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你应该向前看了,江遇燃(1/1)
“走吧,不是想去网吧。”
像是没有任何事情发生过一般,江遇燃神色如常。
但任安夏能感受到他心底的低落和隐忍。
是和她上一世一样,身前是生活的压力,身后是现实的无力。
原本有些不想承认自己偷听,但咬了咬牙,没忍住视线朝他投过去,“两千块你都愿意租,你到底怎么想的?”
这样的房子,八百块都是天价了!
她不认为江遇燃这么傻,不知道现在租房价格。
江遇燃听到她的问话,心里有些诧异,大小姐竟然还能知道这些?
见他不说话,任安夏继续道:“你想买房子的话…其实20万首付可以去找一套更好一些的。”
看着眼神认真,想要极力劝说自己,又不想太唐突装作不经意提意见的大小姐,江遇燃压在心底那久久不能散去的酸涩感,瞬间散了一大半。
他见任安夏一脸“你不说我就不走了”的模样,伸腿把椅子勾到了自己身后,坐下,抬头示意让她坐在沙发上。
“不一样的。”这是他的第一句话。
这是,爷爷留给他,在世间里唯一的,最后仅剩的关心和爱了。
“江遇燃,你不是因为房子,而是舍不下对这间房子里的感情对吗?”
任安夏想到他当初说的,18岁前和爷爷在一起。
“以前…”她抿了抿唇,不知道就这样提出来会不会让他想到不开心的事情。
江遇燃看着那张小心翼翼又踌躇不语的纠结模样,小脸皱巴巴的,这也算是对自己的关心吧?
是吧?
他想到这个可能,心里平静的湖面没由得激起了一层涟漪。
虽然他知道不应该。
“嗯,以前……”
江遇燃说起了他小时候的事情。
从小无父无母,婴儿时被丢到垃圾堆旁,被原本自己都活得艰难的爷爷,捡回去养了起来。
尽管生活很艰辛,爷爷也是没日没夜靠着拾荒将他养大,他心里很感恩。
也是因为生活艰难,所以在他十三岁以前,爷孙两人经常搬家,哪里便宜,就在哪里安“家”。
雨天住过雨棚,夏天睡过草地,冬天挤过瓦屋。
那时候的南市,还没有现在这样繁华,也没有不收童工的硬性规定。
他从小就在没日没夜地工作,爷爷知道后虽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每天晚上收工时间却变得越来越晚了。
江遇燃7岁的时候,爷爷想把他送去学校。
他不想上学浪费时间,更浪费原本就不多的存钱,爷爷却怎么也不听,说什么也要把那一叠叠皱巴巴的细散零钱交给他去念书。
还好九年义务教育花钱的地方不多,别人花钱补课,他为了不辜负爷爷花的钱,每每都比那些花钱补课的人考得好,这个第一名他从来都没有落下。
放了学,他就去帮爷爷拾荒,或者帮那些小馆子洗碗扫地做一些简单的零工。
有时候某个老板会看他不容易,给出一点可怜他的钱,有时候还会顺便管一顿饱饭。
终于,在他十五岁那年,他们爷孙两人通过自己的双手,租上了一个可以稳定居住的房子,也就是现在这个将近70平米的居民房。
一切都好像在往好方向发展,但爷爷的身体却越发地不好。
江遇燃只有多找几份工作,让自己多赚一些,才能攒够钱给爷爷买药。
直到18岁他过生日那天,江遇燃一如往年一样,放学后就快步奔回了家。
他知道爷爷一定买好了蛋糕,等着自己回去祝他生日快乐。
那天,他记得很清楚,常年不下雪的南市,忽然飘起了细白的小雪花。
他怕爷爷寒腿发作,比任何时候都跑得快。
到家后,他确实看到了矮脚桌上,那个白色奶油上,简单围了一圈水果的蛋糕。
是每年同一样的款式。
但爷爷,也坐在了那张老人椅上,安详去世了。
那个蛋糕,是爷爷最后对自己的成年祝愿。
蛋糕不大,上面却不同往年地多了四个歪歪扭扭的字样:
———【平安顺遂】。
爷爷走后,南市发展快速,物价逐渐上涨,租金也随之上涨。
江遇燃舍不得与爷爷无尽回忆的小屋,则依旧是靠自己双手过活,哪怕租金上涨也不甚在意。
……
“没有爷爷,我或许早已不在这个世间。这里,是我和爷爷最后能保留的回忆。”
任安夏听完,眼泪像是不要钱的在流,江遇燃一个劲地给她递着抽纸:“我都没哭,你哭个什么劲儿?”
他有些无奈,牙齿轻咬舌尖,最后玩笑般开口:“就这么可怜我?”
任安夏将眼泪鼻涕全部收拾干净,才抽抽噎噎地缓过劲儿来。
心里冒出了许多个同病相怜的感受。
但她至少前18年,是个有家有爱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
她的所有不幸,都是成年之后才发生的。
可江遇燃呢,从小就这么苦了吗……
从小被丢弃,一路走来又遭受了太多不公的待遇,怪不得直到他成为行业大佬后,就变成了人人都惧怕的毒蛇,稍有不慎,就会被掠杀。
总的就是贯穿了一个因为自己淋过雨,所以想要把所有人的伞都撕烂的心理。
“江遇燃,这不是可怜你,这叫共情,共情你知道吗!”
那哭得双眼通红,还在打着哭嗝的大小姐,江遇燃回味着她说的话。
共情吗?
在任安夏这样的阶层世界,能分得清什么是可怜,什么是共情么?
那浸湿了的眸子,让他心软了软,没来由的伸出了手,指腹无意识地在她眼尾处轻轻摩挲。
任安夏思维就在这一刻宕机……
明明才21岁的少年,她不明白为什么爱用这么成熟的檀香。
特别是他的房间里,被子上,整个空间,一整晚,她都是在这个安心的檀香中入睡。
不过,也挺好闻便是了。
似乎是看到任安夏出了神,放在她眼尾处的手僵了僵,也一下子反应了过来。
欲盖弥彰地拍了拍她头顶,语气里是他和她都没有察觉到的柔和,“别哭了,等会走出去眼睛都是肿的。”
“等我缓缓,眼睛它会自己好的。”
江遇燃听到这话,有些无奈地起身,“那它还挺懂事。”
走进卫生间,拿出她的那块粉色新毛巾,走到冰箱处取了几块冰,包好后走到了她身前。
“敷一敷。”
不知道的还以为被他欺负惨了,娇气得很。
任安夏自然地将毛巾接到手里,随即躺到了沙发上,毛巾就这样蒙上了她眼睛。
江遇燃:“……”
看着她躺在自己昨晚睡过的地方,白皙的细腿没有任何遮挡物,盈盈一握的腰间露出了一小截,能看到可爱的肚脐眼。
江遇燃不自在地别过了头,没忍住又扫了一眼,“你的裙子太短了,以后可以选长一些的。”声音里带哑。
但沙发上的小美人却不以为意,“我穿了安全裤的,不碍事,安全着呢。”
江遇燃虽不知什么是安全裤,但大致猜想也知道是防走光的。
他舌尖抵了抵腮帮,“要是现在我真要对你做什么,你觉得你所谓的安全裤就真的安全了?”
像是绕口令一样的句子,在任安夏脑子里快速运转。
江遇燃本意是想以此提醒她,他太懂男人心里想的什么,特别是昨晚周围的那些眼神放着精光的狼。
谁知这人像是不把自己当异性一样,反而笑出了声,“你又不会对我怎么样,我怕什么~”
银铃清脆的嗓音,充满着肯定的信任,激荡在江遇燃耳里。
他看起来就这么安全吗?
在一个成年男人面前,不以为意地露出身材,大言不惭说自己不会对她怎么样……
虽然知道这是任安夏对自己的信任,但莫名地,江遇燃有些不爽。
至于为什么不爽,他也抓不住,就觉得任安夏像是没把自己当男人一样看。
这样的认知,就,很不爽。
-
敷了好几分钟,任安夏将毛巾取下,对江遇燃眨了眨眼,“你再看看,好些了吗?”
见到他点了点头,任安夏才起身把毛巾放回卫生间。
这举动,让江遇燃莫名觉得她像是下次还会来,产生了她已经在这里生活了很久一样自然。
“江遇燃,我还是不去网吧了,我想回去洗个澡换一套衣服,刚闻到自己身上,好大一股酒吧里的烟酒味呀。”
任安夏说完,又朝自己袖口处闻了闻,做了个想要呕吐的状态。
突然又想到什么,“那个…你的床上应该也染上了味道,等会我们去超市,我买一套新的给你,但那套如果不嫌弃的话,也别浪费,洗一下还能用用。”
每一个字江遇燃都听懂了,但凑在一起他就不由得深思。
“任大小姐这么给面?”而且还很节约的样子。
他觉得很奇怪,学校里任安夏的风评和现在的她简直是天差地别,人设完全不符。
“嗯?”任安夏不解。
“还得大小姐亲自去超市帮我买床单被套?”想想他都觉得好笑。
任安夏汗颜,轻咳两声缓解他话语间滋生的些许尴尬,想着原主曾经的那些狗血事…
“人总有年轻的时候,姐以前做事风格确实是有些装逼离谱,但谁又没有过黑历史呢。”
想了想,“不行,现在想起来我就觉得罪过。”任安夏突然火速打开了手机屏幕,调出一个电子木鱼,指尖在屏幕上“梆梆梆梆”地敲了起来。
江遇燃:“……”
他凝了凝神,也没在多说什么。
最后江遇燃将她送到了学校,高级单人间女寝楼下,任安夏犹豫良久,还是说出了口:
“江遇燃,我可以借钱给你的。”
-
江遇燃在网吧前台,整整两个小时都是心不在焉的。
网吧里,很多想来搭讪的女生,都被那空有一层皮囊,已经没有灵魂的血肉之躯直接忽视,让许多芳心含泪默默归于尘土。
他脑海里不断浮出任安夏说的话,少女面上带笑,神色却又温柔认真。
“江遇燃,我可以借钱给你的。”
“但我觉得…你应该向前看了,江遇燃。”
“爷爷一定不会希望你一直困在过去里的回忆,他一定更想要他的孙子能够过得越来越好,正如他在你生日那天送的期许祝福——平安顺遂。”
两个一定,就像是认定了他的未来一定会很好很幸福。
“当然,那间房子,只要不是因为你困于过去的原因,我支持你买。回忆,也是人生美好的一部分。”
不知过了多久,坐在网吧前台出神的少年才扬起了个荡漾人心的笑,浅浅的,淡淡的,但冰面似乎已经被打碎,可以融入进未来,可以看得见曙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