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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生病(1/1)

楚云遥第二天醒来时浑身乏力,脑袋昏昏沉沉的,喉咙像被火烧过一样痛。她看了眼时间,才凌晨五点。她起身下床,打开房门往厨房走,接了一杯温水,喝了几口喉咙间的痛意才压下去不少。

她捧着那杯温水,静静地喝完,又去接了杯热水,一点一点喝完,才回了房间,又重新躺进被窝里,闭上眼,很快就睡着了。

“遥遥……”

熟悉的声音在她无边的梦境中悠悠然然地传了过来,楚云遥意识清醒了些,她勉强睁开眼。

堂溪唯在她床前,微微弯腰,“你脸色看上去很差,是生病了吗?还去上课吗?要不要请个假去医务室看看?”

楚云遥用手背贴了贴额头,觉得没有凌晨时那么热了,她起身,“没事,我喝点热水。”

“……”堂溪唯觉得她这个决定不是很靠谱,“等会儿上课要是支撑不住就请假吧。”

景沅没有在楼下等多久,便看到两人出来。楚云遥把自己遮得严严实实,黑发顶上戴了贝雷帽,脸上还戴了黑色口罩,围巾也围得没有一丝缝隙,白色手套将手腕处都遮住,整个人只露出了一双眼眸。

她情绪一向平静,素日里眼眸里则好似一池吹不皱的春水湖面,很难有情绪外泄,可是现在那双在日光下晶莹剔透又纯粹的绿色眼眸好似失了神采,眼底乌青因皮肤的白皙而特别明显,整个人也恹恹的,提不起一点精神。

景沅的心一下子被提起来,他想起昨天的事情,“遥遥,你是生病了吗?”

楚云遥先是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最后说道:“先去吃早餐。”

她声音微哑,略带着鼻音。

楚云遥本来是打算先上一节课试试看自己能撑多久,想着等下午下课再去医务室。但她明显高估了自己的身体状况,上课没多久她就没有多少专注力了,连笔记都没有什么力气想记。

于是课间,她就去向老师请假了。

“遥遥,你不用我陪你去医务室吗?”堂溪唯看着她的样子,显然很不放心。

后者摇了摇头,“这样你会赶不回来上课的,我自己去就行。”

堂溪唯唇紧抿成一条线,最终还是妥协,“那好吧,你中午想吃什么,我给你带过去。”

十几分钟后,楚云遥到了医务室。医务室很大,分为两个部分,一个是医生的诊断室和医药室,一个是病房区,病房也分为单人、双人、三人和五人病房共十一个床位。

医生看到她的脸色,就大概有了一些了解,“发烧了吗?先测一下体温。”

楚云遥坐到椅子上,医生拿着长方形的测温仪在她额头上扫了一下,视线扫过上面所达到的温度,“三十九度三,还没到四十度。”

她无精打采地点了点头。

医生在本上写着什么,一边问道:“还有什么其他症状吗?”

楚云遥:“喉咙发炎,有些咳嗽,头疼,想吐。”

“什么时候开始自己身体不舒服的?有吃什么药吗?”

“今天凌晨五点醒来觉得身体很不舒服,没有吃其他的药。”虽然公寓里也备了急救箱和常用的药,但楚云遥不会在没有医嘱的情况下去吃药。

医生又陆陆续续地问了一些问题,最后道:“你去病房上躺着吧,等会儿要打针。”

楚云遥听到“打针”这个词下意识排斥,微微蹙眉,“医生,不能只吃药吗?”

医生淡淡说道:“你高烧很严重,只吃药不行。”

楚云遥沉默十几秒,只能点点头,“谢谢医生。”

她起身往病房区走去,医务室没有其他生病的同学,所以单人病房是没有人的,她也很自然而然地选择了单人病房。

病床上的棉被很厚,再加上整个医务室很温暖,即使脱下外套也不会冷。她把帽子、口罩和围巾摘下来,往病床上躺着,一抬眼就看见白色的天花板。

她眼眸毫无焦距地盯着天花板看,浓密卷翘的睫羽一动不动,医务室特有的消毒水味道萦绕着她,她觉得自己好像被死亡包围了。

没过多久,医生便过来给她输液。楚云遥静静看着医生用针穿刺静脉,手背传来不容忽视的疼意,她觉得自己的手臂好似被麻醉了,不敢动弹。

她抬眼,看着仪器上面只挂了一个看起来容量很大的液体吊瓶,“医生,只有一瓶吗?”

医生做完最后的步骤,听到她的问题,看了看吊瓶,“不,今天有四瓶,上午两瓶下午两瓶。”

楚云遥恍如听到自己好似得了绝症的消息,声音有些颤抖,“只有今天吗?”

“看情况,如果你今天好了明天就不用过来了。”医生起身,“不过你的病情和你的身体状况看起来,后面几天估计还要来。”

“……好的,谢谢。”

医生离开病房后,又重归安静。

少女整个人躺进温暖的被窝里,她闭上眼,耳畔仿佛还能听见液体吊瓶里点点滴滴的声音,渐渐地,思绪松散,陷入沉睡中。

她做了一个梦。准确地来说,那好像不是一个幻想,她只是梦到自己的过去。

充斥着消毒水味道的医院走廊,人来人往。医院是能给人带来希望与绝望的地方,这个地方大多数冷冰冰的,像一座监狱,每天下着最后宣判,刽子手将人性的丑陋剖解开来,血淋淋的,没有人会在意。

女生躺在病床上,病房门外,是医生和父母的交谈。

没一会儿,病房门被推开,她被抽血检查,针管刺进皮肤里,血液争先恐后地淌了出来。少年站在床前,两人相对无言。

“哥。”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平静又冷漠,一分恐惧都没有,“我是不是要死了?”

“不会的。”楚云端坐下,他将饭盒放到桌上,那双继承了母亲的灰色眼眸低垂着,又转而看向她,眼眸中的复杂情绪她看不懂,只是听到他继续说,“你别乱想。”

梦中的楚云遥站在角落处,围观着自己的过去。她忽然没了意思,推开门走了出去,顺着路线找到了主治医生。父母也刚好在那里,她看见孟夏女士在哭——是很安静地落泪,连抽泣声都没有。

依照现在的医学水平,什么病不能治好呢?就算是绝症也没有绝对的说法,只是概率很低,需要花费巨大的金额和时间,期间还存在大量的不稳定因素。

她被确诊抑郁症的那年,身体也患了重病。

这个梦境很短暂,但她又觉得自己睡了很久。再次醒过来,时间已经指向十二点半。

少年坐在病床旁的桌前,正翻看着一本书籍。见她醒来,他侧坐过来面对着她,“身体感觉怎么样?需要吃午饭吗?”

病房的窗帘并没有被拉上,房间里也开着浅白色的灯光,冬日里的太阳光线透过禁闭的透明窗照了进来,地面上是大片大片的温暖与金黄。她抬眸看着他,恍惚觉得他身上也沾了光。

上午的两瓶吊瓶已经输液完,她手背上贴了被处理好的透明胶布。她支撑起上半身,景沅微微弯腰,帮她将枕头垫在身后,让她靠着。距离太近,在散发着消毒水的病房里,她闻到了他身上很淡的清香。

并不是她上次因为魔药而闻到的那种令她心动的味道,是一款木质香。让她想到在冬日里也常青的雪松枝叶上的几分雪,春日里林间冰面初融的潺潺溪流,夏日里凌晨植物枝叶上的甘露,秋日里采摘的杜松子,是象征着生命和生机的味道,并不蓬勃而热闹,是平缓安静而温柔的生长力量。

她不合时宜地想,景沅身上的木质香是哪一款的。

或者不是香水味?沐浴露或者洗衣液的味道?

她以前怎么没有察觉到呢?是因为消毒水的味道太令她压抑了,所以即便很淡的味道,也格格不入。

“下课的时候,我去门口等你,堂溪同学她告诉我你生病去医务室了,后来我和她商量应该带什么午饭给你,她在这里坐了一会儿就离开了。”景沅说着,又指了指病床头柜上面,“这些零食和贺卡是同学们带给你的,他们来的时候看你没醒,所以便走了。”

她的目光随着他的话看了过去,桌柜上的花瓶里插立着几枝鲜切花,她勉强能认出来其中几种,木绣球、郁金香、雪柳、蝴蝶兰、卷边弗朗和洋牡丹……种类虽多但并不拥挤,反而很有层次感和艺术感。透明花瓶立在桌角,桌上堆着零食和饮品,一张张贺卡和便利贴放在上面。

她打开一张贺卡来看,是班里一位同学的祝福话语,大意是祝她早日康复。

景沅按了一下按钮,一张桌子从床边延伸开来,他把打包的饭盒放在上面,一边打开,一边温声解释道:“生病的人应该不能吃重油重盐或者不易消化的饭菜,所以我和堂溪同学只考虑了口味清淡的饭菜。主食是鸡丝蛋花粥,菜分别是西兰花炒虾仁和白菜土豆炖排骨,汤是番茄鸡蛋疙瘩汤,饭后水果是梨。”

楚云遥看着一一摆开的饭菜,怔了一下,“谢谢。”

“遥遥,我听医生说,你的体质很差。”景沅抬眼看她,语气试探,“可是我见你一日三餐都很规律,几乎也不喝冷饮,作息也规律,但是你的手也很冰……”

他的话音渐渐消失,一时不知道该怎么问了。

楚云遥却听懂了他的意思,“我之前生过病,从那时身体就不太好了。”

“很严重的病吗?”

后者语气平静,言简意赅,“差点没有治好。”

景沅听着,心也渐渐沉了下来,他没有再继续问下去,而是道:“那遥遥,你先吃饭吧,我们先不说了。”

少女点了点头,开始一点一点地吃起来。

景沅靠着椅背坐着,静静地看着她用餐。

她脸色很白,唇色很淡也几乎没有血色,他想象不出那时候生了重病的她。那时候的她,是不是比现在的样子看起来更差?他莫名地联想到楚云遥前年的幻想展作品,所以她是在那样的情况下完成这幅作品的吗?

遥遥的身体好差,弱不禁风的样子,换季就容易生病。她像易碎品,必须轻拿轻放,像温室里的花,需要精心呵护。

那时候的遥遥,是不是比现在更难受?如果能早一点认识遥遥就好了,明明他们当了九年的同学,为什么将近毕业才认识她。

她那时候生的病治好了吗?是不是没有治愈完全,还是已经治愈成功了但仍旧影响了身体?

他开始胡思乱想,一点点细节都能揪住他的心,泛起密密麻麻的疼意。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她花了半个小时用完午餐,整个人的精神状态也恢复了一些。她收拾好东西,将饭桌收起来,偏头,看向一直不说话的景沅。他眼神毫无焦距地落在她身上,不知道在想什么,在发呆。

她看了眼时间,忽然出声,“景沅,你不用回去睡午觉吗?”

景沅回过神来,反应过来她方才说了什么,“我不困。”

他一直是有睡午觉的习惯,如果中午不休息那么下午即便是实践课也会精神不济。她知道这一点,所以没有相信他的话,盯着他一眨不眨,重复问了一句,“真的吗?”

景沅被她这样看着,也跟着心虚了起来,他垂眸躲避她的视线,语气执拗,“我不想回公寓,我想在这里陪着你。”

楚云遥选择后退一步,“不然你去另一间病房休息?医生应该不会说什么。”

后者语气坚定,即使仍旧不与她对视,“不要,我在这里看着你。”

楚云遥:“……”

她退无可退,“那你上来休息,可以吗?”

“……?!”他怀疑自己听错了,一时没反应过来,眼眸微微睁大,讶然抬眸看向她,“遥遥,你说什么?”

“上来休息。”她语气平静重复了一遍,并且解释道,“你不愿意回去,也不愿意到其他的病房,但我想让你休息,所以我只能想到这一个方案。”

她的话音刚落,就看见景沅白皙的耳垂一下子红了起来,好似打翻了薄红色的颜料,从耳边蔓延到脖颈处,再到脸颊,精致的眉眼好似染上了绯红,说话也断断续续起来,“不……我、我在这里坐着就可以。”

楚云遥沉默几秒,“你好像出现Bug了。”

“……”他紧张又羞赧的心情一下子被打断,他努力保持着自然的神情,但还是被她方才的提议给弄得一时间有些崩溃,“遥遥,你知道刚刚你在说什么吗?”

“嗯……”她沉思着,不明白他的意思,“我这个方案怎么了?”

景沅努力斟酌着措辞,但想半天他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反驳,最后只能说道:“这样是不是不太合适……”

“我们不是情侣吗?”楚云遥脸上一点害羞也没有,她理所当然地说道,“这张床可以容纳下两个人,你在担心什么?”

她想了想,继续补充道:“我睡姿很好的,不会把你挤下去的。”

景沅神情犹豫,楚云遥看了眼时间,已经将近十三点十分了,没有给他继续犹豫下去,让出半边床位,“很快上课了。”

“那、那好吧。”景沅起身,将外套脱下放在一旁,他深呼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但快要跳出胸腔的心脏告诉他是不可能平静下来的。

他掀开一边被子,坐了进去,动作不可控制地碰到她的腿,浑身一僵。

刚吃完午饭,楚云遥开始犯困,整个人还是没什么精神,头仍旧很难受,她将枕头放平。枕头长度是够两个人枕的,所以不用担心这个问题。

景沅平躺在床上,身子仍旧是很僵硬。不到几分钟,他便听到身侧的少女清浅绵长的呼吸声,他悄悄偏头,尽量不发出动静生怕吵到她。

好近。

他能够看清她的眼睫,看清她皮肤下的血管,看清脸上细小的绒毛。

周围很安静,但是他的心跳声太吵了,几乎震耳欲聋。

怎么办,好喜欢她。

……

“生病了诶,看起来好脆弱。”

“你别这么说,很不礼貌。”

“我们要把她叫醒来吗?总不能在这里等她醒来吧。”

“……”

楚云遥这一觉睡得很安稳,没有做什么梦,她是被一阵细微的交谈声吵醒的。起初她还不在意,但随着意识逐渐清醒,她彻底没了睡意,只好睁开眼,而后听到来人惊喜的声音。

“她醒了!”

显眼而张扬的红色头发出现在眼前,伏阳整个身子偏移过来,与她对视,挑了挑眉,“我们刚来你就醒了,看来我们很有缘啊。”

楚云遥坐起来靠着,她没急着回复,先往一侧看了眼,下午的两瓶吊瓶已经被挂上了,医生换了她的一边手输液。

她的目光落在面前的人——是伏阳和神在渊,再看了时间,下午十六点。

“你们不上课吗?”

“下午没课,西冉听说你病了还想让我们给你带魔药过来呢,不过她不知道你的病状,又想着你已经来医务室了,就放弃了。”伏阳手肘搭在神在渊肩膀上,一边摇摇头一边叹息,“你这个身体也太弱了,昨天降温今天就生病了,你平时都不锻炼的吗?”

桌边上的水杯不知道被谁倒满了,她一边手握着,喝了几口润了下嗓子,“不。”

伏阳还想接着说什么,神在渊看出他的意图,及时出声:“身体怎么样了?有测过温度吗?”

“好多了。”床边贴着病历卡,上面记录着体温,在医生进来重新给她输液时测过一次。她的视线扫过记录的时间,“十四点半的时候测过一次,三十八度五。”

伏阳嘟囔了一声,“这个度数看起来还是很高啊。”

楚云遥刚想说些什么,病房的门被人敲了敲。门没关,是打开来着,所以来人也就象征性地敲了一下提示有人进来。

“遥遥!”

堂溪唯后面跟着一些同学,纷纷跟着进来。那些同学是中午没有来看她的,现在下课便过来了,也带了一大堆零食和贺卡,很是热情。

景沅则是跟在最后进来。

“楚同学,我听说你生病了,我们便一起过来看你了。”

“是呀,今天上课的笔记我可以借给你,下午的实践课是音奏课,老师说要学新的曲子了,不过还没有分配和划分,只是提前了解这首曲子的背景而已。”

同学们热情又极为把握分寸,待了大概十分钟,看到医生进来给她处理手背上的输液,便一起告辞。

医生将针拔出,按着贴上透明胶布,“晚上会开药,不要空腹,记得吃饭。”

“好。”

医生出去后病房又重归安静。

伏阳看方才那一幕,简直叹为观止,“想不到你人缘还挺好的,这么多同学来看你。”

“我们遥遥本来就很受欢迎。”堂溪唯摸了摸楚云遥的额头,又碰了碰自己的额头作对比,“感觉还是挺热的,你嗓子还疼吗?”

“嗯。”

堂溪唯忧虑地叹了声气,“我等下还要去开会,不能待太久,晚饭你想吃什么?”

“遥遥的饭,我来带吧。”

一道声音响起,堂溪唯即使不用看过去,也知道是谁,妥协地点了头,“那我晚上再来看你,作业我已经带过来了,等会儿拿出来给你。”

楚云遥轻声说道:“谢谢,麻烦了。”

“好生疏啊遥遥。”堂溪唯虽然知道这是楚云遥本人性格的礼貌,但还是轻轻捏了捏她的脸表示自己的不满,轻哼一声,起身,又摸了摸她的头,“那我先走了,晚上见。”

“晚上见。”

伏阳和神在渊见状也纷纷告辞,跟着一起离开。

方才那一幕的喧嚣与热闹好像是她的幻觉,楚云遥看向剩下的唯一一人。

景沅微微弯腰,正低眸看着病历本上面的记录,小声说道:“体温还是好高。”

他说着,下意识往楚云遥看去,撞进了她的目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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