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久别重逢(1/1)
再次见到祈浚的场景不算美好,士别三日当刮相看这句话用到摄政王身上就不适合甚至违和,摄政王绝对始终如一,海枯石烂沧海桑田都不会变,依旧改不了动不动给他上刑的习惯,完全就是习以为常了。
就拿他自己这个典型来举例子,这会他被绑在光线稀薄的暗牢内,躯体用结实的绳子绑着,前面施刑的人正把鞭子往盐水里全方面覆盖的涮,正上方宽大的木椅上,摄政王眼神冷酷地看着他。
“禀王爷一切准备妥当,请问是否行刑?”
这话问的,他又犯了什么十恶不赦的罪了,又要给他来一次鞭刑,人心如此险恶,他做什么了?
陈旭恨不得一脚踹上去,踹飞这两个合伙谋害他的人。
摄政王转动手里的玉佩,轻微颔首。
草草草,虽说他今天对回阔别半月的摄政王府悒悒不乐,但还不是奉命行事来了,结果呢,你们干的人事,刚踏入王府大院,连他适应的时间都剥夺了,把他绑个结实扔到暗牢,还顺道喊了某位摄政王于百忙之中抽出空余时间来亲自赏赐惩罚,道德吗,道德吗?
最终在绑他的暗卫建议下敲定一套盐水抽鞭,鞭子加上盐水,誓死要给他一场非同一般的感受。
算你们狠!
可是,就算要打也让他死个明白,说清楚前因后果,让他心服口服,并且下次可以注意着避开死亡区限,不再犯。
但是这个样子是不是不太好。不清不楚的就要动手是不是太蛮不讲理,咱们好歹是位高权重的王爷,行事能不能光明磊落一点,不要弄的自己像个土匪小人,无恶不作,无奸不为。
说到这他就想到主角受,那日他拽住了主角受的胳膊,主角受到底没给出那个为什么问题的原因,而且从那天后,主角受就不再让他守在房梁上,而是晚上回自己房间。
这也确实方便了他晚上进出,这不他刚在床上睡了两晚,这个晚上不就趁着万籁俱寂,月挂树梢的时候,即约定的子时半夜十一二点偷摸过来了。一路上他不断斟酌字句,怎么才能让让自己汇报的清晰明了不惹人误会,又被按在地上摩擦,一顿痛抽。
他盘算的平安无事,命运却说他大祸临头,有血光之灾。
不可抗力,毒辣的鞭子迎面而来抽在身上,破开血肉,数十鞭疾风骤雨的落下,其中一鞭抽在陈旭的脖子,痛感极其鲜明,陈旭没忍住闷哼出声,然而何其萧萧瑟瑟,这才刚开始。
接下来每一鞭都是势若千钧之力,那鞭子的威力像是要破开虚空撕裂时空,所过之处血液飞横,衣衫尽碎,赤红的血黏住破开的衣物,黏住伤口,又被抽去。
陈旭严重怀疑打他鞭子那个对他有深重的私人恩怨,缘分多么奇妙,拿鞭子的那个正好是当初那个要把他盯出洞的同行暗卫暗三,不是男人何苦为难男人,同行何苦自相残杀?
啪,鞭尾擦过陈旭下巴,留下一道鲜红的痕迹。我他妹的,咋的是真的那么渴望显示自己武功的高超绝越,一鞭子就把人抽个半死。好歹有过几面之缘,这么心狠手辣是不是不太厚道。
又是一鞭,陈旭咬破了口腔侧边的肉,一时血腥味直窜进肺,呼吸都是血腥味的,又挨了雷厉风行的两鞭,摄政王摆手,暗三停了下来。
好,苦尽甘来,不但挨打停了,打他的小子——暗三,也把他打人上瘾的疯狂眼神收了回去,这该相安无事了吧。
“知道本王为何罚你吗?”摄政王神色难辨看着陈旭。
他知道个屁,他要是能精准说出一个不正常人的想法,他也就精神失常了,非要问的话,姑且就认为你发疯发狂,反正这也是你的特长了。
话虽如此,陈旭还是本本分分的遵循人物性格,沉闷恭敬地说道:“王爷恕罪,属下困惑,不知犯了何错。”
“那就想。”
想,想什么,想他任意认罪名然后被打的花团锦簇的惨状。只要他敢说出一个罪名,管他是真是假三七二十一的,某位铁石心肠的摄政王绝对会惨无人道对他进行二次折磨。可是要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又证明他根本是故意缄口不言,纯粹活腻了,想去极乐世界了,算了几个字好了反正他不认为自己称的上罪。
他扯动两片嘴皮子数落自己的罪行,“属下不该惹怒皇上,使皇上负气而冷落林公子。”说完,陈旭看向摄政王,满意吗?
不满意。
“继续。”
好,继续。陈旭面不改色继续胡编乱造。
“属下不该让林公子置身体于不顾,涉险下水救属下,不该让林公子屈尊纡贵将属下送回沨水阁。”这些话说完,陈旭估摸自己要完,他恍然醒悟为何自己挨鞭子了,极有可能是某位王爷吃醋了。
当然这肯定只是其中一点原因,另一点的原因可能就是摄政王认为他扰乱了他原本的计划,隔阂了小皇帝和主角受二人的关系,办事不力。
一番计较,陈旭又快速补充道:“是属下无能辜负了王爷期望,请王爷责罚。”
“这就是你的回答?”祈浚站起身踱步至陈旭面前,神色平静,他单手扣住陈旭的口鼻,骨节分明的手牢牢攥着手底下暗卫的脸,更准确地说是陈旭的命,杀意倾涌,“你知道本王最讨厌蠢笨的人。”
摄政王丰神俊朗的脸靠近陈旭,音色平稳,“还是说,你觉得你不再近身听令于本王就对本王交代给你的任务敷衍塞责,胡乱搪塞?”
“这半月来,你呈给本王的信件通篇连牍废话不断,全都是林子致做了什么吃了什么这些琐碎闲杂的事情,本王让你们进宫就是让你们日日逍遥快活享荣华富贵的吗?”
摄政王手上的力气不断加大,陈旭五官被捏的变形,脸上的肉和骨头都受到极大的压迫。
脸颊皮肉的拉扯骨头的挤压导致陈旭的眼珠子也深受其害充血肿胀的感觉鲜明,像是下一秒要爆裂。
空气被宽大的手掌阻隔在外,他在祈浚掌下濒临窒息,染满血液的脖子下是暴起的青筋。
嘴被捂的严实,陈旭请求息怒的话被碾灭在掌心之间。
翻白眼的那一刻,陈旭的脑袋被摄政王随意往旁边丢开,空气钻入口的瞬间,口腔中分泌的口水混合着血水喷薄而出,糊满陈旭下唇下巴。
一步之遥,死亡仅一步之遥,陈旭喘息,犹带死亡的窒息感。
摄政王完全忽视陈旭的狼狈,双手背后,俯视陈旭,“三个月,本王再给你们三个月的时间。”
“如果再完不成本王交代的任务,”祈浚抓起陈旭的脑袋,盯着他的眼睛,“本王就摘下你们两个的脑袋,吊在城门上。”
“是。”陈旭压下剧烈的呼吸,嗓音粗重的回答道。
陈旭不知道怎么回去的,等他到了自己的房间,走到床榻边倒在上面才发现屋内地上一串串血脚印。陈旭抬腿,鞋底被浸透了血水。
那些刻意忽略的痛一时都分明起来。被鞭子抽打的伤口带着一种无法言说的刺痒疼痛,如同无数只蚂蚁啮咬,细细麻麻的痛。
等处理好伤口外面天色已经泛起鱼肚白,陈旭把弄脏的被褥卷成一团丢在床脚,推门而出,守在主角受门口。
身上的伤疤好了又添,添了又好,好了又裂,无止境的循环,一次又一次,没有停歇,这让陈旭沉思。
他觉醒了,他悔悟了,他终于透彻一切是非了。
他的任务无非就是走个配角的过场,对主角攻忠心,对主角受真心,所以怎么才能让人觉得忠心不二,怎么让人觉得深情不悔呢?
这是一个问题。
思索中,漆红的雕花的木门突然被拉开,陈旭看过去,林子致出来了一身浅橘色的衣裳,长身而立冷若冰霜。
“公子。”陈旭打招呼。
“嗯。”洁白的下巴轻点,林子致径直往前走,陈旭跟在后面。
他们今日要出宫。
今日是主角受亲娘的祭奠日,他娘死在秋天来临的时候。
如果陈旭没猜错,主角受身上的衣服应该是他娘生前最喜欢的色彩,这样明亮的颜色也许无法和主角受记忆中那个缠绕病榻,终日怏怏的女子联系。
不过凡事不能以貌取人,主角受他娘确实是一个腹有诗书气自华的女子,她的才情让她胸中自有一番沟壑,思想便是一个人的道,她衷情于明丽的色彩,这种亮丽的颜色可以给她带来活着的希望。
可惜的是芳心错付,一腔热忱最终赋予一个徒有虚表虚情假意,狼心狗肺混账无耻之人。
遇人不淑,她遇到了主角受他爹这样一个谋略城府至深的人,入了棋盘成了棋子。
在那个人眼里她或许只是一个能为他的野心而作阶梯,一个微不足道的棋子,而不是与他郎情妾意度过三年的体贴温婉的妻子。
主角受他爹到底对主角受他娘动过情吗,或许这个答案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对主角受他娘的感情里掺杂了太多算计虚假,究竟有没有爱过这个女子,也许要死的那一刻,摒却了所有名利权势追逐的可能,他才会承认对她动过心。
所以当初他的引颈自戮不过是另一番计较罢了。主角受他爹一生为利为权一生算计不过是为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做那百官之首,笑看一切和他一样不择手段往上爬的人,他要算计这个国家的命运,他认为这比做一个精打细算钱财的商人有趣的多。
可惜,他的局毁了。
他喝下了被他利用的女子给他下了砒霜的茶。
嗯,闲着无聊,代入一下主角受他爹的想法。
天道!真是公道。
他成于算计走上尚书之位,又败于算计,他算计人心又败在人心,满盘皆输而已。
很快他已经开始七窍流血,他没有时间了。那么就让他再用最后的一点力气再开一场局吧。
他拽住主角受他娘的手,发簪推进他的喉咙,他看到主角受他娘怔愣的模样,戳破的喉管发出嘶哑嗬的笑声,局已定。
幺娘,我的死会让你把一切都告诉我们的孩子吧,告诉他你被那些朝堂上官员的侮辱,告诉他我对你的处处算计,告诉他你的恨,让恨意在他心中滋长,让他永远记着你仇恨的模样,让他为你报仇。幺娘,你会告诉他一切的,你不会让他重蹈覆辙。
我天真的幺娘,我会帮你的。
就算你不告诉我们的孩子也没关系,一切早已注定。
我们的孩子注定会和我们一样。
我会帮你向曾经欺辱过你的人报仇,只是可怜你在做一回我的棋子,你一定会是这场局中最重要的棋子。
这场以天下为棋盘,所有人为棋子的棋盘,我们的孩子会怀揣着你给他的恨意走下去,搅动风云变幻世道改朝换代。他会走到最高处,他会是最大的筹码,最大的棋子,既是局中人也是执棋人。他会登上最高处,最后又孤独的死去。
幺娘,你要流泪了,因为你大仇得报,得偿所愿了。可惜,他要他的血永远在她眼中发热,他要她永远忘不了他,他要她最爱的是他也最恨的也是他,他要她所有最浓烈的感情都倾注在他身上,他要他是她永远的噩梦,永远忘不了存在。
哈哈哈,喉咙发出黏糊嘶哑的气音,幺娘,作为报酬你要和我一起下地狱。
陈旭变态了一瞬去代入主角受他爹死之前什么想法,多惊世骇俗,他发现他头痛欲裂,这玩意有毒,根本不敢想。
多疯狂啊,多惊才绝艳啊,只是不能细看,细看都是皆是溃烂腐坏。那溃烂不在身体上,在精神上,在灵魂上,主角受他爹就是一个精神有缺陷,灵魂有黑色的人。
天才往往都是疯子,主角受他爹是其中最疯的一个。
一语成谶,主角受确实在他爹预想的那般走下去,先是进宫再入朝,最后颠覆这天下。
陈旭跟在林子致后面跟着他出了宫门。
皇宫外,陈旭随着林子致来到郊外的凶肆取东西。
显然主角受不是第一次到这,这家的店主见到主角受很热情,精打细算的模样,两撇黑色的胡子都笑歪了,“公子要的东西早就做好了,我可是一直盼着公子来取呢。”
店家将一块蒙着红布的牌子递给主角受。
“劳烦费心,多少银子?”
“唉,什么银子,公子之前早已结清,何须再破费,以后公子的东西若再有损坏尽管来我们这,我们这什么都能弄。就算公子没有东西可要,来这逛逛玩也行,我见到公子呀,就是心情好的很。”
“不必了,告辞。”林子致留下一锭银子,抱着牌子往外走。
“哎,公子,您这,好吧那您以后有问题还来老赵这我保证什么问题都给您解决,您慢走!”凶肆老板恋恋不舍的看人走远,希望还能再见到这位公子,毕竟这样容貌实在是罕见,掌柜的收起银子转身进入里间去了。
陈旭跟在脚不停步的林子致后面,他从那块红布后面山水几角看出主角受他娘的牌位。
父爱这种东西,主角受是没有享受过的。主角受从小过的日子是充满灰暗的色彩,永远在一个封闭的房间内,永远孤孤单单的,一个人。无人和他说话,无人和他交流,只是偶尔能去见见他娘,和他娘说说话。
主角受富商的儿子,但是王公贵族的教育他爹一样没落下,请最好的夫子教授诗书礼仪,琴棋书画全面培养。
没人问过主角受想要的是什么,或许主角受本身也不知道。陈旭看着那道孤独寂寞的背影,脚步放轻慢慢的跟在后面,或许林子致什么都明白,而且最明白什么叫身不由己。
接下来,陈旭和林子致又到了一片长满雏菊的后山处,雏菊迎日朝展,无穷的生命力都蕴含在他那细弱的根茎上,阳光明媚,烦恼一清而空,生命久如暗室,不妨明写春诗。
主角受站在靠近这片雏菊的悬崖边,衣袂飘飘,单薄的像是要被风吹走摔下万丈深渊,粉身碎骨。
一想到这念头的真实性陈旭就觉得可怕,他忍不住叫林子致一声,“公子。”
林子致回头看他。
“崖边危险,公子还是后退几步,以防危险。”
“你为何关心我?”
“因为公子平易近人,对属下关心厚待属下感激。”
“那若我变了呢,我若开始处处为难你,让你把生死都交付,让你生你就生,让你死你就死,亦或让你生不如死你还会对我有这种感情吗?”
“公子曾救过属下的命,属下的命都是您的,您的命令属下万死不辞。属下可以对天发誓,违背此言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这句话刚说完,陈旭心口传来虫子啮咬的痛,痛感并不强烈,他故意忽视这种不明不白的感觉。
这虫子本来就有弊端,他本来就是装的对摄政王忠心,这虫子照样不是没发觉,只有在外界力量的催动下才会做出警告。
这会他说着忠心耿耿的话,不过也是一种声音影响的这虫子,西域蛊毒,缚身而不束心,只要装的真情实感,谁人不被拉近这戏台?
“好。”林子致突然笑了,这一笑万物失色,“既然如此,我要你帮我。”
他的任务有望完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