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大海（1/1）

宋青云洗完出来时，就看到李臻不知从哪拿出来的一套新床单铺在地上，她愣着只看他。

李臻微笑：“昨天你睡的地板，礼尚往来今天应该是我。”

宋青云眨了眨眼，她尴尬地笑笑，斟酌着字句：“其实可以不用打地铺，我们家没有客卧，我就打算让你睡在我爸妈的房间。”

李臻一顿，他安安静静地铺完，坐在地上，抬头看她：“我以为你会害怕，看来是我多虑了。”

宋青云原地愣怔。

是不是刚洗完澡的原因，他的眼睛格外澄澈，他好像在轻描淡写地诉说着，但她却听出他语气外的失落。

他就这么抬头看她，就这么平常地看着她，却让她感觉两人之间，她是掌控者，而他是服从者。

她好几次想开口，但是不知道说什么，这时候她看向结婚照，照片上的她笑意盈盈，照片上的男子模糊间好像有了影像。

她说道：“可能是在家里的缘故吧，我并没有产生很多的恐惧感。但是既然你都弄好了，那就睡吧。”

其实，其实他也会害怕的，是吗？宋青云心里想着。只不过以我的害怕为借口，将自己隐藏了起来。

李臻这才露出一个笑容，“睡个好觉。”

宋青云没有拉窗帘，她躺在床上，侧身看着窗外的月亮，月亮当空，满身散发着光芒，却无法祛除她心底的忧愁与疑惑。

地球上的人类，此刻在月球上吗？

希望一切都好。

“叮叮叮叮叮，叮叮～”

不绝于耳的熟悉的闹铃声疯狂在耳边响起，宋青云惊醒，她直起身，看四周，恍惚间她以为自己回到了现实世界中。

直到她关掉平板的闹钟。

屏保被换掉了，换成了一句话——我在顶楼。李臻。

李臻已经起床，她走出房间，确实没有看到李臻的人影，她轻声喊道：“李臻？”

没有应。

她收拾好自己，也向顶楼走去。

楼层不高，她打开顶楼的天台门时，一眼就看到李臻背着手站在不远处，安静地望着整座城市。

她走到了他的身边。

太阳已经出来，静默的城市却没有苏醒。

百年间，晴海城完全变了一个模样。她印象中的号称是晴海城第一高的建筑物如今在众多建筑物中不过是沧海一粟。从前站在天台可以一望无际的城市，现在被众多建筑物挡了八成，宋青云一时不明白李臻在看什么。

李臻好像有读心术，他下一秒回答道：“那里，是晴海湾。”

宋青云不近视，但她一时之间居然分辨不出哪里，但她往最熟悉的地方看去时，她被震住了，内心五味杂陈。

“怎么会这样？”从前只说“海天相连”，现在却是海洋与陆地融为一体，黑的，灰的，毫无生机的，死气沉沉的。

“我……”宋青云声音有些哽咽，“我们先去一趟晴海湾吧，我想去看看。”

我想去看看，大海怎么了。

我想去看看，家园怎么了。

李臻回头看她，说好。他的眼中满是悲伤。

他们很快就出发了，一点也不耽搁。他们好像知道自己在去寻找一个已知的答案，压在心头的、沉重的气氛让两人一路上也不怎么说话，只保持沉默。

晴海城最特别的一个标志便是晴海湾，细腻柔软的干净的沙子，干净澄澈的碧蓝的海水，吸引了诸多外地游客前来旅游，晴海的旅游业以此发家。

小时宋青云看见过大海的美丽，长大后到外地去上学，逢人便推荐：如果想看海，不选择去三亚的话，那么可以选择来晴海。

他们几乎又是走了一整天，昨晚半夜睡觉的时候宋青云的腿一直在无意识地抽筋，尽管她睡前有在跟李臻一起压腿，按摩酸痛的小腿肌肉，但现下仍是感觉一直在颤抖。

他们到了。

该用什么词语来描述这一片海。

她只觉得眼睛在流泪，心脏在流血。

每次来晴海湾下水游泳的欢乐场景历历在目，海浪拍打的声音，人们欢呼讨论的声音仍声声在耳。

因为喜欢大海，所以每一年都不曾缺席。因为喜欢大海，每一次跟大海的合影她都好好珍存。因为喜欢大海，她在中国跑遍所有沿海城市，想着大学毕业后，她要出国去见识更多更美丽的大海。

很难想象那片透彻晶莹的夏日之蓝在这里，如今她眼中的大海，它无情地拍打着岸边的礁石，它是浑浊的，愤怒的，甚至是痛苦的。

她快要窒息，溺在其中，喘不上气，一阵抽噎。

过了很久，很久，她整理好自己的情绪，转身看李臻，却见他眼眶红红的，脸上眼泪的痕迹未干。头一回见他这么狼狈模样，她有心想打趣一句怎么掉眼泪都这么帅气，却不争气地又哭了出来。

任她怎么制止，这眼泪还是跟断了线的珍珠似的不断地往下落，她昂起头，却见太阳不知何时藏了起来，太阳不忍心看人伤心欲绝，早早地下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灰暗的天，没有星星，连昨晚的月亮也不出来。

李臻轻轻地将她拥入怀中。

“不会下雨吧？我想在这里躺一晚。”宋青云说话时鼻音很重，她自嘲道：“会不会觉得我很疯狂？但我很想这么做。”

李臻摇头，只是问她：“不害怕吗？”

“再害怕也不过如此了。”她的眼睛已经哭得肿了，此刻平静地看着海平面，她坐下来后，往后一倒，倒在了沙滩上。

李臻被她吓了一跳。

沙子很硬，也很脏，但宋青云也不管了，李臻也跟着躺了下来，躺在了她的旁边。

李臻听到，她又哭了。她好像要把所有难过都用哭泣的方式发泄出来，他听到她在吸鼻子的声音，听她不敢放声大哭只小声抽噎的声音。他艰难地滚动了下喉咙，闭上眼睛，眼泪也湿润了脸庞。

她的家。

他的家。

他们的家园。

这几天以来，好像所有不愿接受的、不愿面对的，在此刻尽数接受尽数面对。

最后干净的，也许是他们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