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1/1）
苏嫱是一路抹着眼泪下楼的，她凭着一股气冲下楼之后，就放慢了脚步，她在等钱弄墨追上来，再不济她也会让小碗追过来，从前都是这样的，可是这一回，她磨蹭了许久，也不见身后有人来追。
伙计木头看到一个眼睛红红的姑娘低着头，以一种比乌龟还慢的脚步慢吞吞地往前走，半天也不见她挪出去多远，不由得想起管事常教导他们要认真对待每一位客官，必要时还要给他们提供温暖的关怀和帮助，忙露出八颗牙，端起一张憨厚的笑脸走上前，“这位姑娘，你腿脚不方便吗？要不要我帮忙给你叫辆马车？”
苏嫱含泪瞪了那伙计一眼，怒气冲冲地道，“你算是什么东西！连你也敢来取笑我！”
她一边大声训斥，一边回头往楼上看，可是楼上除了伸着脑袋看热闹的客人，并没有她想等的人，她终于忍不住呜咽一声，捂着脸大步跑了。
她心里知道，钱弄墨不会追出来了，她也不会再让小碗追出来，钱弄墨她……她真的不会嫁给哥哥了吗？
“这不是跑得挺快的吗？腿脚也没什么毛病啊，先前走路怎么跟乌龟似的……”木头挠了挠头嘟哝。
可怜的木头挠破头也没有想明白自己明明是好心想要帮忙，却为什么要挨骂。
不远处围观了整场的酒楼管事摇了摇头，这蠢木头还真是不负其名……
苏嫱一路抹着眼泪气呼呼地回到家，便看到自家门口停着一辆马车，两日未见的兄长苏行桑正站在马车旁，低声与马车里的人交待着什么。
哥哥终于回来了？
苏嫱站在原地，不知为何没有立刻上前。
她忽然想起了钱弄墨说的话。
“你哥哥跟你讲过，他想纳我为妾的事吗？”
“前几日他见了我一面，说想让我以妾室的身份陪他入京参加明年的春闱，等明年春闱之后再补我一个婚礼，阿嫱，你说，我应该答应吗？”
还有小碗气鼓鼓的声音，她说，“难道我家小姐还会冤枉苏公子不成，苏小姐若是不信，回家一问便知了，我家小姐到底为什么要撒这种一戳就破的谎啊！”
马车里的人应了一声是，马车便笃笃地走了，苏行桑回过头便看到自家小妹正站在不远处看着他，眼神直愣愣的不知道在想什么。
他脸上带了一抹温柔的笑容，转身走到她面前道，“阿嫱，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傻乎乎在站在这里？……你的眼睛怎么了？哭过了？谁惹你生气了？”
苏嫱抬头望着他熟悉的温柔笑容，没有开口。
苏行桑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干什么这样直愣愣地看着我，两日未见就不认识哥哥了？谁欺负你了告诉哥哥，哥哥帮你出气。”
“哥哥。”苏嫱鼻子一酸，“你去哪里了，怎么才回来。”
“怎么，想哥哥了？”苏行桑失笑，“莫不是因为这个哭了鼻子？”
“才不是。”苏嫱扁了扁嘴，“钱弄墨要招婿了你知不知道？”
苏行桑面色一黯，苦笑道：“想来如今凤来镇没有人不知道了。”
苏嫱跺了跺脚，急道，“那你又知不知道那个入赘的人选已经定下来了！”
“什么？”苏行桑面色一变，“是谁？”
“你可能不认识，是京城来的荆公子。”这么说的时候，苏嫱的表情有些失落。
荆公子？
苏行桑一下子握紧了拳头。
不，他想他是认识的。
“在下姓荆，单名一个言，字少语。”
“在下今日刚到凤来镇，想说寻个酒楼歇脚吃饭，听人说起钱家酒楼口味不错便想来试试，谁知道二楼雅间全满了，一楼还要拼桌，我哪里受得了这等委屈，就加了钱在二楼雅间外头摆了一桌，这不竟然有缘遇到了苏兄，相逢不如偶遇，不如坐下一起喝一杯？”
这个荆公子，是那日在钱家酒楼雅间外头那个滔滔不绝的话唠，是那日和钱弄墨独处一室还醉得不省人事的混帐东西，钱家竟然要招他当上门女婿？
苏嫱看着哥哥面色阴晴不定的样子，终于将埋在心头两日的疑惑问了出来，“哥哥，钱弄墨说你想纳她作妾，可是真的？”
苏行桑看着他，温声道，“墨儿是这样跟你讲的吗？”
“嗯，她说你想让她以妾室的身份陪你入京参加明年的春闱，等春闱之后再补行婚礼。”苏嫱捏着袖子，一脸紧张地看着苏行桑，“哥，她说的是不是真的？”
“你相信吗？”
“当然不信！”苏嫱一下子拔高了声音。
“你看，阿嫱都不相信的事，哥哥怎么会这么做呢。”苏行桑温柔地揉了揉她的脑袋，轻声道。
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黯然。
看着一如既往温柔的兄长，苏嫱有些羞愧了起来，她怎么能不相信自己的哥哥呢，明明她知道哥哥最是端方的性子，又怎么可能说出那样无耻的话来。
钱家就钱弄墨一个女儿，定然是因为想要招赘，所以反悔不肯让钱弄墨嫁给哥哥了，苏嫱忿忿地想。
“钱家真是太过分了。”苏嫱揉了揉眼睛，嘟哝了一句，“钱弄墨也是。”
明明哥哥那么喜欢她。
“好了小哭包，不要难过了。”
“哥哥，这两日你究竟去哪儿了，总也不见你回来，爹也忙得很，家里就我一个人。”苏嫱委屈地道。
“替父亲去拜访了一位故交，顺便请教了一些学业上的事，那位先生学识渊博，对我明年春闱大有裨益。”苏行桑温柔地解释，“这次是哥哥不对，下次出门前我一定会记得先跟阿嫱交代一番的。”
事关哥哥学业，苏嫱自然不好再抱怨什么，只低低地道了一句，“其实……其实我挺喜欢钱弄墨的。”
这么讲的时候，她的表情有点别扭。
“真巧。”
“什么？”苏嫱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睛。
“我也是呢。”苏行桑笑道。
“哥！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说笑话！”苏嫱跺了跺脚，不满道。
“好了好了，不用为我操心。”苏行桑轻笑了一下，“我不会让墨儿嫁给别人的，放心，她一定会是你的嫂嫂。”
“真的？”苏嫱有些不敢相信，毕竟钱弄墨这一次……似乎很不一样。
“真的。”苏行桑点头保证，捏了捏她的脸颊道，“我去见一见父亲，你乖乖回房去洗把脸吧，小花猫。”
苏嫱一呆，随即意识到自己这一路竟是哭花了脸，忙惊呼一声捂着脸慌不择路地冲进了自家大门。
苏行桑站在原地目送妹妹冲进大门，慢慢收敛了面上的笑意，转身去了县衙。
他到县衙的时候，总是十分勤勉的苏县令却并不在县衙，是吴县丞在代为理事。
“吴县丞可知我爹去哪儿了？”
“说是今日约了钱老爷喝酒。”吴县丞拱了拱手道。
约了钱老爷……喝酒吗？
“多谢。”苏行桑点头谢过，转身回去了。
苏县令一直到戌时正才回，回来的时候满身都是酒气。
一直在门口等候的苏行桑上前扶了他一把，“爹，我回来了。”
苏县令虽满身酒气，但眼神却依然清明，他看了自己一直引以为傲的长子一眼，“随我去书房。”
“是。”苏行桑后退一步，跟着苏县令走进了书房。
苏县令洗了把脸，接过苏行桑递来的布巾擦了擦脸和手，随手将毛巾搁在架子上，然后在罗汉床上坐下，随手拿起一边矮桌上的茶壶倒了一杯茶喝下，这才开口道，“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放心，一切都妥当了。”
苏县令点点头，“好了，这件事你暂时不要再插手了，好好准备明年的春闱。”
“是。”苏行桑应了一声。
苏县令点点头，又倒了一杯茶啜饮一口，“钱家那个小姑娘的事，到此为止吧。”
苏行桑猛地抬起头，“爹！”
“你私下让人去接触周秀才母亲一事，我还没有责罚你，但也仅此一次了。”苏县令面色沉沉地告诫他，“你知道现在外面的人是怎么谈论你的吗？向来君子端方的苏大公子原来竟是一个仗势欺人之辈，此事到此为止，我不希望再有什么流言蜚语传出来。”
苏行桑垂下头，袖中的手微微握紧，许久，他轻轻地道了一句，“爹，这就是你所希望看到的结局，是不是？”
从头至尾，他根本就不希望他和钱弄墨能在一起。
现在外面的人都在传他要纳钱弄墨为妾，是因为不想给她正妻之位还觊觎钱家的家财，爹他这个时候再约钱老爷喝酒，根本就是想加深这个误会，迫使钱老爷尽快落实招赘一事，断了他的念想。
苏县令没有回答，只淡淡地开口道，“我刚和钱金宝那个老狐狸喝完酒，钱家那个小姑娘的亲事已经定了，正准备过六礼，你不要再掺合了，以免误了大事。”
“我不会误事的。”苏行桑捏着拳头，道。
“行桑。”苏县令沉沉地看着他，“不要让我失望。”
苏行桑咬了咬牙，慢慢垂下了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