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五百年后（1/1）

五百年后，当孟月完全清醒，从漫长的回忆中解脱出来后，她已经变成了一只拥有百年修为的乌鸦精。

乌鸦精比水蛇精更加快活，至少她长了翅膀，至少她可以飞翔。

对于人类而言，飞翔一直都是梦，而她正在肆无忌惮地完成这个梦。

没有了心，她便不再忆起曾经的过往。

只浅浅地记着自己的名字，以及身为乌鸦的事实。

她本就残存了一些巫力，又沾染了沧拔的妖力，稍加修行，竟也结了丹，并且在长期的修行中，离化形只有一步之遥。

那日，孟月忽然想吃馒头，便飞到屋后的坟场去猎食。

说是猎食，不过就是捡些凡人供奉的食物果腹而已。

好在，她是乌鸦，出现在坟地中也是习以为常。

就那么恣意地叫着，穿透阴森的雾霭，惊醒已经沉睡的人们。

树下刚好有座新坟，祭拜的人们跪了一圈，为首的女人匍匐在地上，哭声低沉哀怨。

孟月落在树枝上，低头瞅着。

以女人的容貌来看，顶多二十出头，皮肤干净白皙，眉清目秀。

在凡人的世界里应该算是个漂亮的人，但总归是生离死别难免哀伤憔悴，她的脸也就平添了些楚楚可怜的味道。

“秀秀……是时候回去了……”

女人的身后伸过来一双苍老的手，老妇将她搀起，摇晃着走了两步。

“娘……儿媳想多待一会儿……”

唤作秀秀的姑娘反手握住老妇的手，目露恳求。

老妇只好叹息着点头，回身唤来身后的随从，慢悠悠地离开了。

孟月在树枝上抓耳挠腮，有些不耐烦。

若秀秀不走，那她便不能俯冲下去，抢那个红红绿绿的馒头来吃。

可是，要撵一个伤心人，她又觉得有些残忍。

一时无奈，只好嘎嘎地叫着，劝自己耐心等待。

这死去的人，或许是秀秀的夫君，她轻抚着石碑，口内喃喃：

“段郎，你怎忍心丢下我不管？如今你尸骨未寒，娘却劝我改嫁……此事……如何是好？”

她的泪淌在石碑上，光洁的石头表面，留下了深一道浅一道的泪痕。

孟月自树上飞下来，落在附近的石碑上，侧头瞅着已经哭成泪人的姑娘。

此情此景，确实有些伤感。

但她却再度不耐烦了，所谓人死不能复生，何必为了个死人哭哭啼啼的。

她不太理解，索性干叫一声，表达了自己的不满。

圆敦敦的坟冢还没有长草，灰扑扑的泥土里一条几近透明的人形慢慢地爬了出来，他抽出双腿，站到石碑面前，就那般淡漠地看着秀秀。

人死魂散，但凡人的魂魄总归有个好去处。

他们可以无休止的轮回重生，在凡尘中一遍又一遍地磨练。

孟月可以看见魂魄，这是她与生俱来的能力，她一直以为这是上天赠予她的天赋，也是她修仙的资本。

望着人鬼殊途的一双人影，她非常配合地叫唤了两声。

那男人的魂魄应声看了过来，却也是眉眼清晰，一副俊俏模样。

孟月住在坟场的树上，对这片坟场的死人非常了解，很少有这般俊俏的。

那些死于非命的人，死后的魂魄也会保持生前的状态，要么缺胳膊短腿，要么鲜血横流，要么索性连脑袋都裂开了。

更有病弱的人，走起路来一步三摇，看着都让人心烦。

每当瞧见这些歪瓜裂枣，孟月就觉得，死了真好，省得他们危害人间。

但如今，面前这个俊俏的小哥，却是死得有些可惜。

本该郎才女貌，却已然天各一方。

她眨眨眼，晃了晃鸟头。

那小哥忽然轻轻一笑，慢慢走了过来。

他停在孟月跟前，低头问：

“你能看见我？”

孟月点点鸟头。

“我知道有些唐突，可否帮我将此物交给她。”

小哥递上来一块锃光瓦亮的玉佩，侧头瞟了眼还陷在沉痛里的姑娘。

孟月摇头，不满道：

“我为何要帮你？咱俩非亲非故。”

小哥不好意思地抽回手，眉眼中的光亮熄灭了。

孟月调转鸟身，正要飞走，可胸腔里忽然涌上来一股热热的暖流。

似曾相识的温柔感让她有些恍惚，竟再度调转身，诧异地盯住了小哥的脸。

好像，在很久以前，这一幕曾经发生过。

她有些慌乱，干嚎一声，嚷道：

“我可以帮你，但是，你的馒头都给我吃。”

小哥点点头，将玉佩套在了孟月的鸟脖子上。

她二话不说，径自飞到秀秀跟前的墓碑上，低头将玉佩扔了下去。

秀秀一惊，颤巍巍地捡起玉佩，再抬头时孟月已经飞走了。

她不喜欢与活人打交道，因为他们是吃鸟的。更有调皮的孩子，还拿着弹弓，追着她到处跑。

不过，秀秀得了玉佩，像是忽然想明白了什么。只惊喜地哭了一回，然后起身拍了拍尘土，走掉了。

望着对方的背影，孟月心里乐开了花。

这户人家显然家境殷实，上坟的祭品都是上等食物，颜色和样式颇有讲究，甚至馒头上还雕着花。

孟月扑到馒头上，很满足地啄了几口，侧头道：

“咱俩刚才可说好了，这些馒头全是我的，你不许和我抢。”

小哥淡淡地笑笑，只是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她，并未与她抢食。

想必他并非饿死鬼，肚子还饱着。

孟月也没谦虚，吃饱后又左右爪子各插了一个馒头，打算带回家储存起来。

许是她的野心太大，更或是这两个馒头用料太足。总之，她飞起来后整个身体都沉重了，扑腾了一会儿也没飞多远。

好在，她对馒头的执念远远大于体力，便是飞不高飞不快，也不忍舍弃。依旧插着馒头，艰难地往前飞。

就这么扑腾着，好久才飞过小哥的头顶。

那小哥仰头看着她，笑容干净如水。

孟月不知道他在笑什么，只管顽强地挥动翅膀。

好容易快要落树上了，插在左爪子上的馒头却忽然脱落。

圆滚滚的馒头垂直下落，不偏不倚地砸在了黑衣黑袍黑脸的锁魂鬼吏的脑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