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情不知所起（1/1）
“公子！”
深夜的村庄，没有一丝的动静，原本高挂在空中的圆月被一朵黑云遮挡，把最后一丝的光亮吞没。也没有风，但刘清源家的窗户却自己打开，一个声音传入，回荡在屋子里。
“公子！”
刘清源的家里只有一间房子，所以他听得格外清楚。缓缓睁开眼却没有看见任何人，但女子的声音萦绕耳畔。
“你是人是鬼？”刘清源心中生出了恐惧。
女人的声音继续传来，“公子别怕，我有话与你说，明日在路上等你！”
刘清源愣住，此人怎么知道明日他要出门？正想着，外面鸡鸣声像是一根绳子将他从梦里拖了出来，他再度睁眼，才发现天已经亮了，刚才的一切都是梦，这便合理一些了！
可他回头看着被打开的窗子又怔住，这窗子，怎么会打开？
又一声鸡鸣，让他缓过神来，慌忙下床，今日可是卖鸡大日子！
固安乡里的人都知道刘清源，他七岁上就父母双亡，靠着养鸡卖鸡养活自己，就那么一间房子自己住。转眼如今已经二十出头，却还没有成家，他生得一副好面容，眉目十分俊朗深邃，唇鼻犹如刻刀雕出来的一样，身材也高大，平日里街坊邻居有个要帮忙的他都无所不应。也有不少姑娘看上他，可却嫌他家里穷，都不想嫁过去。
偏他自己从不着急，只道有缘人自会相遇。
每年三月去买鸡苗，七月雏鸡长大，又要等三四个月陆续产蛋，蛋生鸡，鸡生蛋。这样每个月十五他可以挑选十几只鸡去城里卖掉，用赚来的钱填饱肚子。
今日是十五，刘清源照常挑着几个鸡笼，里面装着十几只鸡，往城里走去。
路上没多少人，他想起昨晚的梦，从小到大他接触到的女人都是乡里的婶婶伯母，那些妙龄女子都只是远远看他，也不曾上前说过话。所以梦里的那个声音年轻温柔，让他忍不住去幻想，会是怎样的一个女子呢？
他想着，这女子眼睛应该如潭水般清净明澈，瞧上一眼，就能深深陷入。不大不小的嘴唇柔软饱满，透着樱桃红不点而朱，而脸庞似含苞待放的花朵。
“刘郎！”
这声音从路边传来，天热得他浑身是汗，头脑有些迷糊，只觉得熟悉。
“可是刘郎？”
他顺着声音看去，方才脑海中的人出现在了眼前，只是对面之人更加灵动，俏丽若三春之桃，又清秀如九秋之菊。
难不成见鬼了？他放下挑子，走到姑娘面前，揉了揉眼睛。
姑娘拿起帕子掩面偷笑，“刘郎瞧什么呢？”
刘清源顶着面颊的红晕低下头，他在瞧她，和心中的仙女为何长得一样……
“刘郎你可算来了！我等你许久了！”
“等我？”
姑娘点头，“是啊！我昨晚跟你说了，我在路上等你！”
刘清源瞳孔一震，再打量这姑娘，一阵寒气蹿入衣袖，身上的鸡皮疙瘩从脚底一直到了头顶，那明明是个梦，怎会成真了？
莫不是.......女鬼缠身？
他刚要走，姑娘拉住了他的手，手掌的温热化解了他身上的冷意，回头间，姑娘眉眼含情，“刘郎！你别怕！我不是鬼！我是仙！因与你有缘，所以在此等候！我不会害你，相反，我会帮你的！”
“你帮我？”刘清源陷入她的眼睛，回不过神。
“是的！可惜你我只有三年的缘分，但这三年我定然会好好待你！”
她说的话字字清楚，却又句句模糊。刘清源微微张口，又不知道说什么，这往日里在戏班子搭台唱戏时才能听到的故事，如今赤裸裸地正在他身上上演。
“你......”
刘清源思索，这话本子里可不止有仙女同凡人结为夫妻的事情，更有女鬼骗情吸人阳气、妖怪化作美女吃人心肝。想到这，他又打了个寒颤。
姑娘看他略有犹豫，知晓了他的担心，“你怕是不信我，这样，你今日去城里卖鸡，定然会有一个人收了你所有的鸡，一共卖得八千四百文钱！若我说的话成了真，你再来找我可好？”
他听了直摇头，这姑娘定然是骗自己了，自己一共才十五只鸡拿去卖，一只平日里最多两百文，这也是破天荒才有那么几次好运气的，怎么可能卖八千文？
“好！我答应你便是！”
说不定这是哪家的疯姑娘跑了出来，顺着她说罢！
没想到姑娘松了手，背着手扬起笑脸，“那我等你啊！”她的嘴角勾起恰到好处的弧度，明亮且没有一丝的瑕疵，目光坚定又温暖，这大概是刘清源这辈子见过最让自己动容的笑容，她在那一刻已经扫走了从小到大积累在心里的阴霾。
晃了晃神，已经到了城门，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扛起了那挑子，直愣愣往城里走去。但他已经能下意识张口吆喝，对来来往往的人赔着笑脸，
“卖鸡喽！自家养的！都过来看看！”
刘清源在集市上找了一处放下鸡笼，蹲坐在一边吆喝，可面前人来人往，却没有一个停下来看看他的鸡。
“卖鸡喽！卖鸡喽！老爷！家里后厨要鸡么？我家的鸡可好了！看看么？”
他拉住过路的客人，卖力介绍，这一个月能不能吃饱可就指着今天了。
“唉！卖鸡的！”不知哪里来了几个满脸横肉的大汉走了过来，围在他面前趾高气扬地瞧着他。
他自小就自己在外面赚钱，知道什么样的人惹不了，也嗅到了危险的气味，赶紧从笼子里抓出一只鸡，满脸讪笑地迎上去，“大爷，要买鸡吗？”
“哟！你家的鸡可真肥啊！这只就孝敬我们五爷了！”一旁的人从他手里抢过了那只鸡，他也一句话不说，只低着头。
什么都没有活下去重要，只要自己不惹事，只要自己能低头。
“没见过你啊！”为首的那人个头比刘清源还要高一些，看上去足有两百斤重，眼睛上留着刀疤，肚子上的肥油都要顺着衣服流出来了。
刘清源唯唯诺诺回答，“小人是固安乡的，每月十五进城卖鸡，不常在，大爷可能不知道！”
“固安那个穷乡僻壤啊！一看你就一副穷酸样子！你这个位置，我们占了，你去别处吧！”
那人说完还踢了一脚刘清源的鸡笼，他赶紧过去护着，“大爷，我今儿个卖完就走了，您通融通融吧，我瞧着没有其他位置了！”
两边的喽啰一左一右推着他的肩膀，然后紧紧扳住他的脖子，用力拍着他的后脑“你以为你在和谁说话？我们五爷你也敢顶嘴，不想混了是吗？你小心我们让你今日有得来没得回！快滚！”
刘清源两鬓的碎发散落，垂到了浓密的睫毛上，他低着头不敢反抗，只是默默听着，然后赔着笑，“好！好！我这就走！”
蹲下去收拾好摊子，背影充满了无力，挑起挑子，身后的人还不忘故意推搡他一下。
离开了集市，他只能四处碰碰运气，已经过了晌午，还没有开张。他不禁想到了路上那姑娘说的八千文，无奈摇了摇头，别说八千文，今日能有八百文便是老天爷垂怜了。
舍不得花钱在城里买茶水，来的时候把喝了好几口井水，此时已经口干舌燥了，他停留在一家饭店前，犹犹豫豫，身上充满了自卑与怯懦，看着进进出出好几个人，都不敢上前，是那家店的小二瞧着有人鬼鬼祟祟，才出来问他。
“干什么的？”
刘清源表情不自然，又想挤出点笑容，又觉得窘迫，“大爷，您行行好，能否让我讨碗水喝？”
“就讨碗水喝？”小二不敢置信，又笑了笑，做生意的，尤其是做饭店生意的，都不会嫌弃上门讨水喝的人，“那你等着，我去给你倒！”
“唉！多谢了！”
小二匆忙跑进去，在账台前拿了一个有点缺口的碗，倒了一碗茶水端了出去，刘清源接过茶水，像是久旱逢甘露一样肆意吞下。
这引得账台旁一个消瘦的中年男人看向他，他额前头发稍有凌乱，眼神澄澈不揉杂质，喝完水用袖子擦了擦嘴，还一个劲儿地赔笑脸给小二，虽然落魄，但能看出来他身上很干净，不是衣衫干净，而是浑身上下透出来的干净。
“小哥儿是做什么的？”中年男人手里的账本卷起，走到了门口。
刘清源憨笑，“我是乡下人，卖鸡为生，今天进城要卖我这十几只鸡！”
“卖鸡？”男人赶紧探出门看了看，果然店外靠墙的位置摆了几只鸡笼，“这是你的？”
他慌忙解释，“我不是故意放在这里的！我只是来讨口水喝，水喝完了，我这就走！”
“别着急！我看看！”
他看着中年男人走到鸡笼面前，伸手抓了一只鸡出来，仔细打量那只鸡，先是捏了捏腿，又是捋了捋毛。
“小哥儿！你这鸡养得好啊！都卖给我怎么样？”
“什么？”刘清源不敢相信，以为他寻自己的乐子，赶紧问，“您说什么？”
男人看着他的样子，忍不住一笑，“怎么？不卖啊！”
“不不不！”他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很慌乱地擦了擦手，从男人手里拿过那只鸡，好好放进笼子，小心翼翼说，“我本来有十五只鸡，刚才被人抢了一只，现在只有十四只，够吗？”
“抢了？哦，是那集市上的恶霸王五抢的吧！”
“是......您怎么知道？”
“王五那人横行多年，你不用理他！”男人指了指鸡笼子，“这些我全要了！讨个吉利，一只算你六百文如何？”
刘清源愣住，一只六百文，那就是......八千四百文？
男人见他犹豫，又说，“怎么？嫌少啊？嫌少我们再商量！”
“不是不是！不少的！只是，我觉得......值不了那么多银子！”
他很是坦诚，中年男人看见他如此，也很是满意地拍着他肩膀，“我过几天要去给知府大人办喜宴，每桌有一道荷叶神仙鸡，正好十四桌！但这一道菜就五两银子，我给你六百文的原料费不多！”
这么一说，刘清源也只好接受，可......这样一来，不就是被那姑娘说中了！整整八千四百文，不多也不少。
实在是太离奇了。她到底是谁？神仙？可哪儿有半夜“叫魂”似的神仙？
难不成是女鬼？
她说了，如果她说的没错，就要回去找她......如果真的是女鬼，岂不是把自己送上门了？
刘清源结清了银子，把鸡笼留给了那家饭店，自己快步绕道回了家，他可不敢再去见那姑娘，无论是神仙还是女鬼，他都害怕极了。
冲进自己家的小院子，从井里打了一桶水上来，拿着水瓢舀了水大口喝下，水顺着下颌流进了衣领。
他心里庆幸，回来的路上总归没遇到那姑娘。
可一脚踏进屋子，另一只脚还在外面，就看见了一个女子，此时正背对他坐在桌前，那藕色清冷的衣衫让他一眼就认出这是那姑娘。
“你......”
刚张口，姑娘起身转了过来，“刘郎！你回来啦！”
他惊得说不出话，姑娘笑着走上前，看见他下颌和脖子上都是水，紧忙从怀里拿出帕子，帮他擦拭，他哪里离女子这么近过，光是闻到姑娘身上淡淡的说不出来的似是植物的香味，就心跳不止。
他好害怕姑娘听见自己心脏快速跳动的声音，又着魔一般很想贴近，可最终内心的恐惧驱使他往后退了半步。
“你怕什么？我还能吃了你？”姑娘一把拉住他的手腕，将他扯了回来，“是不是八千四百文？”
刘清源只点了点头。
“嗯，那你信我了吗？”
他不说话。
姑娘又嗤笑，抬头望着他，“你我是前世的缘分，注定要结为夫妻，你逃不掉的！”她伸手摸了摸刘清源的下巴，“我姓苏，名灵真。日后，你叫我真儿便是了！”
“苏灵真？”刘清源不敢动，喉结上下抖动，面红耳赤低头看着正盯着自己的苏灵真，“结为夫妇，是不是有一点......仓促了？”
灵真一只手点住他的嘴唇，另一只手手指勾住他的腰带，“自然是仓促，你这间小破屋子，我住不惯，至少要个大院子，还要有三间屋子！还有......我要你明媒正娶，迎我进门！”
“明媒正娶是自然......”他似乎已经妥协，“但......我只有八千文，怎么盖房子啊！”
灵真松开他，歪了歪头，“你有个赌徒叔叔，明天你去找他，他有办法！”
“他？”刘清源脑海中浮现出叔父的样子，嗜赌成性，人不人鬼不鬼，这村子里的人都叫他刘癫子，他哪能有什么办法？
“不可能！”刚说完，却发现灵真已经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