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多情无情(1/1)
盛火跟着束星河到山下蜃城的时候,在城门口就被城中景象吸引了视线,这是她第一次见到城镇,人稠物穰,游人小贩络绎不绝,叫卖喧闹声此起彼伏。
盛火表情有些木然的和束星河走在人流中,看起来浑身散发着低气压。
偏生她一身红衣,和山下女子比起来称一句容貌昳丽也不为过,身旁还有个俊逸温润的束星河,一路上流连在两人身上的视线多不胜数。
越是如此,盛火表情更为僵硬。倒不是她心情因此有多糟糕,只是不大习惯这种热闹至极的场景,更不习惯被人注视,虽然这些视线并没有恶意。
束星河像是感受到些什么,侧过头看了一眼,这才留意到她阴云密布的脸色,瞥了周围一眼,然后凑过些许,低声问道:“怎么了?”
盛火恍然回神,“嗯?”
束星河指了指自己,“你的脸色不大好看。”
盛火有些疑惑,“很难看吗?”
束星河十分郑重的点点头,戏谑道:“让人退避三舍,我说今天怎么没有女儿家眉眼含羞的跟我搭话,原来是因为你在旁边释放煞气。”
盛火被束星河一本正经的表情逗笑,绷着的脸缓解了几分,“星河师兄这样子,确实没有几个女子能抵挡得住,要不你将陈碎师兄府邸的路线告诉我,咱俩分开走,我也好少被人这么多人观看。”
束星河笑起来,这一笑又不知道使得多少女儿家悄然芳心暗许,“被人看很紧张?”
“紧张算不上,就是有些不习惯。”盛火如实相告。
束星河点点头,到处看着,然后向着旁边一个卖斗笠的摊位走了过去。
盛火跟着走了过去,才刚站定,束星河便拿起一顶在盛火头上比试着。
盛火惊讶,“给我挑的?”
束星河低低嗯了一声,“既然你不喜欢被注意,最好还是带一个,不然……”
束星河像是想到什么好笑的事,低低的笑了一下。
“不然什么?”盛火追问。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束星河左比右比都不太满意,将斗笠放了回去,视线仍旧在摆出来的一层层斗笠中搜寻着。
商贩看出他的犹豫,担心这笔生意就这么黄了,于是过来热切地招呼着,“公子想要什么样的?”
束星河思索了下,简洁明了,“能挡视线,适合年轻女孩,做工好点,好看点的。”
商贩一听,知道这位不是差钱的主,穿的也讲究,视线在盛火身上扫了一下,便拿着撑杆在顶上取下一款红色薄纱帷幕的斗笠。
斗笠篾条光滑,编织工整,周围的帷幔上还绣了些精巧的落叶,金色绣线将其衬的栩栩如生。
实用美观两不误。
束星河十分满意,也不在盛火头上比划就痛快就付了钱,“就这个了。”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快到盛火来不及说半个字一切就成了定局。
然后盛火就带着这个斗笠跟着到了陈碎在蜃城的府邸。
盛火站在门前的台阶之下,束星河自然的上去敲门,显然对这里已经是十分熟悉。
盛火趁着等待间隙,忍不住打量了一番四周,然后她竟然感觉生出几分自惭形秽来。
这几乎是在城中央最繁华的地界,一街之外的地方人声鼎沸,繁华不绝,而这里不知他那位小少爷师兄怎么做到的,愣是将繁华隔绝开,造出一片清幽的地界。院外红墙环护,绿柳周垂,大门金环厚重,门口两尊威武是石狮,口中衔着两颗偌大的莹白玉珠子,威严之中带着明目张胆的招摇。
府邸在日光下显得十分端庄肃穆,盛火从这份肃穆中真实的感受到了那么一点那块木牌的分量。
很快就有小厮来开了门,容貌在清秀之上,看清来人,脸上笑容热络,“星河少爷。”
“我来找陈碎。”束星河温和的说道。
“少爷在的,两位快请进。”束星河是少爷多年的师兄,府里大家伙对此都足够信任,连盛火身份都不问,就忙着迎进来。
束星河看起来和小厮熟识,小厮又是个自来熟,两人一路有一搭没一搭的寒暄。
盛火则是默默跟在束星河身后,她本就少言寡语,前头的寒暄与她无关,她不动声色打量着周围。
整个院落十分富丽堂皇雍容华贵,花园鲜花锦簇,各种奇异花卉遍布,中间一带水池蜿蜒,有一道白玉石板搭成的小桥跨在水上。
屋檐下还行走着零零散散的侍女,都是些年轻男女,品貌皆是不俗,衣着样式也是继承了陈碎一贯的风格,满院子的侍女像是正盛开的鲜花,争奇斗艳。
盛火算是明白了那一耳坠的衣服的来由,在她眼中太过华丽的衣裙,在陈碎眼中恐怕是寻常不过的衣服了。
盛火走在这院子里,若不是有斗笠都遮掩不住的冷气,估计比侍女还要像侍女。
小厮见盛火如此沉默,便有心活跃一下气氛,他家少爷虽说骄纵,有时候还爱发脾气,但几乎从没真正把他们当成什么下人看来,吃穿用度十分大方从不克扣,少爷的师兄又是一贯性子极为温和的,用书上的话来说,就是君子如玉,因此小厮胆子也大了起来,问道:“这位姑娘是?”
“她是我们师妹,叫盛火。”束星河介绍着。
“原来是盛火小姐。”既然是少爷的师妹,那自然也就是他们的主子。
这一声小姐几乎让盛火汗毛竖立,“我不是什么小姐,你称我姑娘便好。”
“那怎么行,你是少爷的师妹,那自然就是我们主子,哪有称主子为姑娘了,这不是乱了套了吗,小人饭碗可要保不住了。”
盛火有些无奈,这理由确实无懈可击,她总不能强行逼迫人改口,便由着他去,算是默认了。
束星河在一旁悄声敛迹,看着盛火吃瘪的样子乐不可支,当初他第一次来这里时境况与她几乎差不多,纠正了数次也毫无用处,最后也是无奈地习惯了这个称呼。
足足走了好一会,几人才见到正在树荫下小憩的陈碎,细碎的日光透过树荫缝隙打下来,他躺在摇摇晃晃的躺椅上,十分惬意。
只一眼,盛火便明白了为啥先生会对陈碎待在山下不肯上山生气,恐怕不止是疏于修炼这么简单。
这位小少爷小憩都小憩的十分有水平,侍女呼呼啦啦的围了一圈,两个给他遮挡着头上晃人的光线,两个给他扇着扇子,周围还围了一圈插花的,弄香的,还有做吃食点心的,总之各有分工。
盛火光看着都觉得空气憋闷。
“你这日子可真是悠闲,帝王都没你过得惬意。”束星河早就习惯陈碎这副样子,也知道他没睡着,一点也没客气的径直走了过去。
陈碎深伸出一只白净的手掌,挥了挥,示意围绕着在身边遮阳的侍女散开些,懒洋洋说道:“你又没见过帝王过的日子,怎么就知道我过得比他还惬意。”
束星河像是被什么扎了一下,脸色骤然变得苍白几分,只是隐藏的很好,谁也没有注意到。
短暂的沉默一会,束星河话锋一转,问道:“什么时候出发?”
陈碎这才睁开了眼睛,“自然是明儿了,还得准备准备。”
束星河找了个位置坐下,示意盛火也坐着,“小福地有什么好准备的。”
陈碎道:“这次的福地在中州最南边,路途漫长,不是三两日能回来的。”
束星河本就是随口一问,知道陈碎娇贵,一路上吃穿用度的准备都是好大的阵仗,急急忙忙要是遗漏了什么,到时候作起妖来更麻烦,也不再多问,盯着远处不知想着什么。
陈碎伸个懒腰坐起来,看着盛火,勉为其难道:“倒是有几分样子了。”
确实是有些勉为其难,但陈碎看得出盛火的头发不是自己梳的了,虽说仍旧有些单调,但愿意用花容,至少代表不会顶着歪七扭八的头发出门了。
已经足够了,陈碎也不想要求她更多。
“当初我入道都算是机缘不错,也用了半个月才悟道,你就经历一次众生相,当晚就入道了?”
盛火点点头,“运气比较好。”
“什么道?”
盛火想了想,“算是无情道。”
陈碎眉头一挑,笑道:“有意思,还真是缘分。”
束星河也有些诧异的回头看了盛火一眼,显然也没想到她会是无情道。
陈碎从桌子上方才侍女插好的花中随手挑起一朵在手中把玩着,过了好一会才出声,别有深意道:“希望我们不会因为大道产生分歧。”
陈碎表情不像是纯粹在说笑,盛火讶异,“陈碎师兄是?”
陈碎似笑非笑,“正好相反,多情道。”
盛火微微笑起来,不甚明显想笑意看起来有几分凉薄,“约莫是不会有分歧的。”
陈碎追问,“万事变幻莫测,万一呢?”
盛火对上陈碎的眼神,扯了扯嘴角,“那自然是独善其身,怎么,如果未来狭路相逢,师兄会避让一步吗?”
陈碎伸手摸着下巴,啧啧称奇,“小狼崽子一样的性格,还真是半点不含糊,表面功夫都不愿做,以后行走江湖,可会吃亏的。”
盛火不置可否,平静地说道:“言语太浅薄,上下嘴皮子一碰就说出来的话,师兄你敢信吗?”
陈碎笑了两声,“虽然不能信,但是好听。”他收起脸上的戏谑,连眼眸深处都因此沉寂下来,哪怕他不做表情看起来也轻微的笑着,双手交叉背在脑后,又躺回椅子上,慢悠悠道:“横竖任何话都不能相信,所以有时候听点好听的也没什么问题。”
这句话十分有意思,盛火抬眼看了眼陈碎,才发现陈碎视线也在她身上。
一切尽在不言中。