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1/1)
苏良玉入京之后,作为盗铸案的首犯,被关押了起来。
他的身子一日比一日更破败,但精神却很好的样子,除夕这天夜里,他见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
来探望他的是苏嫱。
“嫱儿你怎么会在这里?”苏良玉呆住了,“我不是让老孙……”
他分明交待了老孙带她去岭南的。
短短两个多月的时间,苏嫱看起来瘦削许多,她穿着粗布的棉衣,和以前那个总喜欢女扮男装的大小姐完全不一样了。
“我远远跟着囚车一起入京的,老孙跟着我呢,放心。”苏嫱将手上拎着的食盒放在他面前,“我早就想来看你了,不过这里不允许探视,今日过年才能进来,我陪你一起过年吧。”
她打开食盒,将里面的饭菜端了出来。
饭菜很丰盛,但因为天气的原因,又拎了一路,这会儿已经有些凉了,白色的油脂凝固了一层,俩人沉默着吃过了饭。
苏嫱收起食盒,低声道:“老孙让我告诉你,荣林王和夏安县主因为参与盗铸案被下了狱。”
苏良玉一怔,随即放声大笑,他终于等到这一天了,他拼尽了一切,终于拉着仇人一起下了地狱!
苏嫱静静地看着他,“值得吗?”
苏良玉一下子止住了笑,他怔怔地看着苏嫱苍白消瘦的脸颊,透过这张脸他仿佛看到了儿子苏行桑的脸,他也是这样问他。
值得吗?
苏良玉的精气神一下子散了,那张清瘦且古板的脸上透出了死气。
他也不知道……
但是事到如今,已经没有回头的机会了。
“阿嫱,你不是我的女儿,我的女儿十六年前就已经死了,所以我犯下的罪孽与你无关。”苏良玉闭了闭眼睛,“你走吧。”
阿嫱,好好活下去。
这时,有狱卒来催促了。
苏嫱收起食盒,忍住眼泪,转身走了。
隔了几日,便有消息传来,说苏良玉死在了监牢之中,也并非是自尽,许是病死的,许是油尽灯枯。
“真是便宜他了,都没等到行刑。”路人感叹。
对于盗铸这种影响民生的行为,民众向来深恶痛绝之。
苏嫱摸了摸脸颊,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已经泪流满面。
这一次,她是真的没有家了。
盗铸案结束之后,荆少语便入宫觐见,辞了官职。
皇帝有些可惜,毕竟这小舅子是真的好使,奈何原先已经答应过他,君无戏言,又有皇后从中说项,便也放他去了。
荆少语回去之后便听说母亲今日又约了几位贵女到家中赏梅,并且替他相中了吏部尚书家的二小姐……他沉默了一下,一声不吭地走到荆大夫人的院子外头跪下了。
荆少语在荆大夫人的院门外跪了一天一夜。
正是天寒地冻的时候,荆少语在荆大夫人院门外头仿佛跪成了一块石碑。
第二日一早,荆大老爷来了。
“就知道气你母亲!”荆大老爷经过他身边的时候气得踹了他一脚,荆少语身子一歪,一下子倒在了地上,他又规规矩矩地爬起来跪好。
荆大老爷看得眉头一抽,甩袖进了房间,不一会儿里头便传来了荆大老爷温柔小意的声音。
“夫人,你就别生气了,那小子反正是个不成器的,留在京里也是丢人现眼,不如当成个姑娘给副嫁妆打发出去得了。”
“他哪里是不成器,分明成器得很,这是在我眼皮子底下弄鬼呢!”荆大夫人冷笑的声音。
“那小子能有什么野心,真有野心他就不会铁了心地要辞官入赘了,还是那样一个小户人家,他之前做了那么多也是为了咱们女儿,我知道你不喜欢他,可是他们兄弟姐妹之间感情还是不错的……如今咱们女儿位置也稳固了,皇长子也出生了,他愿意走就让他走吧,何必留在眼前给你添堵呢?”
“你是认定我要害他,这才想把他远远地送走,是不是?”荆大夫人摔了一个杯子。
“夫人你看,你又多想了不是……”
“那种小门小户,还是入赘,你是怎么想的?!京里温柔贤淑的贵女不好吗?我一片好心,都被当成了驴肝肺!”荆大夫人愤怒地道,“就算不是我生的,养只小猫小狗在跟前还有几分感情呢,你这是在害他!他这一辈子就窝在那个小地方能有什么出息!”
“夫人,他是你养大的,能有多犟你还不知道吗?随他去吧。”
荆大老爷低低地劝。
不知里头又说了什么,好半晌,荆大老爷出来了。
“行了,走吧。”
荆少语沉默对着房门磕了个头,又对着荆大老爷磕了个头,起身走了。
阳春三月,草长莺飞,正是一年春光正好时。
荆少语带着大笔的“嫁妆”回来了,震惊了整个凤来镇……
随同“送嫁”的是闫慎和邵时有,虽然荆少语并不需要他们,并且还十分嫌弃他们。
一整排载着“嫁妆”的马车风风光光地停在凤来镇门口,荆少语嫌弃地看了看闫慎又看了看邵时有,“好了,已经到了,你们可以回去了。”
“都已经到这里了,你居然不请我们喝杯喜酒?”邵时有一脸的不敢置信。
荆少语斜睨了他一眼,说真的他觉得邵时有有些古怪……他们之间的关系也并没有好到这个地步,为何这人竟然一路死缠烂打舟车劳顿也要跟过来?
“你与墨儿成亲后,我便是你舅舅。”闫慎面无表情地道。
荆少语抽了抽嘴角,舅舅?哪门子的舅舅?他轻嗤一声,“我敢叫就怕你不敢应,钱伯母应该不大想承认你这个弟弟。”
闫慎没理他。
最终荆少语还是带着两个拖油瓶进了凤来镇。
荆少语和钱弄墨成亲的场面十分盛大,直至许多年后还被人津津乐道……谁都没有想到原本以为嫁不出去,不得已只能招婿入赘的钱家大小姐竟然套牢了京里来的贵人。
大小姐成亲,作为贴身丫鬟和未来管家娘子的小碗忙得脚不沾地,好容易忙完了小姐的婚事,小碗正歇着呢,便有小丫鬟走过来说外头有人想见她。
小碗原以为是前院有事要吩咐,结果出去一看,竟然是阿勺……不对,是邵时有,她愣了一下,“邵大人有什么吩咐吗?”
邵时有一噎。
分明做阿勺的时候他很想做回邵时有,可是这会儿被小碗叫“邵大人”,却有些不大高兴。
“你……便没什么要同我说的?”邵时有抬了抬下巴,问。
“说什么?”小碗一脸的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邵时有气得磨了磨牙,“你不是说要我娶你的吗?”
“啊?”小碗呆了呆,随即忙不迭地摆手,“我没有!”
“……你居然不承认?!”邵时有气得瞪大了眼睛,他做了多少心理准备才回来找她的,她居然不承认?!
如果没有干什么要在他生病的时候照顾他!为什么又悄悄地在他的面条底下塞鸡腿!欺骗别人的感情真的太过分了!
“不不不,不是的……”见他一副很生气的样子,小碗结巴起来。
“我在京城没有娶妻,没有心上人,现在有成家的打算了。”邵时有沉着脸道。
她先前说过,有成家的打算便和他成亲的。
“先前都是我在胡说八道,可是那会儿我也不知道你的真实身份啊,你大人不计小人怪,不要往心里去啊……”小碗弱弱地道,“我们不配的,你的名字都是有出处有寓意的,不像我,取名就跟玩似的……我就叫小碗,石头的那个婉,和什么‘有美一人,清扬婉兮’的‘婉’一点关系都没有的,”她摆手着道。
“并没有。”邵时有皱了皱眉,有些艰难地道:“我的名字也是我娘取着玩的……”
“才不是,小姐说,你的名字是有出处的,说是出自‘常将有日思无日,莫待无时思有时’。”小碗将这句话记得很清楚。
“那是胡说,我自己的名字怎么来的我能不知道吗?!”邵时有有些暴躁地道:“这个名字是因为我娘怀着我时胎动时有时无很闹心,一怒之下就取了个名字叫邵时有。”
小碗大抵是没有想到这个名字还有这样的内情,她呆了呆,忙又道:“我要跟在我家小姐身边一辈子,给她当管家娘子的,所以肯定不会外嫁的……你去娶别人吧,我要去忙了,你自便!”
一鼓作气地说完,小碗赶紧跑了。
站在原地的邵时有不敢置信地黑了脸。
他没有想到他做了那么久的心理准备,好不容易说服自己娶这个小丫鬟,又一路赶到凤来镇……竟然被这个小丫鬟拒绝了?!
理由是她要做管家娘子?!
这是什么伟大的志向啊!
邵时有气呼呼地转身就走,结果刚到转角便看到了扶着墙正笑得直打跌的荆少语。
“我不是故意偷听的啊,恰好路过……哈哈哈哈哈,关于你名字的由来,你终于还是认了啊,陛下真是诚不欺我。”荆少语笑得很是猖狂。
邵时有气得当天就回了京城。
不过隔了半年多,他又寻了个理由来了一趟凤来镇,后来邵时有便隔三岔五地来一趟凤来镇,说是来探望前任同僚,但谁都知道他醉翁之意不在酒……至于他能不能成功,那大概又是另一个故事了。
成亲之后,钱弄墨是拒绝和荆少语对弈的,简直避之唯恐不及,毕竟这可是钱老爷的棋友啊,直至有一日实在闲得无聊与他对弈,钱弄墨这才见识到了荆少语真正的棋艺,当初为了讨好钱老爷……他可真是豁出去了呢。
故事的最后,荆少语和钱弄墨就真的这样甜蜜了一辈子。
也不对,婚后荆少语大概甜食吃多了,犯了牙疼的毛病,作为他夫人,钱弄墨不得已严格控制了他的甜食。
曾经大名鼎鼎的纨绔公子,威风凛凛的钦差大人,已经沦落到连吃口点心都要偷藏的地步了,与同样被夫人勒令减肥的钱老爷这次是真的很有共同语言了。
很多年后的一天,钱老爷又来寻女婿下棋,俩人背着钱夫人和钱弄墨悄悄躲在书房偷吃……正是大快朵颐的时候,门开了。
“夫人!听我解释!”
“夫人!听我解释!”
又是热闹的一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