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与师父和解(1/1)
“师,师父?”
曹闯胸部夸张的鼓起,深深吸了一口,烟草顿时没了小半截,鼻子和嘴同时冒起了烟:
“死亡1956!
还是这个烟带劲儿!
李响那小子的太软!”
曹闯眼神温柔示意,安欣挪了挪屁股,曹闯坐在安欣的旁边。
安欣定睛看去,师父没有穿警服,还是临终时穿的那件八成新的黑色皮夹克。
他身形高大、干瘦,眉头深锁,脸色蜡黄,干练的短发夹杂着斑驳的白发,微躬着后背,黑眼圈,烟灰嗓,风尘仆仆。
此时,曹闯深沉的眼神中已经没有了老刑警的干练与犀利,取而代之的是疲惫、温和以及————
混沌。
那种历经世事的沧桑、深潭般的深沉,以及不解、无奈后不得不接受现实的沉淀。
一个词形容就是:复杂!
曹闯拍拍安欣的肩膀,说道:“别怪李响,他就是一根筋。”
安欣摇头,泪水打湿了眼眶,心中一丝清明:
师父,我知道你死了,六年了,这是你第一次出现在我面前,你是在怨我吗?……
曹闯摇摇头,仿佛看透了安欣的心思:
“我是没脸见你。
都怪我一时糊涂,害的你们师兄弟不和。
要怪,要恨,就怨我吧。”
安欣挥泪擦掉,问道:“您后悔吗?”
曹闯摇摇头,“世界上没有后悔药,如果坏人都后悔,还要警察干什么?”
安欣定睛看着曹闯。
“你说得对,我不是一个好警察。”
“师父,您别说了,我做的也很……”
曹闯打断安欣,继续说道:
“我可以忏悔,但我不能后悔。
男子汉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错了就是错了。”
安欣没想到,师父这么容易就承认了。
曹闯嘴角一笑,眼神温柔,叹息道:
“师父和你们不一样,家里穷,我高中都没读完,比大专生更是差远了。
我从警30年,从河下街派出所合同工干起,一步步的走出来,干到了支队长,见证了太多的东西,法律的完善,队伍的重构,技侦的革新,改革开放的腾飞……
抓过太多的人,有些人该死,有些人罪不该死。
办过太多的案子,有些结了,现在还没结。
冤假错案不敢说没有,但我经手的每一个案卷我都认真核对,实事求是,明明白白,不敢有丝毫马虎。
马虎一点,就得出人命,背后的家庭就会有人心碎。
战友呢,有些人被敌人打死,有些人被自己人打死,有些人死的悄无声息,有些人轰轰烈烈。
那些同年入职的老人,在一线的,只剩我自己了……
不说了。”
曹闯抹了一把老脸,又点了一根烟:
“我知道,资历、功绩都不能作为我犯错的借口。
年轻时想提拔就得熬工龄,光有业务能力不行。
我年轻时立功授奖,局领导赵立冬让师傅安队长,那时,安长林还是支队长,也是我师父,是他把我从河下街派出所调到了刑警队,远离了那个臭气熏天的渔村市场。
赵立冬特意跟我说:‘你还年轻,以后有的是机会,现在应该把机会让给岁数大点的同事。’
我同意了,领导这么器重我,发扬风格,高风亮节,有啥?
毕竟我还年轻。
等我岁数大点了,终于攒够了工龄,又开始讲学历。
大领导赵立冬又说:‘你岁数大了,年轻人有干劲,有冲劲,应该把机会让给年轻人。’
这样的领导不少,不止赵立冬一人,就是跟了几十年的孟局也是如此。
孟局说一线有我这样的老人放心,让我有要求尽管提。
可,我还能提什么?提升官吗?
如果能办,安局早就给我办了!
我思前想后十几年,终究因为我没背景。
学历只是敲门砖,背景才是通天梯。”
曹闯悠悠说着,像讲着别人的故事。
“我一步慢,步步慢。
慢慢的我意识到,唯有背叛才是我唯一能升职的筹码。
老领导赵立冬答应我,事成之后,升我当副局长。
为了那一步之遥,我最终被失望和贪欲所吞噬。
我不后悔,路是我自己选的。
我坠落,咎由自取。”
安欣等到了他预想到的答案,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曹闯的看着安欣,又望向天边,悠悠开口:
“你、李响、张彪,是我带的最后一届徒弟。
张彪的嫉妒心虽然强了点,但也是做好警察的料。
咱们今天不说他,李响和你们二人,是我最骄傲的两个。
都有理想,但一个天生陷在烂泥里,没条件,一个含着金钥匙,却是天生的轴。”
安欣点头,曹闯继续说道:
“李响最像我,也最需要我。
安欣,你,不一样,没有我,也会有一个光明的前程。”
曹闯叹息,道:
“但我,看错了李响,他本可以拿我去换前程。
临了,却没能把我交出去。
作为师父,我感到很欣慰,作为警察,我感到很痛心。
尤其是看到李响很痛苦,很纠结,这都是我这个师父的过错。
如果当初来的是你,一切都不一样了。”
安欣不语,思考着,犹豫着。
曹闯捻灭香烟,释然道:
“安欣,拿我去换前程吧。
师父不怪你。
能保住你师母,就保住,保不住,宁宁那丫头你们看情况帮忙照顾一下,不要因为我的过错,让孩子一生抬不起头来。
哎!档案里适当……
宁宁那孩子看似懦弱,但她也想当兵,也想当英雄,也想当警察,可政审,怕是过不了啊……”
提及子女未来,曹闯饱经风霜、古井不波的双眼中,有泪花闪现。
“我对不起她们娘俩,也对不起你们师兄弟。”
一根烟接着一根,一盒烟很快见底,曹闯捏扁了烟盒,停顿。
“还有吗?”
安欣搜了半天,没摸到,摆摆手,一脸歉意。
曹闯说:“算了,难为你了,师父忘了,你是队里为数不多不抽烟的人。
不管了,我都死了,再死一次又何妨。
保住李响,你知道吗,他在与虎谋皮,在找死。”
“拿我,去换前程去吧。”
曹闯颤抖着伸出手来,注视着安欣,示意给他戴上手铐。
师父深沉的眼中带着释然。
安欣没有动。
如果我拷你,我安欣还是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