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让她死心(1/1)
秦大夫霎时被苏亦翘那股莫名的威严镇住,额头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这样的腌臜手段,他用过太多次了,从来没有失手过,没理由在文大小姐这里翻船。文大小姐红疹已出,那毒爆发只是短时间的问题,任她再如何巧舌如簧,稍后也只有百口莫辩的下场!
想想文二小姐给他的那五百两银子,他的心中乌云尽散,稳了稳心神:“文大小姐,老夫行医多年,直言不讳才是对病患最大的慈悲,良药苦口,忠言逆耳,文大小姐不爱听,老夫实在惶恐。”他一副做小伏低的模样,嘴巴却是坚持硬刚到底。
文玉堇心内简直太痛快了,笑意差点就要掩藏不住,却还要硬生生挤出几滴眼泪:“长姐怎么染上这样的……这样的病呢!”
她用帕子压了压眼角,舍不得将泪痕擦掉。“长姐,如今,你就实话实说吧,刚刚我那丫鬟莺儿见你往后山去竟是真的?是不是你在后山被……被歹人……才染上这……这病的?”断断续续却将脏水泼得明明白白。
侯爷文澜昭拳手紧握,牙齿咯咯作响。忍耐,是有极限的。
苏亦翘缓缓踱到文玉堇面前,抬手重重赏出一巴掌,掌力甚大。
文玉堇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她捂着红肿的脸颊,不可思议又十足怨毒地瞪着苏亦翘,从小到大,全府上下,还真没人动过她一个手指头呢!
她嘴硬道:“长姐,你遇上这样的事不痛快,拿妹妹撒气,妹妹不怪你……”这回她真真切切地哭出了声。天老爷啊,脸实在太疼了!
苏亦翘朝文澜昭和陈芙馨福了福身,“父亲母亲,我一向待庶妹宽厚,您二位是有目共睹的。从前不爱计较,是青儿谨记父亲教诲‘君子当以宽厚之德,容载万物’,青儿虽非君子,却也有君子之志,君子之节。可是庶妹已被我纵得如此乖张阴狠,女儿心中愧疚万分……”她的脸颊热泪盈出。做戏,谁不会?
“大小姐,莫说气话,小心伤了姐妹之情。这二小姐说得对,实话实说,找到病源,老夫才好对症下药啊……”秦大夫与文玉堇蛇鼠一窝,是一定要将今日之局坐定的。
“看不出秦大夫不只诊病,还医情呢!”苏亦翘缓缓踱到秦大夫面前,秦大夫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今日,秦大夫和我庶妹都断定我身上得了什么……什么‘莺花疹’?”
“老夫以性命担保,确定无疑!”秦大夫看着恭敬,心里却有几分鄙夷。后院这些贵女表面上看着矜贵,却最是草包,偏爱这般虚张声势,色厉内荏,简直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长姐,你就听秦大夫的话,快快医治吧,再拖下去……”最好一直拖下去,等到全身溃烂,神仙难救,就没人能再跟我抢了!文玉堇差点就把心中的话脱口而出,她好久好久没有这么畅快了!
苏亦翘意味深长地凝视着文玉堇,凤眼骤然微眯,她不再犹豫,转身在文夫人耳边耳语了几句。
文夫人听完立刻遣了靖嬷嬷就要出去,苏亦翘又唤住靖嬷嬷,她拔下发间一支祥云白玉簪交予她,“嬷嬷,祥云簪为信,贵人必见。”
靖嬷嬷再无迟疑,利落离去。她是文夫人的陪嫁,通身爽利,老练精明,为人忠心不二,有她出马,文夫人最为放心。
靖嬷嬷离去后,文夫人将女儿的话耳语给侯爷文澜昭听,文澜昭听罢,眼中一亮,点了点头。
文玉堇和秦大夫偷偷交流了一个眼神,却只在彼此眼中读出了:不明所以。
正堂一阵安静,落针可闻。
玲玲珑珑走到嫡姐身边,轻轻拂开苏亦翘的衣袖,尽管看不出所以然,眼中却还擒着泪花:“姐姐,疼吗?”
苏亦翘倏忽动容,她喉咙一紧,有些想哭。轻轻拭去小娃们的泪,将他们拢在怀中,闻着他们身上的馨香,柔声在耳畔安慰:“姐姐一点事也没有,相信姐姐。”
她的声音仿佛有魔力,让人安心,双胞胎渐渐安定下来,却依旧不肯离开姐姐。乳母只好搬来矮凳,他们就那样,乖乖坐在姐姐脚边,全然没了往日的调皮劲儿。文夫人看了,心里很不是滋味,又悲又喜。
半个时辰过去。
文玉堇终于熬不住,还是开口了:“姐姐,刚刚秦大夫说了这病凶猛,还是先诊治吧,别赌气了!妹妹斗胆鲁莽谏言,却是一片真心啊,若有得罪,稍后再向姐姐赔罪好吗?”
她之所以还肯这般不懈地演着戏,是因为她非常笃定此刻嫡姐已经发疹遍身,决然是无从抵赖了。
那秦大夫有五百两银子的信念支撑,也不显疲态,一副清者自清之姿。
文成侯和文夫人见苏亦翘十分淡然,也收住的一开始的慌乱,静静地品饮了一杯色翠香幽的明前茶。
事情总有真相,但是不管真相如何,毓青是他们的心肝,是他们的命,只要有他们在,绝不会让女儿有事。
一阵脚步声,大家齐齐望向门外,请的人总算到了。
朱御医,竟是朱御医!
嘉国公府老夫人,陈芙馨嫡母,当朝一品诰命。今日出来祈福,国公爷特地求得皇上开恩,请来朱御医随护。如今女儿陈芙馨有求,自然无不应允的,便把最得力的朱御医派来了。
秦大夫一见朱御医,心中慌得厉害,一种不祥的预感牢牢笼罩着他。他颓然一坐,那五百两银子好像不香了。
朱御医的到来已让文成侯惊喜不已,没想到下一个来人更加的意想不到,正是妙慈庵的海音师太。
海音师太踏进门的那一刻,文成侯和文夫人,惊讶得齐齐起身,恭敬双手合十,见礼师太。
海音师太亦双手合十回礼。
靖嬷嬷搬来两把椅子,朱御医与海音师太俱坦然坐下。
来不及探究海音师太为何愿意来此,文成侯正了正衣襟,理了理心神,“朱御医,今日劳您到此,烦您为小女请个平安脉。”
前因后果,在来的路上,靖嬷嬷已经告知。只求朱御医细心诊断,据实以告即可。
朱御医虽是嘉国公府请来,但也颇敬重文成侯的处世为人。即使文成侯不说,既来了,他也自当尽心竭力。
他一番谨慎的望闻问切后,心中了然,起身作揖文成侯:“侯爷,夫人,令爱身体康健,气血充盈,元气饱满,平安无恙。”
玲玲珑珑终于咧嘴笑了,露出一颗颗小巧洁白的乳牙,分外可爱。
苏亦翘朝他俩眨了眨眼,一副“看吧,长姐没有骗你们”的样子。
文成侯与文夫人互相望了一眼,深深舒了一口气,欣喜漫过眼眸,连连道谢:“多谢朱御医,多谢朱御医。”
等不及朱御医辞谢,顾不得规矩礼仪,文玉堇忽地出声:“她……她身上长满疹子,怎么……怎么会是平安无恙呢……”
在场的人都被吓了一跳,文玉堇这没头没脑的话从何说起呢?
可是文玉堇顾不得这些,她实在不甘心,这朱御医是嘉国公府请来,必是被夫人收买了的!是以她才壮着胆子质疑。
众人齐齐望向她,文成侯的第二次心痛袭来。这个庶女,他是用心疼过的,小时候她总喜欢像小尾巴一样跟着他,她那样娇娇俏俏,贴心逗趣,和大女儿的冷傲疏离截然不同,他也是寄予她厚望的呀,怎会……怎会……
“二小姐怎说大小姐长疹子?”朱御医故作不解地问。
“她……她的手臂刚刚出疹了……”文玉堇咬住不放。
“那你怎知我现在就长满疹子了?”苏亦翘追问。
“秦……秦大夫说的,秦大夫说那疹子短时间会爆发的……我实在担心……”文玉堇也血气冲头,她满脸通红,难以抑制的亢奋。她真想,她真想现在就和嫡姐同归于尽!
秦大夫眼中一片死气沉沉,对文玉堇的眼神示意再无反应。文玉堇焦急地绞帕子,嘴唇咬出了血迹还不自知。
苏亦翘长舒一口气:还怕你不提这一桩呢!
她走到文成侯与文夫人面前,轻提裙摆,大礼一拜:“父亲,母亲,庶妹这般反常,颇有不撞南墙不回头的架势,仿佛一切尽在她指掌。不给她个交代,想必她是不会死心的。”
文成侯有些窒息,文夫人更是气愤难当。
“今日海音师太在此,不如请她作证,验验女儿身上是否有疹?”苏亦翘说完,朝海音师太再次合十作礼。
海音师太轻轻颔首,淡淡应到:“自当相助。”
文夫人的委屈与隐忍都哽在喉头,竟是半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母亲不气,有海音师太作证,母亲一定要实话实说。若为女儿说假话做伪证,有损子女福报,请母亲实实在在,还女儿一个青白。”苏亦翘重重磕下一个头。“咚”的一声,听得文玉堇浑身一颤。
“请吧!”海音师太率先起身,朝内室走去。
文夫人也紧跟其后,气愤的脚步踏踏作响。今天,她不想要什么淑女作派、大家风范了,她多么想像市井泼妇那般为女儿呼号几声啊。
苏礼扶起苏亦翘,修长身姿玉立堂中,她低头如罗刹召唤:“庶妹,你也来吧!”
文玉堇浑身冰凉,但仍不信邪地起身跟了进去。好!她是要去看看,看看嫡姐有多嘴硬!
内室里,门窗紧闭,纱幔尽落,苏礼与靖嬷嬷点起数盏烛火,室中灯火通明。
苏亦翘解落衣衫,青丝拂肩,直到退尽最后一件肚兜,玉体玲珑有致,通透无暇,恨她如文玉堇都看呆了眼,丰肌秀骨,香润玉温,别说疹子,就是小小瑕疵都找不出一丁点。
文玉堇不可置信地抓起她的手臂,刚刚“红疹”的地方确实还有隐隐约约的淡粉痕迹,只是不细看,已看不出了。
她像只彻彻底底泄了气的皮球,瘫软在地上,周遭的声音忽远忽近,物相忽明忽暗。文夫人朝她走近,又是狠狠一个巴掌,她竟一点也没感觉到疼。
这就是心死的感觉吗?
费劲心思,她还是斗不过嫡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