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文明悲歌（1/1）
“行了，你消停点吧，又不是就你的出了问题，我们也都与外界去了联系……”
有勋族领袖对突然丢失所有信号接受比较快，反过来安慰变的极度狂躁的塔洛斯。
更多的人虽不像塔洛斯那样愤怒到摔东西，却也没闲着，而是不停鼓捣自己手上的通讯器，试图恢复与各自眼线的联系。
惟有联盟执行长库布里很平静，即使是暴怒状态下塔洛斯的大嗓门直呼其名，他的尖耳朵也没动一下，而其爬着皱纹的脸色已从颓然变成了一片死灰，仿佛生气正要离开他的身体。
新任秘书终于注意到了领导的异样，赶忙关切的问道：
“阁下，您……哪里不舒服吗？”
库布里下意识的摇了摇头，但脸色却没有丝毫好转。
塔洛斯脾气暴躁，但并非莽夫一个，东西摔了，狠话也说了，郁积在胸中的怒气已然发泄不少，他也发现了库布里似乎瞬间老了二十岁，随时都有可能咽气的诡异模样，大跨步走到后者身边，大手搭在其肩头，沉声问道：
“库布里，你怎么了？”
老人这次有了些反应，缓缓将目光从穹顶之上移到了关心自己的秘书和老朋友，重重叹了口气。
“你们难道都没发现，我们仅仅是没有了通讯吗？”
“嗯？”
塔洛斯陡然变色，猛地抬头，却见穹顶之上的照明系统早已熄灭。
因此时是白天，宽大飘窗透入的自然光很充足，倒是没有第一时间注意到顶上那一排几乎常亮的灯不知何时熄灭。
“都他么别吵了！给老子安静点！我们正在遭受攻击！”
身为米瑞斯的最高军事指挥官，此刻终于意识到了那种最严重的情况，再不顾什么身份职务，扯开嗓门大骂众人。
会议室瞬间变得落针可闻，其他人面含惊恐的看着像是要吃人的塔洛斯，虽心有不忿，却又不敢忤逆明显怒气更盛的暴躁老哥。
“咳咳，呃，塔洛斯，请你说得清楚一点，我们遭受了什么攻击？”
那位老勋族自恃资格老，沉着脸质问道。
“哼！难怪我们老打败仗，就你们这觉悟……”
“塔洛斯你……”
老勋族本来就是强忍怒火，但塔洛斯持续的轻蔑态度终是让老人感受到了莫大的侮辱，不过他想的反击话语又被另一个声音打断。
“都别说了！我们还有时间在这里争吵吗？”
声音来自库布里，此时他的脸色稍稍恢复了些红润，只是说出的话依然有气无力，却也成功阻止了无谓的吵闹。
“如果我所料不差，这很有可能是我们最后的时光……”
“哗！”
会议室里又一次炸开了锅，只因库布里的话太过耸人听闻。
“执行长阁下！此话怎讲？”
“正是，帕索舰队全军覆没，虽不知何方势力所为，但我认为对我们是好事……”
“只是通讯中断而已，应该很快就能恢复吧……”
“……”
库布里耳尖微动，接收着各种各样的质疑之声，其中甚至还夹杂有些乐观的话语，他不禁摇了摇头，苦笑道：
“好事？你们居然有人这样认为？你们难道真的以为我们所有的电力中断只是一个意外吗？”
说着话，他离开座位，径直走到窗前，极目远眺，滚滚黑烟从城市多处升起。
目光下移，城市立体交通线路上，居然不见一辆悬浮交通工具，视角有限，无法直接看到地面，但仅此一项，大楼之外的混乱程度就可想而知。
作为星球的指挥中枢，联盟大厦各个房间隔音效果非常好，若非库布里从通讯突然中断意识到了最坏的情况，他亦不会走到窗前目视确认。
众勋族亦于此刻才注意到城市竟然陷入了空前的混乱之中。
特蕾莎等四位女性勋族再也无法淡定，手掩口鼻，满目惊恐。
“这，这，是谁在攻击我们？”
老勋族脸上松弛的肌肉“突突”直跳，结结巴巴问出了所有人都想知道答案的问题。
“还能有谁？恐怕……我们很快就要步帕索人的后尘了……”
库布里轻轻说着，挪动突然之间变得无比僵直的双腿，艰难的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不！不可能！我们不可能像帕索一样被消灭！因为是他们首先发起的不义战争……”
到了现在，依然有人不愿相信米瑞斯已经面临着最糟糕，最无助的残酷现实！
只可惜，并没有人附和他的“乐观”猜测。
塔洛斯似乎还不想放弃，跨步冲到大门前，握拳大力捶砸，嘴里还不停咒骂：
“都他么是饭桶，一扇门为什么还没打开？”
会议室的门是电控，电力中断门会保持开启，以方便屋内之人逃生。
但现在电停了，门却没打开，排除质量问题，只能说明门的控制系统还出现了机械故障！
在里边开会的众人一开始没注意到电力供应也出现了中断，最先意识到的库布里和塔洛斯也一下子没反应过来门为何没有打开，毕竟这几分钟各种状况层出不穷，每一项都严重占用大脑线程，根本不会想到门为啥没开这种小问题。
然后，便是暴脾气的塔洛斯被堵着出不去的情况……
他的咆哮声刚落下，只听“嘎吱吱……”一阵令人牙酸的声音后，门缝终于开始慢慢变宽，强到令人发指的会议室防爆大门，打开了。
“执行长阁下！执……呃，塔洛斯将军……”
大门才开，一道尖利的女声便传了进来，不过被迎面撞上的塔洛斯吓了一跳。
“洛瑞丝！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塔洛斯认得女子，直接开口问询。
“呃……”
洛瑞丝略一迟疑，眼神一转看到执行长库布里就坐在会议桌，并同样向她投来询问的目光，深吸一口气，整理好思路，道：
“我们遭到了攻击！很严重的电子攻击！”
“怎么会……”
某些位还看不清楚状况的勋族继续惊呼。
早有预料的库布里和塔洛斯则是心一沉，暗道：果然如此！
“攻击来源不明！只是在攻击到达的一瞬间我们的所有电力系统就全部过载瘫痪，就连冗余备用系统也都遭到破坏，反制系统几乎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联盟大厦内一切依靠电力驱动的自动机械也在同一时间停止了工作，工程维修部门对此束手无策……
此外，由于超大规模的电力故障，城市立体交通系统瞬间崩溃，从高空次第掉落，大厦前的道路上堆积的高度大概有十几米……
预计整个圣索斯城都陷入了混乱，人员伤亡，财产损失……无法估计！”
洛瑞丝汇报起来有条不紊，但说完话，却已是泪流满面。
会议室中一片哀嚎，此刻，大家终于看清了局势，顿时感觉天要塌了。
即使是送走希望的火种，留在星球与帕索人决一死战，最后同归于尽，都没有这一刻无力和绝望！
那至少还知道敌人是谁，实在拼不过掀桌子一起玩完也认了。
但现在呢，敌人来自哪里，为什么发起攻击，下一波攻击什么时候来，又是以什么样的攻击方式……统统不知道！
只是一波电子攻击，就能瞬间突破防电磁攻击反制设施，让圣索斯的电力系统完全报废，包括冗余，那其攻击武器的功率得有多么强大？
米瑞斯人有同类型的武器，威力也可以使得像圣索斯这样的大城市刹那断电，但前提是防电磁攻击系统不开，否则效果大打折扣，毕竟这也是一对矛和盾的较量。
由此可知，敌人的强大至少要高出米瑞斯和帕索一个量级，不然不可能几分钟内扑灭帕索人的所有舰队，然后瞬间让圣索斯全城静默。
再悲观估计，被迫进入静默的恐怕远不止圣索斯一座城市，依照未知敌人如此超乎想象的实力，即使是让全球返回“通讯基本靠吼”的原始时代也未尝没有可能！
众人便是有此觉悟，才变得痛苦而绝望。
死亡并不可怕，等待死亡的过程才可怕！
库布里先一步料到这一定是来自强大敌人的有意攻击，已然度过了最开始惊慌、无助、失落、懊恼、痛苦等等诸多情绪一起汇聚在心头的阶段。
如今，洛瑞丝的汇报只不过是证实了自己的猜测而已，剩下的，似乎也只有无奈的等待了……
塔洛斯沉吟良久，又看了看气息逐渐平静的洛瑞丝和撬开大门的大厦安保队员，问道：
“你们是怎么知道下面那些消息的？”
洛瑞丝抹了一把眼泪，仰起脸回答：
“利用原始的纯机械设施和发条装置向上传递，这是目前我们仅有的机械力量……”
塔洛斯木然点头，脸上像是瞬间老了十岁，他原本也存有一点点幻想，也许大厦的安保系统中还有可以联系到外界的办法，然而，现实永远比想象中的更残酷！
他缓缓转过身，默默走回自己的座位，伟岸身躯颓然跌坐，一语不发。
尽管手上掌握全球军队的调度权，但命令无法传递下达，权力再大也没有丝毫用处！
就像高位截瘫的患者，哪怕脑海中已经畅游了缤纷世界，可连起身下床走动都办不到又有何用？
“阁下，难道……我们真的，真的，会是跟帕索人一样的下场吗？”
总务长特蕾莎颤声问道，她平日里精明干练，现在却也进退失据，完全乱了方寸。
库布里好似生锈机械般的扭头看向她，片刻之后勉强露出一个笑容，轻声道：
“恐怕是的……我们和帕索这么多年来，都没有在这片宇宙发现过超过我们文明程度的生命……
然后，我们就开始变得狂妄自大，即使不断进步的科技一再向我们示警，广袤无垠的宇宙中一定存在着更加强大的智慧生命和文明，星际探索中应当保持对未知最基本的敬畏……
可我们呢，目前为止一切的行为，无不背离了这一原则，成为了一个越来越骄狂，且越来越天真的种族，根本没有想像过宇宙中的黑暗，直到帕索人的入侵！
在他们的强大攻势下，我们终于被打醒，也准备重新捡起曾经拥有，却被我们随意丢弃在角落里无数岁月的勇气和血性与他们决一死战……
只可惜，命运似乎厌倦了观看我们和帕索的斗争，不再安排这场决战了，我们先期在太空中的高强度对抗，终究是引来了宇宙中的恐怖存在，他的强大我无法想象，只知道他在几分钟内轻松摧毁了围在米瑞斯星高位轨道上的所有帕索舰队……
然后又像戳穿薄纸一般攻破圣索斯城的电子屏障，让偌大一座城市瞬间瘫痪，丧失一切机能，你我现在想走出这座大楼，光是下楼大概就要花两个小时吧……
先让对手变成瞎子和聋子，这不正是我们几分钟前准备对盘踞在地面的帕索据点和基地实施的战术吗？”
说到这里，库布里的停了下来，目光移到之前做过战略部署的塔洛斯将军身上，不过后者的反应并不大，因为他早已想到了这一点。
其他刚才还哀嚎不已的勋族领袖们已逐渐安静下来，纷纷不自觉的端正身姿，聆听联盟执行长最后的演讲。
洛瑞丝与安保队员自发贴墙而立，半是保护，半是充当旁听者。
“那么，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情，恐怕就是在座各位与那些年轻的小伙子们共同见证……
见证米瑞斯文明落幕的那一刻吧……”
库布里语气平淡，却说出了让所有人都毛骨悚然的话，即使有人已经想到了那一幕，但依然感觉难以接受。
“难道，就没有另一种可能吗？”
“各位，有没有这种可能，先让我们变成聋子和瞎子，只是方便他们对我们米瑞斯进行综合评估，以便确认我们是否对他们有威胁而采取的一种保护手段，可能下一步就会主动与我们联系或者谈判？”
不得不说，这种说法有一定的道理，但库布里等人已经不会再心存如此天真的幻想。
帕索人的综合实力并不比米瑞斯强多少，就敢悍然发动战争，未知势力强大到翻手间摧毁帕索舰队，截断米瑞斯的全球电网，米瑞斯是砧板上的鱼肉，还有什么与之谈判的筹码？
“不可能的，把我们困在星球的帕索舰队瞬间化成了一堆垃圾残骸，而帕索人一直无法彻底攻破的电磁屏障对他们来说就像不存在！
我们和他们之间有着几个数量级的巨大差距，我们在他们的眼中就像是会盖房子的虫子！
试问，毁灭虫子，需要谈判吗？”
“可是……啊！”
依然存有一丝幻想的那位勋族还想再说什么，突然被脚下一阵剧烈的晃动所干扰。
“地震！”
洛瑞丝大喊，“你们快去保护各位大人！”
安保队员们反应迅速，稳定身形后立刻按照吩咐向各位老勋族们跑去。
然而，晃动越来越剧烈，致使所有人都摔倒在地，身手敏捷的安保队员也不例外。
库布里紧紧抓着桌边，才没让自己完全躺下，脸上的惊恐一闪而过，他已经想到了那个可能。
“开始了啊……”
老人喃喃自语的同时，扭头看向窗外，浓烟掩映之外的那座高山骤然陷落，如同陷入流沙中的巨石。
“引爆地核，引力坍缩……呵呵……居然随手拈来……不过，米瑞斯希望的火种已经远去，妮可丽丝，柯蒂斯，辛苦你们了……”
太空视角，米瑞斯星地心无法抵抗星球自身引力，从星球表面向内部急速塌陷，速度之快肉眼可见，米瑞斯人创造的一切文明成果纷纷被撕碎，被吞噬，直至坍缩成一团宇宙中的卑微尘埃……
几乎同一时间，22光年之外的帕索星也以同样的方式化为了宇宙尘埃。
两个星际文明彻底从宇宙文明族谱中被抹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