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武试（1/1）
三日后，天朗气清，惠风和畅，学宫武试正式开始。
演武场上搭有数十个擂台，四周皆设有观众席，此刻席上已坐满或参赛或围观的弟子。而在正上首的主位上，清阳掌门与一众长老俱已落座。
亲传弟子们的座位都被安排到了一处。大家同为亲传，即便混得不怎么熟，至少也是路上碰到互相打个招呼的关系，此刻便三三两两地寒暄起来，时不时还要相互试探对方武试准备得如何。
桑柠正在和坐在她左边的钱多多聊天。
“桑师姐，听说你文试得了第一，我还没恭喜你呢。你真的是太厉害了！”
少年说话时眼睛亮晶晶的，很是真诚。
他今日虽穿了宗服，但仍很是执着地戴着各种首饰，不过桑柠敏锐地发现他手上的戒指由原先的五枚变成了两枚，左腕上的手镯也不翼而飞了。
就……离上次见面也没过几天啊，这孩子不会被诈骗了吧？或者是，遇到什么困难了？
桑柠于是试探着道：“谢谢你。对了，你最近有遇到什么特别的事情吗？”
“特别的事情？”钱多多有一瞬的迷茫，然后恍然大悟，压低声音道：“桑师姐，我的确碰上了一件怪事。前不久，我收到一枚传讯符，上面说他本是元婴境九重的大能，结果一朝被人背叛，修为大损，还遭到追杀，现在身上没有钱了，急需一百灵石救助。只要帮助了他，等他恢复修为，必有重谢。”
啊这……
“等等，”桑柠心中冒出一个不妙的猜想，“你不会真给钱了吧？”
这他爹的跟“我，秦始皇，V我50，助我复国”有什么区别？
钱多多露出一个清澈单纯的笑容：“对啊，他被人背叛，现在还身无分文，实在是太可怜了。所以我特意去钱庄向那人给出的账户中转了一千灵石，希望能帮到他吧。”
桑柠用一种无比怜爱却微妙的眼神看着钱多多，只觉得这小子头上顶着几个闪闪发光的大字——
人傻，钱多，速来。
天啊，这是什么惹人怜爱的绝世傻白甜小可爱！该死的修真界诈骗犯，你没有心！你居然欺骗这样一个单纯少年的感情！
钱多多觉得有些奇怪。
为什么桑师姐要用这种眼神看他？这让他想起了从前在家中时，他把压岁钱送给一名卖身葬父的可怜女子后，母亲也是这样看着他，然后说：“可是，她最近已经死了八个爹了啊！”
难道桑师姐怕他受骗？是了，一定是这样。
钱多多恍然道：“桑师姐是不是担心我被骗了？这次一定不是的。我打完钱后，那人还特意发传讯符感谢我了呢，还跟我互换了联系方式！如果是骗子的话，怎么会这样做呢？”
桑柠却瞬间警惕起来，在心底唾弃那个不知名的修真界诈骗犯。
这什么人呀，还想把一次性的活儿发展成长期业务！就算人家好骗，也不能逮着一个人使劲儿薅羊毛吧！太过分了！
“我的意思是说，有没有一种可能……”
桑柠顿了顿：“联系方式可以随便换啊！他先取信于你，多骗你几次，等你发现上当想找他算账时，那个联系方式就会被弃用，你就再也联系不上他了！”
面对桑柠的怀疑，钱多多讲了过去的一些经历，试图以此证明自己没被骗。
但是桑柠却越听越头大，落在钱多多身上的目光更加充满怜悯关爱。
这些经历怎么说呢，额，可以概括为《傻白甜受骗记》。
在桑柠的科普下，钱多多这个无论在家还是在门派都被保护得很好以至于过于单纯的孩子终于认识到了世界的险恶。
修真界诈骗方式繁多并不令人悲伤，令人悲伤的是这么多诈骗方式他几乎全都经历过！
钱多多一时无言，明亮的眼睛都黯淡了下来，看起来蔫儿吧唧的，分外可怜。
“我真傻，真的，我单知道我帮助的人中，可能会有骗子，却不知道那些人几乎全部是骗子。”
桑柠有些不忍，但还是好奇问道：“钱师弟，以后你再遇见类似的事情，还会帮忙吗？”
钱多多犹豫片刻，竟是点了点头：“会吧。”
他释然一笑：“大不了小心分辨真伪就是。就算一百个人中有九十九个在骗我，可还有一个是真的需要帮助啊！这就够了。”
这……就够了吗？
少年人未经世俗浸染，便总是满怀热忱，执着地相信着善良和正义，相信邪不胜正。就像话本里写的那样，在故事的最后，大反派被打败，所有人都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这当然是天真而愚蠢的想法，不是吗？
可是，这当然也是很好很好的想法。
桑柠从小见惯了人情冷暖，遇到事情时总是难免有些事不关己的冷漠。即便是帮助他人，也一定会把自己放在首位，牺牲自己的利益来帮助别人在她这里是绝无可能的事情。
但这并不代表她要去嘲笑那些无私奉献的人！
有些人总自以为人间清醒，自己自私算计也就罢了，还看不起善良的人，那些善良的人到了他们嘴里通通是圣母圣父，却不知道如果所有人都像他们一样，那世界早就完蛋了！
总之，虽然桑柠自己做不到无私奉献，但却发自内心地敬佩能做到这一点的人，所以她这会儿望向钱多多的目光更添几分柔和亲近。
本以为这地主家的傻孩子被骗单纯是因为阅历少，但其实更多地是因为他是个善良纯粹的人，也乐意去相信别人的善良，世界的善良，而这当然不是可以指摘的地方！
所以，桑柠微微一笑：“你说得对。钱师弟实在是赤子之心，难能可贵。以后你遇到类似的事情可以和我说一说，我们一起来分辨，或许能更容易帮到真正需要的人。”
“嗯，好！我听师姐的！”钱多多又笑了起来，漂亮的眼睛在日光下熠熠生辉。
这时，却有一人插话道：“桑师妹，不知你武试准备得如何？”
说话的人名叫阮嘉庆，与钱多多同在清阳子门下，是钱多多的小师兄。
他自拜入清阳掌门座下，便日日勤习苦修，从不敢有一丝懈怠。一方面是因为清阳子实在是位严师，另一方面也是因为他对自己的要求标准很高。所以阮嘉庆将学宫考核看得很重，那些实力强劲的竞争对手他全部仔细研究过，包括那些人的对敌习惯、拿手绝技等。
但桑柠是个例外。
在阮嘉庆的记忆中，桑柠这个飞云峰小师妹从前在一众亲传中存在感不高，既不像一些优等生一样出类拔萃，也不像她的师兄师姐那样偏科得离谱——文试能低空飘过及格线就算不错，武试却嘎嘎乱杀，猛的一批。她就像班级里的中等生一样，既不出挑，也不出错。
阮嘉庆并没有将桑柠当作过竞争对手，但这次文试，桑柠却一举夺得第一，令他大为意外，却也第一次正视起桑柠。
阮嘉庆对桑柠的了解很少，此时开口，就存了些试探敌情的心思在。虽然他并不觉得桑柠的对战能力会在短时间内迅速提升，但是他更喜欢万无一失——
他已经为此次考核准备了许久，是奔着第一去的，可不想出现什么差错。
桑柠看了他一眼，微微叹气：“我正在为此事发愁呢！先前花了太多时间在文试上，武试都没来得及好好准备，也不知道成绩会怎样，希望不要太差吧。师兄看起来对武试很有信心，不知可有夺魁的把握？”
阮嘉庆心下稍慰：果然和他想的一样，桑师妹文试第一是因为把绝大多数精力放在文试上了。可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如此选择必然导致武试成绩差，实在不是明智之举，毕竟武试可比文试在最终成绩中占比大。
他这样想着，面上却不显，只道：“师妹说差了，诸位同门都为此次比试准备了许久，实力也很是强劲，我没怎么准备，只求成绩过得去就行，哪里能指望着得第一呢？”
钱多多看了看阮嘉庆，又看了看桑柠，有些疑惑。
明明小师兄很早就开始为武试做准备了，为什么要说没怎么准备呢？
还有桑师姐，他之前去飞云峰时偶然见过桑师姐练剑，那实力不说第一，也得是前几吧？
不过钱多多转而一想，觉得小师兄和桑师姐这么说必然有他们的道理，也就没有把疑惑说出来。
阮嘉庆又鼓励了钱多多几句，便回自己的座位上去了。
武试采取淘汰制，由修为较低的外门弟子先进行比试，之后依次是内门和亲传弟子。
此时进行的是外门弟子的比试。
擂台上的打斗越发如火如荼，高台上观战的长老们见此俱都面露满意之色。
第十三擂台上，一名弟子已被逼至绝境，竟是当场悟透了玉清剑法第三式，反败为胜。
第二十擂台上，一名弟子剑意雄浑，逼得对手连连后退，不敢直撄其锋芒。
第二十六擂台上，一名弟子熟知对敌战略，夹缝进攻，以弱胜强。
……
清阳子点头道：“不错，今年外门中倒是出现了不少好苗子。二师弟，你可有看中的弟子？”
云逸子合上手中折扇，笑道：“怎么，师兄这是起了爱才之心，想要再收个徒弟？”
清阳子瞥他一眼：“你知道我什么意思。我的徒弟已经不少了，精力有限，无法再多收，倒是你，身为一峰长老，门下连一个徒弟都没有，实在不像话。”
云逸子用扇柄轻轻敲了几下手心，无奈道：“大师兄，你这可是冤枉我了！哪里是我不愿收徒，明明是那些弟子都太过无趣了！我看三师弟的那几个弟子就很好，很有趣，可他说什么都不肯让给我，我能有什么办法嘛！”
被点了名的忘忧子顿时得意道：“那是，我的徒弟自然是最好的，可不是谁都能有那样机灵的弟子的！”
“是是是，师弟的弟子不仅聪明伶俐，而且文采斐然，想象力惊人，我只有羡慕的份啊！”
忘忧子只以为云逸子“文采斐然”这话说的是桑柠，并没有多想。
清阳子却狠狠瞪了云逸子一眼，眼神中满是警告。
云逸子也不在意，只又打开了折扇，有一搭没一搭地扇着，嘴角含着一缕奇异的笑。
他可没说错话，能写出《玉清剑派恩仇录》这等奇书，还让他大师兄当场听到了，可不是有趣至极吗？
清阳子冷哼一声，不再说话了。
比试继续进行着，终于有亲传弟子开始上场了。
“第一擂台，下一场，飞云峰桑柠对伏天峰向天泽！”
桑柠足尖轻点，飞身落在擂台上。
她朝对面施礼道：“向师兄，请赐教。”
对面同样回礼道：“请桑师妹赐教。”
下一瞬，两把寒剑出鞘，气氛陡然凝滞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