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初见二师兄(1/1)
明月西沉,天将破晓,药水中的药性已经被完全消磨干净。
没了药物帮忙化解魔力后,精疲力尽的靠在汤池边缘睡着的盛火身上又开始萦绕着淡淡的魔气。
她的面色比打在脸上的月光还白几分,唯有眼眶通红,几欲渗血。
伏诚一直守在旁边,安抚着痛苦的孩子,如今终于挨过去,他动作轻柔地将她从水中抱起,用温和的灵气烘干她湿透的衣物,抱着她到隔壁寝屋休息。
也不知是伏诚动作足够仔细,还是盛火确实疲惫至极,一有风吹草动便霎时清醒的她,从头至尾,一直酣睡。
直到第二日,日上三竿。
盛火迷迷糊糊睁开眼,脑子中空白好一会儿,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今夕何夕。
她伸手按了按胀痛的额头,有些不解,昨夜睡得像是彻底昏迷一般,那种记忆断层的感觉,十多年来她从未体验过。
不太喜欢。
盛火翻身下了床,扫视一圈,瞥见窗边案几上用镇尺压着一张宣纸,她走过去拿起查看。
是伏诚所留,告诉她醒了先去后院温池沐浴,纸张旁边还准备了一套衣物。盛火低头看了看自己,才发现如今身上的衣服染上一层昨日药水的颜色,本就破破烂烂的衣服现在更显得脏污。
穿着这样的衣服确实不是个事,于是拿着干净衣物就跑到了后院。
后院和前院不大一样,前院多是景致,后院则种满了笔直绿竹,三两小亭分布其中,院中有一株根深蒂固的偌大黄兰树,温池正好处在树叶荫蔽下,三人合抱大小的池沿,水中萦绕水雾不断升起。
黄兰开的正盛,花簇满满当当,盛火额间的碎发伴随着山风微微颤动,整个院子弥漫着黄兰花的香气,很淡,却经久不息。
盛火褪去衣袍泡到水中。
这池水给人的感觉和它的名字大相径庭,雾气袅绕,水却是冰冰凉凉,十分让人清醒,连带她的神识好似清明起来。
她沉入水中,好让这凉意彻底将她一身疲惫驱赶。
隔了好一会盛火才浮出水面,脖子上挂着玉坠的红绳被水浸透,粘在皮肤上有些不适,她才想起来自己身上这件东西。
从她记事起到如今,唯一一件从头到尾属于她的东西,她有时候都会忘记自己这个玉坠的存在。
盛火把玉坠从脖子上取了下来,仔细打量着,这十多年来她也没少这样瞧这坠子,却没看出什么名堂。
她不知道这个玉坠来历,十多年来也没发现这玉坠有什么特殊的地方,除了一种,就是不管她把这玉坠丢失到了哪里,第二天都会重新出现在她身边。
而且有的人看不见这个玉坠,至于为什么看不见,她也还没有发现其中规律。
最初她尝试过把它丢弃到各处,最后无一例外,它都会出现在各种她肉眼可见的地方,若是对它视而不见的次数多了,还会直接挂在她的脖子上。
这让她有段时间里对此十分恼怒,以为是她那个素未谋面只闻其名的母亲搞的鬼,但后来发现并不是,加上没发现玉坠有什么其它特殊的地方,久而久之,便懒得在乎了。
玉坠上有一缕红色,最初并没有,她也不清楚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只知道是在无生间中一次偶然,发现上面沾的血迹,洗掉血迹之后,上面便出现了红印。
盛火试探着用湿漉漉的指尖捻了几下,红色一分没消退,反而像是渗透进了里面。
横竖也看不出个所以然,短暂的疑惑很快被她抛之脑后,把玉坠放在一边。
蓦然,盛火收回了放玉坠的手臂。
她的手臂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道红色的印记,盛火汗毛倒竖,这个印记,竟然和之前徐纸手臂上那个用来寻找无生间的禁制一模一样!
就连在手臂上的位置也相差无几。
盛火用水狠狠搓洗一番,烙印颜色不减反增,只留下仿佛搓掉一层皮的手臂。
盛火这一下也什么心情都没了,草草地洗漱完,简单收拾了一下,便跑到前院,准备出门。
刚打开院门,就看到伏诚从不远处的拐角施施然走来,像是算准了她什么时候收拾妥当似得。
盛火随手拉上院门,冲他走过去。
伏诚仔细看了看她的脸色,“可有什么不适?”
盛火犹犹豫豫,最终还是把手臂衣服撩起,
伏诚垂眼看了看,没有丝毫疑惑,也没有半点惊讶。
盛火原本问出自己心中疑惑,还没来得及想出该如何问,看到伏诚这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也反应过来。
“先生认得此物?”
伏诚神色复杂地盯了烙印好一会,心里想的什么无人知道,点点头,缓缓道:“认得,没有它你也出不来。”
盛火松了口气,“这原本是在别人手上,为何会出现在我手上?这是正常的吗?”
伏诚伸手在她头上揉了揉,将她好不容易才绑的勉强称得上工整的头发揉的乱糟糟,才道:“正常的,不用担心。”
他带着转身往来路走去,像是要带着盛火去什么地方。
虽然很想问缘由,但伏诚这样说了,盛火没来由的就放下心来。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这样。
她快走两步跟上伏诚,问道:“它会消失吗?”
伏诚双手拢袖,笑眯眯说着,像是在哄一个小孩子,“会的,它会不见的,不过多久会消失就不知道了,可能很快,也可能需要很多年。”
将近正午的日头有些晒,好在蜃山草木繁茂,为路上两人遮荫。
刺目的阳光从树叶中穿过,打在小石路上光影斑驳。
脚下光影,头上闪烁。
两人各自沉默了一会,走在前面半步的伏诚才出声,“你修魔数年,魔气在你体内根深蒂固,想要脱胎换骨不是一日之功,所以在你如今的修为被洗去之前的这段时间,你就安心在蜃山歇息一段时间,不用操心修行一事。”
“等你正式修行之后,再想这样悠闲可就没有多少机会了。”
盛火自然是知道的,修行一途,不管你是天才还是废物,只要踏上了这条路,绝大部分人都是为之奋斗一生。
“那这段时间我能做什么?”盛火做不到什么都不做的安心歇息。
伏诚说道:“你若是想,可以先锤炼体魄,打好基础,往后修行也能走的更顺畅。”
他放缓一步,跟盛火齐平而走,侧头看着她,“这件事明日再说,现在你先跟我去见一见你师叔,也就是掌门。 ”
伏诚一边走着一边讲解着地势情况,“蜃山主山由好几个山头组成,你此前不是问过我蜃山是不是排在前列的山上势力,很遗憾的告诉你,现在师门算上你也才六人,所以蜃山名头可能在外不小,但整体实力实在排不上号。”
“师门就只有这么几个人,基本也就用了主山两座小山头,现在你脚下的是清净峰,是我居所所在,掌门是在蜃山主峰,祖师堂和万书阁,以及思过室都在那边,其余几座山头以后你熟悉这边,有兴趣可以自己了解,三言两语也讲不完。 ”
伏诚还沿路介绍着周围的各种主要格局布置以及周围的情况,盛火便跟着打量,随着伏诚描述记着山上事和物。
她记忆十分好,也不费劲。
伏诚正指着一处楼阁,盛火顺着望过去,却没等来伏诚的讲解。
伏诚冲着不远处一个刚从拐角出来的人影喊了一声。
那人影听到呼喊,气定神闲的走了过来。
盛火看清楚这个人第一眼的时候,是有些惊为天人的。
他身上属于少年的稚气还未完全褪尽,一身的金钱味道就已经绝顶,一身金色华衫,上面绣这繁杂不易看见的暗纹,只有阳光照在上面的时候显出一点华光流转的端倪,头带银色发冠,上面镶嵌着盛火认不出的宝石,贵气掩盖不住,足以闪瞎人的双眼,乌黑墨发一丝不苟尽束其中。
张扬庸俗至极的装扮在他身上毫不俗艳,反而将他衬得骄矜贵气,像是富贵窝里养出来的玉人。
走得近了,盛火对上他含笑的朗目, 他笑的如同三月春风,一副风流多情的做派,笑却不达眼底,仔细看去,眼神深处有种对所有人都如出一辙的疏离。
好一个富贵公子。
饶是对外貌向来没什么太大感觉的盛火也不由在心下感叹一句。
陈碎听见声音,慢悠悠的朝着这边走过来,爱搭不理的一挑眼皮,眼尾细长上挑,眉如青山,配上他那漫不经心的眼神,无端生出一股骄矜的风流气。见了伏诚,也没多生出一分端正,懒洋洋的恨不得原地端个椅子坐着才合他心意。
手中一把画了色彩艳丽的不知名鲜花的折扇时不时摇一下,临近了,折扇虚虚挡着半边脸打了个哈欠,活似一身没骨头似得结结实实靠在一边是树干上,将身上的力气都倚在了上面,还不甚舒适的挪了挪位置,他眼皮半垂着,将脑袋靠在树干上,随之滑动的长发如墨。
他慢吞吞开口,说道:“师伯,你这下山一趟,这是在山里捡了个什么玩意回来。”
声音干净清朗,但属于少年人的味道还没褪干净,带着漫不经心的疑惑语气,听起来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撒娇意味。
伏诚嘿嘿笑了两声,“这是你师妹,盛火。”
听到这个名字,陈碎屈尊降贵的将视线移到了站在旁边的盛火身上。
盛火和他一对视,仿佛明白了先生为何留字条让她醒了先沐浴。
陈碎见了盛火的样子,长眉一挑,眼角似乎连带着也抽搐了一下,然后眉头缓慢的打成一个结,仿佛目光收到什么玷污一般,“长得倒是还行,就是这穿的是个什么玩意儿?蜃城的叫花子穿的也不过如此。”
这番言论,语气轻慢,神色不屑,成功让盛火从对他惊为天人的气质和装扮的惊艳中清醒了过来。
盛火才换的衣服约莫是伏诚临时找来的,稍微大了一些,十分普通男女皆可的款式,但用料也比之前盛火穿的那套好了不少,而且干干净净清清爽爽,哪有陈碎说的这么不堪?
若是这都像乞丐,那她之前穿的岂不是乞丐不如?
虽然确实有这么点不太讲究。
但盛火可不会因为别人三言两语就将问题揽在自己身上,于是这初见一面,对这位名为陈碎的二师兄感观不怎么好的种子就种了下去。
伏诚的老脸微微抽搐了一下,对其尖酸刻薄的发言见怪不怪,翻着白眼道:“少废话,让你带的东西呢?”
陈碎从袖口中掏出两个打造成一副耳环样式的方寸物,扔到伏诚手中,轻哼一声,“束星河又忙着什么呢?这种事让他下山跑一趟不就行了,干嘛非得让我百忙之中抽空给你采买这点东西,您老可真会使唤人。”
“不乐意?”伏诚直接将耳环递给盛火,对陈碎的抱怨左耳进右耳出。
陈碎皮笑肉不笑的回道:“那哪敢,您老人家发话,我哪敢不乐意。”
陈碎身体微微前倾,优哉悠哉的将盛火从头到尾扫了一眼,像挑选物件似地,最后视线定格在她脸上,似乎还算勉强入眼,漫不经心的点了个头。
随着他这一探身,一股渺然不明的草木香笼罩在盛火身边,也不知是熏香还是什么。
他自顾自的说道:“长得还行,师伯可得好好养着,别长残了,我可不乐意和丑八怪身处同门,要是哪天得一同出去,那多丢人。”
这位矜贵的少爷骨子里仿佛就没有察言观色这件事,完全没注意到盛火即将压制不住的怒火。
陈碎仿佛为了体现自己作为师兄的和善,想要主动打破僵局,于是主动找木在原地的盛火搭话,却不知道自己说出的话有多么棒槌,“怎么,哑巴的?”
伏诚在一边插话,“这是你陈碎师兄。”
盛火眉头微不可察的抽搐了一下,深深吸了口气,仿佛结冰的脸上面无表情,一板一眼公事公办的做辑行礼,“陈碎师兄。”
说完,嘴巴像是被粘上一样,再不多说一个字。
陈碎完全感受不到盛火的怨气,乐呵呵的点了个头。
倒是伏诚敏锐的察觉出一丝端倪,陈碎这个人刀子嘴,确实是自小而生的少爷,言谈中容易给人一种藐视感,实际上本意却不是坏的。
为了防止初见盛火就对其感官恶劣到往后再也改不回来,他连忙岔开话题,“你快看看你师兄给你带的东西如何,都是些急缺的,若是还有什么缺的往后慢慢再添置。”
“你陈碎师兄也是以心入道,往后有些疑惑,说不定他能为你讲解一二,毕竟我走的不是这条路,有些东西,他肯定更为了解。”
盛火漠然地点了点头。
陈碎饶有兴趣的再次打量了盛火几眼,问道:“小师妹也是修的心道?不知是什么道?”
盛火还没作答。
伏诚替她解释着,“现下还未入道。”
陈碎微不可察一愣,三分诧异七分询问的视线移到伏诚身上,伏诚隐晦的给了他一个眼神。
在四目相对间陈碎明白了个大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