样，除了动用社团，也会安排律师作为保障。
自己动用娘子军，也是为了防范这种情况。
只见一个三十上下美艳动人的女人，直接冲到陈继祖和这名上年纪的军装面前。女人上着宽肩黑西装下着筒裙，下着一双亮漆皮鞋，走路带风说话如同机关枪。
“这位陈继祖先生涉嫌伤害我公司员工身体，我要申请验伤，并保留提告的权力。”
女人说话间把自己的律师证拿到陈继祖和军装警面前，随即又收回手中。
陈继祖不慌不忙，并没有急着回答，也没有急着行动。
港岛又不是只有一个律师，安排律师这种招数，难道只有你会用？
陈晋宝昨晚已经帮自己联系妥当，在帮社团打官司方面，这个人才是专业。
“中状元、救大嫂，时间就刚刚好。希望我没迟到。”
免死金牌梁正直微笑着走到陈继祖身边，看了一眼对面的卓瑶，“这么巧？”
卓瑶冷哼一声没有言语。
梁正直对陈继祖一笑：“陈先生，我给你介绍，这是我老婆。”
“对不起梁先生，我们已经离婚了。我现在叫卓瑶不是梁卓瑶，请你收回之前的言论，以免影响我的生活。另外，我现在处理公事，没时间和你谈论私人问题。”
“我谈的也是公事，陈先生是我的雇主，运捷的士公司雇佣我做他们的法律顾问，你有任何问题都可以和我谈。至于我的雇主，当然是要进入银行，完成拍卖活动。时间还来得及，陈先生您请进。”
“等一下！我公司的员工被陈先生打伤，在事情处理完之前，他哪也不能去。”
“我只看到有人受伤，但是好像不能证明这和我的老板有关系。卓律师有什么不满可以报警，让警方负责调查。但是没有证据之前，不能说我的雇主打伤这位先生，更不能影响正常的商业活动。”
陈继祖看了一眼梁正直，后者自信地点头。
“这里拜托梁律师，我进去做正事。阿金，辣椒、花凤，我们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