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4章 是她，是她，就是她（1/1）

冥王自打出门后就一直忧心忡忡，面色铁青，连路上遇到鬼吏打招呼请安都无暇顾及，只加快脚步往孟婆庄赶。

他的寝宫设有结界，不用担心孟月逃跑，但他心底的疑惑却没有说出口，只想找个人谈谈心。

五百年来，能够劝他坦然接受孟月出走真相的，也只有孟奶奶和孟老爹。

他们活得太久，目睹了不管是月儿还是孟月的全部经历，也知道她身上的谜团。

他只想确定，孟月有没有可能只是忘了他。

匆匆赶到孟婆庄后，女鬼红娇还没来得及请安，就被他拦下。

他指了指孟月曾经住过的那间屋子，吩咐着：

“让孟婆来见朕。”

红娇点点头，她初到孟婆庄才短短百年，而孟月一直是冥界的传说，她并未见过。

只是，每次冥王大驾光临，都会雷打不动的在侧屋端坐好几个时辰。

她只听说那间屋子经过重建，曾经被焚毁过，而屋内的布局摆设，她们这些低等的鬼魂是无缘得见的。

曾经，有好事的鬼魂开始杜撰，谣传那屋子里封印着大妖怪。

连孟婆都说，那间屋子里戾气太重。

红娇并非好事的女鬼，对冥王的异常举动也尽量习以为常，听到吩咐后马上照做，唤来孟婆担心地问：

“婆婆，可要奉茶？”

“不用管他。”孟奶奶摆摆手，回身时脸上的表情却有些焦灼。

这么多年以来，她虽然不愿相信孟月会留在听寒身边，但是对于墨九君时不时的折腾也很心烦。

堂堂冥界之主，总会阴沉着脸，在那张大床上僵坐着，疑神疑鬼地自言自语。

每当看到他这个样子，孟奶奶便不知从何安慰。

久而久之两人开始各干各的，并无交流。

但是，如此一来那间屋子还有何作用？

不过就是吸收了太多负面情绪，无形中变成了出气筒。

孟奶奶像往常一样推门而入，站在门前瞟了瞟床榻上的人影。

冥王如佛像般沉默着，但眼睛却直直地盯着她。

四目相视，孟奶奶反倒笑了：

“今日陛下竟还清醒着？”

冥王自榻上起身，在堂下转了一圈，猛然回头，焦灼地望着孟奶奶问道：

“月儿会不会压根就不在猫妖那里？她只是……只是……把我忘了？”

“既然忘了，便让她忘了吧！”

孟奶奶以为墨九君这是像往常一样发神经，也就随便敷衍着。

可是，他却忽然扑过来凝住孟奶奶的眼睛，一板一眼地开口：

“我今日见到了一个和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妖精……甚至连胎记都……”

“妖精？”孟奶奶听到他的话也开始紧张，急切地回望过去。

“是一只乌鸦精，我已经探过她的灵识……只是看不清楚……”

墨九君懊恼地垂下头，千言万语都卡在喉咙里，他希望乌鸦精就是孟月，却又害怕她们是同一个人。

孟奶奶闻言，点点头，扭身道：

“带老身去看看，或许……能够探明她的真身。”

红娇端着茶水在屋外徘徊，刚要敲门，却被迎面出来的孟奶奶吓了一跳。

她举举茶盏，慌忙垂首：“婆婆……”

“红娇，今日是转生井开井之时，你别耽误了时辰，我去去就回。”

孟奶奶微微侧头嘱咐了一句便唤来黑云，腾云而去。

她身后的冥王也是沉着脸，二话不说地紧跟而上。

两人落进寝殿后，孟月正趴在冥王的床榻上小睡。

她耗费了心力，累得要死。

好容易看见一张床榻，一时没忍住，便睡着了。

孟奶奶停到她的身前，细细地端详着她的五官。模样确实相像，气息却被隐藏了，没有妖气也没有人气，好像是个死人。

她伸过手在她的额前稍作停留，温热的体温传了过去，孟月被惊醒，慢慢睁开眼。

“你可有名字？”

见她醒来，孟奶奶拽住她的手发问。

孟月点点头，老实回答：“我叫孟月……”

见对方没有反应，便郁闷地揉揉眼睛，嘟囔着：

“你们……怎么对我的名字这么感兴趣？”

“五百年前……你身在何方？”

孟奶奶逼近她的眼睛，本该苍老的脸却连个褶子都没有。

孟月有点纠结，竟笑嘻嘻地嘟囔：

“这张脸……好奇怪……”

“你说什么？”

孟奶奶紧紧她的手，眼睛却还死死地盯着。

孟月摸摸她的脸，脱口而出：

“奶奶不是孟婆么？有几百岁了吧……”

“你认识我……”

孟奶奶松开手，惊喜地退了半步。

孟月正襟危坐，马上摇头，自己也有点疑惑地嘟囔着：

“应该是见过……”

“那陛下呢？你不认识他了？”

孟奶奶转过身将墨九君推到她的面前。

孟月摇摇头，恍然道：

“陛下也认识我？不是因为被馒头砸了？”

“还有一个办法！”

孟奶奶忽然冲过来抓住她的手腕。

孟月还在迷茫，指尖却已经淌下血来，孟奶奶端着白瓷碗，朝墨九君摆摆手，急切道：

“陛下，老身去试试。”

孟月不明所以地瞅着他们紧张兮兮的眼神，一时无语，只慢悠悠地抽回手，放在嘴里嘬了一下。

她从未尝过自己的血，喝起来竟然甜滋滋的。

她伸过手，自墨九君的面前晃了晃，笑道：

“陛下，我的血是甜的，你要不要尝尝？”

墨九君愣了一下，忽然抓住她的手腕，嚷道：

“你喝了什么？”

“血啊？”孟月瞅着自己的手指。

墨九君皱眉，本就沉重的面色越发僵硬，瞪着眼睛厉呵：

“吐出来！”

“已经吞下去了，怎么吐。”

孟月挣扎着，摇头晃脑的时候胸腔里涌上一股热热的液体，喉咙也跟着一阵灼热。

再低头时，刚喝进去的血却吐了出来，并且不偏不倚地喷在了墨九君的脸上。

孟月瞪圆了眼睛，惶恐地探身去擦。

因得身上的衣服过分宽大，行动不便，一翻手脚并用后就滚下了床榻。

若不是墨九君不顾脸上的血腥，出手接住，恐怕她定会摔坏了脑袋。

虽然她的脑袋现在也不灵光，但若是再摔傻了就更麻烦了。

就在这投怀送抱间，孟月脑袋里有根弦崩断了。

她贴在墨九君的胸膛上，忽然觉得好生熟悉，有那么一瞬间，她甚至记起了自己是谁。

但是，她没有心，很多感觉都零零散散的。

可是，这一瞬倾心，反倒让她有些恍惚，竟愿意老实地藏匿在他的怀里，不再挣扎也不再找茬。

“陛下……这血……确实是孟家人的……”

孟奶奶冲进来，正巧撞见孟月歪在床沿上，被墨九君死死地搂在怀里。

“我……好像……确实是你们要找的那个人……可是……”

孟月摇摇头，痛苦扭曲了她的脸。

她缓缓地探出手，在墨九君的脸上擦了又擦，眼神虽然清澈却并无焦点。

她的指尖有些颤抖，落在墨九君脸上的时候也是尽量小心温柔。

墨九君触到她的体温，心底那些浓得化不开的眷恋都像潮水一般，瞬间便涌了上来。

现在他可以确信，她只是忘了他。

“我……你……可能……是因为我没有心……”

孟月不知为何，在开口讲话时，就已经泪流满面。

她记不起的感觉，忆不起的人，在朦朦胧胧的痛楚里越来越沉重，脑袋像炸开了一样，撕心裂肺的疼。

墨九君轻轻地把手覆上她的胸口，那里空落落的并无动静。

他又怎会忘记，孟月在他的面前被沧拔剜心，血淋淋的伤口，以及逐渐冰冷的身体曾经反复折磨着他的梦境。

现如今，她回来了，只是这样，就应该庆幸。

所以，他拭去她的泪，淡淡地笑了笑，回道：

“无论你心里有没有我，我终究都是你的。若想不起来，就不要再想了。只是……这一次我定不会放手，定会竭心尽力地守护你，用一生的时间，弥补遗憾和过错。”

他抚摸着她的脸，眼底沉痛的光却格外耀眼，他捧住她的脸，声音低沉而隽永：

“我不要你的心，但是我会做你的心，替你感受世间的一切。”

“听你这么说……好像有点疼……”

孟月频频摇头，似乎要把脑袋里的点滴回忆都逼出去。

她挣扎了一下，忽然软了下去，那些模糊的画面和模糊的感觉都在折磨着她，虽然她想不起来，但是这些话那么悦耳，好像真的是说给她听的一样。

孟月最终还是放弃般将头靠在墨九君的怀里，小声回答：

“算了……反正这里有吃有喝……我就凑合着……留下来吧！”

茫茫千万年后，孟月终究还是没有想起墨九君以及关于景乐之的点点滴滴。

但是，她活得很幸福。

有些事，记起来是痛，忘掉了反而轻松。

到底是她不愿想起还是根本想不起，这个问题再不重要。

重要的是，她和他能够踏踏实实的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