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回去（2）（1/1）
晚上，王建国到大儿子王君平家里吃饭，今天是孙子吱吱的生日。
吱吱作为一个初中生，平时学业繁忙，成天不是补习就是在补习的路上，刚好今天周六，也没补习，算是凑上了。
王建国一过来，就看见吱吱在自己的房间里打游戏，正玩得不亦乐乎。他喊了几声，吱吱回头，被人打断了兴致，却又老老实实地关掉游戏，走到王建国的身边。
吱吱长得清秀，眉头微微一皱，有些不情愿地喊了句：“爷爷，来得这么早？”
王建国笑笑，问：“你刚刚在玩什么？爸爸妈妈去哪了？”
吱吱帮王建国开了电视，“就是网络游戏，说了你也不懂。爸爸妈妈去超市了，待会儿回来。”
吱吱是王建国的第一个孙子，深得王建国的宠爱。当年对儿子女儿都没那么上心，这个孙子是他的心肝宝贝，所谓的隔代亲就是如此吧。
王建国捏了捏吱吱的脸蛋，“爷爷不懂你就教我啊，爷爷也很好奇这些新玩意。”
吱吱一听王建国要玩，顿时眼睛一亮，“爷爷你真要玩？”
王建国点头。吱吱可高兴了，教王建国打开游戏，指着这里那里，游戏界面令人眼花缭乱，他的心思不在上面，只是应付性地嗯了几声。吱吱知道要王建国一下子接受那么多挺难，于是慢慢地说着，希望他能一点点理解。
王建国被吱吱的耐心劲逗笑。
现在时代不一样了，无论从生活各个方面，他们这批老年人已经跟不上了。
王建国退休前好歹是民一庭庭长，大家见到他都会客气一些，咨询各种法律问题，很是尊敬，一口一个夸。退休之后，昨日的种种都是空，他瞬间变成一个老头，与任何人无异。
学东西学得快那是应该的，学东西学得慢就是跟不上时代。
有些时候你永远不知道，别人尊重的是你，还是你头上的光环。当你卸下光环的那一刻，是否还能从容地做自己。
王建国一时茫然，自己应该是民一庭庭长的自己，还是老王的自己。
过了一会儿，王君平和赵晴回来了，身后跟着钟点工阿姨蔡姐。
赵晴出嫁前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出嫁后自然也不会干任何家务事，她嫁过来之前，早就跟王君平约法三章，表示不会像个老妈子一样为家里操持着，王君平是接受的，毕竟自己母亲全权掌控家庭已经让他苦不堪言，赵晴不管事挺好。
只是王君平没想到，赵晴的“不管事”却较为极端，她自己的工资自己花，不为家中出一分钱，一直热爱买买买，主张为自己而活，活出自己。自己的花完不算，连王君平的工资时不时还要供她买买买，王君平若是想反抗，赵晴一句“婚前说好你赚钱养家，我貌美如花，如今我还是要赚钱的，已经很亏了，你还不让我花钱，你算是个什么意思啊！这日子还过不过！怎么着，你要是不满意，我跟我爸妈说了！”王君平不想节外生枝，闹到岳父岳母那里也不好看，于是赵晴说什么是什么。
吱吱小的时候请的是住家保姆照顾家里，现在找了个钟点工烧饭。
蔡姐在厨房里烧饭。王君平和赵晴陪着王建国在客厅聊天。但……事实上都是由赵晴在讲话，王君平只是一个劲地看手机。
父子俩话不多的，要是没有赵晴的存在，可能一个字都懒得说。
赵晴喜欢夸儿子，说吱吱这个好，那个好，是个全面发展的人才。
王建国表示赞同，“吱吱很厉害，刚刚还教我打游戏。”
赵晴：“……”
赵晴猛地撞了下沉浸在手机中的王君平，王君平如梦如醒，“啊，怎么了？”
赵晴略显尴尬，“爸，他也不是总玩游戏的，偶尔……偶尔……”
王君平：“是啊爸，虽然我儿子成绩不如子音，但我儿子性格好啊，子音跟她妈一个德行，强势的要死，成天就知道成绩，现在都提倡全面发展，成绩能当饭吃吗？”
王君平在赵晴的瞪视之下，声音越来越轻。
现在成绩可不是能当饭吃么？不然那么多培训机构如春笋一般钻出。见过不会讲话的，却没见过那么不会讲话的。
王建国只是想夸下吱吱，没想到王君平和赵晴误以为自己说吱吱不如子音。
子音是王君凝的女儿，子音性格强势，回回成绩都是第一，出类拔萃。
他们家是不想输给君凝家，但无奈两个孩子无论从性子、基础都差太多了，即便是补习，也没赶上子音的脚步，只能对外说是追求全面发展。
王建国本就是没话找话，也不想闹出点口舌之争，于是一个劲地看电视，漫不经意地嗯了两下。
晚餐很丰盛，蔡姐烧完就回去了。面对一大桌子的菜，四个人显得尤为多。王建国一个劲地给吱吱夹菜，“多吃点。”
吱吱点头如捣蒜。
一顿饭下来，王建国没有和王君平说太多。主要因为王君平和王君安兄弟俩背着他的意愿迫不及待地将房子卖了，这事让他大动肝火。
饭后，王建国纠结许久，本想不说，但又琢磨，多一个人好商量，于是跟王君平两人到阳台上抽烟。
王建国闷了一口烟，缓缓地说：“邱鸿给我打了个电话。”
王君安是知道邱鸿的，“他找你什么事？”
“也没什么事，就……让我返聘回去上班，当个调解员。”
“……”
王君平怔了一会。
“爸，妈才去世不久，你就想折腾？”
在王君平的认知里，现在老头子吃喝不愁，名下有一套房产，退休工资可观，整天打打太极就好了，怎么会想到要去法院上班。老头子万一有个好歹，他们也折腾不起啊。
折腾一词让王建国微微蹙眉。他做调解工作也是为人民服务，怎么到了王君平的嘴里，像是干一件错事似的。
“我觉得回去当调解员挺好的，我一个人在家闲来无事，去法院动动脑，当做锻炼身体。”
“爸，你想锻炼身体去公园，去什么法院？你当法院是健身娱乐的地方吗？那是人家打官司的地方，最复杂最难说话的人才去法院，你那是动脑吗？你这是拿你的生命在开玩笑。”
“胡扯，我这辈子都奉献给法院了，你说我在拿生命开玩笑，那你一早怎么不阻止……”
王君平知道老头子固执，讲了也不听，但作为人家子女，总是盼望父母健健康康，不要出任何的状况。他今年已经40多岁了自感身体状况也是不如年轻人。
虽说正是中年，但对生活充满失望，他可不想在这个时候，又横生波澜。
“爸，那是你年轻的时候，你现在老了，当事人跟你聊天，你精力不足，到时候记不清这个那个，岂不是坏了你一辈子的名声。”
王建国知道自己记忆力下降，这不是每天没事干，自然记忆力就下降了，要是每天都有事，他记这个记那个，肯定是不输年轻人的。
王建国没想到大儿子竟如此反对，“平日里见你没主见，这时候倒是废话挺多。”
“……”
平日里见老头子客客气气，争论起来他也是夹枪带棒的。
“反正我就是个没主见的，那你问问君安和君凝的意见。”
王建国顿时没声了。
三个孩子里就属王君平最没主见，这个没主见的都反应那么激烈，更别提那两个有主见的，王君凝十有八九是反对，至于王君安，也不会同意。
王建国本来是举棋不定，这会儿脑子清醒不少，知道三个孩子是反对的，他倒是决定想去了。老人家需要的不是安静，而是生存感和价值感，他现在都没，只知道算着钱过日子，这日子真没劲。
王君平说怕他回去记忆力下降之类的，他想证明自己挺好的，没有他们想象中的那么不堪。他不想变成他们口中的打太极拳养老的老头子。
王建国挥了挥手，“好了，我知道了，回头会找他们的。”
“爸，你就听我一句劝。”
王建国：“知道了知道了。”
王建国不耐烦，临走之前来到吱吱的房间，偷偷塞了一个红包给他，算是他的心意，里面是1000块钱，千叮嘱万嘱咐不要让父母知道。
吱吱惊喜不已，“谢谢爷爷！”
“乖，拿着这些钱去买些你自己喜欢的东西。”
吱吱问：“爷爷，你就不怕我去买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跟学习无关的？爸爸妈妈都不喜欢我买一些别的东西。”
“孩子，你努力读书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以后买自己喜欢的东西，然后随心所欲的生活。时常的放纵是不应该，偶尔的放松是应该。人不能总是处于不满于的境地，否则会失去生活的乐趣。为了成绩失去一切，没必要。”王建国摸了摸吱吱的脑袋，“在爷爷的眼里，你和子音一样好，一样厉害，你有你的优点，子音有子音的特长。你记得，人活在这个世界上要有价值感，这个价值来源别人的肯定，比如说你爸爸、妈妈，以及自我的肯定。如果前者不如预期，你必须用后者去推动前者。”
王建国后面这话，不知是跟自己说的，还是跟吱吱说的，说完他自己都沉默了。
吱吱听得一知半解的，“好，爷爷我听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