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潜伏（1/1）

数月前文天祥被押解到元大都，忽必烈不仅没有治他得罪，更没有对他施加任何刑罚，反而好吃好喝的供着，除了限制他的人身自由外，一切待遇堪比王侯。

所有人都知道，忽必烈非常重视文天祥，甚至曾经许下了丞相之位。

而如今元蒙几乎已经一统天下了，原本所有人都以为现在的文天祥已经失去了价值，但是忽必烈的表现让所有人都大为意外，他以实际行动告诉了文天祥和天下人，他依然渴望得到文天祥的归附。

在文天祥到达大都后，忽必烈私下以高规格的宴会宴请了文天祥，甚至当场就答应了文天祥要去拜见谢道清和恭帝的请求。

当然如今的谢太后已经被降为了寿春郡夫人，而宋恭帝也被降为了瀛国公，而且两人还被极大的限制了自由。

忽必烈对文天祥的态度在朝堂上引起了轩然大波，尤其是汉臣几乎一边倒的建议忽必烈处死文天祥。

其中尤以降元的南宋左丞相留梦炎要求处死文天祥的声音最为激烈。

留梦炎在汉臣中虽然不是最受忽必烈倚重的，但是他却是归降前官职最高的汉人，降元之后忽必烈也让他做到了礼部尚书的高位。

文天祥未被俘前，留梦炎也曾经亲自劝降过，不过被文天祥严词拒绝，还痛骂了他一顿。现在留梦炎的理由便是，自己这些主动归附元朝的也不过二三品官职，文天祥一介俘虏还位极人臣，置他们在这些汉臣于何地？

不过留梦炎等人想杀文天祥，汉人中却也有想要保住文天祥的，此人地位也不低，如今已经做到了元朝的刑部尚书，这人就是王积翁。

王积翁的降元与留梦炎等人有很大区别，留梦炎是贪生怕死，为了荣华富贵而降元。但王积翁是跟随杨太后等人逃出临安南下福州的朝臣，南宋行朝在福州时，王积翁便是福建提刑。

但是后来元军大兵压境，文天祥也被排挤出行朝外出建立都督府，眼看大势已去，王积翁为保护百姓不受元军屠戮，便做出了以东南八郡图籍，换取元军在福建不扰民的承诺，他虽然也是降臣，但客观上也有他不得已的苦衷。

文天祥被关押在大都一处单独的府邸中，宅院四周戒备森严，这几月来到这里最多的便是王积翁，这也是忽必烈给他的任务。

夜色笼罩下的元大都，王积翁的官轿再次出现在了关押文天祥的府邸外。

王积翁出示了他的金虎符后，守卫便恭敬的放行。

“若为劝降而来，你便回去吧！”文天祥看了王积翁一眼，没有一点好脸色的说道。

这几月来几乎每隔两三日王积翁都会来上一两次，而每次说的话也都是劝降文天祥，同样每一次文天祥也是毫无转圜的拒绝，有时候王积翁一人在哪里说上小半个时辰，文天祥都不会搭理一句。

一开始府中守卫还或明或暗的偷听两人谈话，甚至王积翁和文天祥说的每一字每一句最后都会出现在忽必烈跟前，但是十天半月之后，两人谈话的内容几乎一尘不变，忽必烈也就不再关注了，就连那些监视的侍卫也放松了警惕，近半月以来只要是王积翁前来，他们都已经懒得偷听了，两人的对话那些侍卫几乎都能倒背如流了。

“下官福建提刑兼招捕使王积翁，拜见文相公。”房中烛影摇曳，王积翁投在墙上的影子忽然对着文天祥的影子一拜。

文天祥原本背对着王积翁，听到王积翁以曾经的官职自称时，他的脸上也露出了震惊的神色，而后不解的转身看向了还保持着拱手礼的王积翁。

“你这是什么意思？”文天祥压低着声音，眉头紧皱的问道。

王积翁缓缓的抬起头来，他看起来平静坦然。

几个月来王积翁出入别院，对这里已经极其了解，今日他更是留了两个心腹仆人在外放风，所以他已经不担心自己与文天祥的谈话会被第三人知道。

“若下官说当年降元都是万不得已，并且今时今日我王积翁依然心向大宋，文相公信否？”王积翁说出了一句足以让他被诛杀九族的话，这些话落在文天祥耳中，同样如同晴天霹雳。

“你我本为旧识，当年你降元的经过我后来也有了解，今日你说出这些话，一旦落入旁人耳中，便是灭族之罪，我已经找不到不信的理由了。只是大宋已亡，心向大宋又如何？”文天祥与王积翁本就私交不错，当年愿意跟杨太后南下福州的朝臣，本就是不愿降元的忠臣，加上王积翁降元确实是为了保护百姓，文天祥确实相信了王积翁。

见到文天祥相信了自己，已经五十岁的王积翁眼眶微微有些湿润，而后他有些欢喜又有些期待的说道：“这句话本来我打算一辈子藏在心底的，但是留梦炎等人一直希望处死你，文相公危在旦夕，下官有些话不得不说了。”

王积翁原本确实没打算说刚才那些话，因为那些话足以给他带来灭顶之灾，但是为了取信文天祥，他只有这样说才能让文天祥相信，同样说了这些话他的把柄也落在了文天祥手中，只要文天祥将刚才王积翁的话告诉忽必烈，等待王积翁的就是灭门之祸。

“我文天祥一生抗元，又何惧生死？从散尽家财入卫临安那天起，我就已经不在乎生死了。”文天祥依然大义凛然的说道，不过他对王积翁的态度明显好了不少。

“文相公还不知道，如今天下局势已经发生了一些微妙变化，也正是如此下官才敢表明心迹，因为大宋还没有亡啊！大宋未亡，相公就该留着有用之躯，待脱困之日再立乾坤。”王积翁的声音依旧压得很低，却又明显带着几分兴奋。

“什么意思？”文天祥被囚禁后消息闭塞，除了在张弘范的船上听说了陆靖元和枢密院的事，其它的他一概不知，当听到大宋未亡几个字的时候，文天祥也明显表现出了急切。

“下官发现元廷发行的元钞急速贬值，大都的钱粮也已经很难支撑庞大的消耗了，恐怕数月之后天下便有大乱出现。加上元蒙的主力精锐被困在西北与海都交战已有数年，如今也是疲惫之师，辽东的乃颜也已蠢蠢欲动。而大宋出了一位新的枢密使，咱们这位年轻的枢密使可不得了啊，不仅联络到了钓鱼城军民，还整合了福建的畲族义军，如今合州改为了玄武军节度使，福建的畲汉义军改为了朱雀军节度使。而据传枢密院已经去了日本，要与日本幕府联合，所以大宋还没有亡啊！”王积翁将自己观察了解的告诉了文天祥，不过他也不知道枢密院去的是琉求，倒是眼下陆靖元确实已经到了日本。

“玄武军和朱雀军？他重启了节度使军镇，去联合日本国确实是条不错的选择，毕竟几年前日本国是打败过元军的。”文天祥也是一直都有划分军镇的计划，听到陆靖元将这个计划实施了，自然有着英雄所见略同的感觉。

而日本也确实是近些年唯一一个战胜过蒙古军队的势力，虽然那支军队主要还是高丽人，而且也占了台风暴雨的天时，但结果确实是日本获胜了，在这个蒙古军队天下无敌的时期，这也算很了不起的事情了。

“玄武军节度使王立于数月前诈降，不仅伏杀了西川行院副使李德辉，随后还以李德辉名义假传军令，获得了大量的物资粮草，可谓将四川行院搅了个天翻地覆。另外福建的朱雀军听说也非常壮大了，城寨连亘数十座，两族军民超过了二十万。”王积翁继续说道，当他得知这些消息的时候，心中也是暗暗的激动不已。

也正是这些有声有色变数，让王积翁看到了大宋最后一点薪火越燃越旺，坚定了他保住文天祥，潜伏在元朝内部，关键时候给这个庞大的帝国致命一击的决心。

“说说你的想法，我该怎么做？”文天祥沉寂许久的心此刻也是澎湃不已，他恨不得自己能有一双翅膀，马上飞出元大都，去寻找枢密院。

王积翁等的就是文天祥这句话，随即他便凑到文天祥耳旁，低声说出了两个字：“降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